顧誠吐血的第二天，隋唐的軍令，便已經向著各方而去。
    武川龍率三萬武川軍兵進馬頭嶺，協助連橫鞏固馬頭嶺防線，同時，盡力拖住月東來的主力大軍。
    薛映率三萬踏雪遊騎軍出北地郡城，沿燕川水而上，翻越仙王山，繞道百裏烽煙台的背後，封鎖兩狼山至望月關一線，以切斷月東來的糧道和東返望月郡的可能。
    接下來，就是渡河了。
    然而......
    望著顧誠那緊閉的房門，隋唐重重的歎了口氣，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被忘憂拒之門外了。
    “隋唐哥哥，進來吧。”怔忡半晌，就在隋唐準備離開的時候，忘憂終於打開了房門。
    “啊！好，好，我就知道忘憂對我最好了，哈哈。”眼見終於可以見到顧誠，隋唐立刻喜笑顏開。
    隻是，進到屋中之後，他的心卻陡然沉了下來。
    此時的顧誠與前兩天簡直判若兩人，臉頰枯瘦不見血色，雙目無神略顯呆滯。
    郭猛的死就像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心心念念要為董平報仇，卻在才踏進朔方郡，便遭遇了如此噩耗。
    這對本就病入膏肓的顧誠，無異於雪上加霜。
    “你來了。”榻上響起顧誠的聲音。
    “你為何不告訴我？”隋唐快步走到身前，看著這個陪著自己一路走來的兄弟，眼眸之中盡是心疼。
    “這不是怕你分神嘛，咱們一路踏血，好不容易走到現在，怎能因我一人而前功盡棄。”顧誠笑的很勉強，但他的狀態卻相當不錯，至少，沒有表麵上那般駭人。
    “都怪我，整天都在忙著其他事情，而忽略了你的身體。”隋唐忍不住自責。
    他本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可腦子裏裝的事情太多，竟然連如此緊要的事情都未曾發覺。
    “能看著你走到今天，我已經很知足了，計策已定，若無意外，月東來很快就會被咱們徹底鎖死，隻是，我暫時幫不了你了。”
    顧誠緊握著隋唐的手，帶著幾分遺憾，他原本以為可以一路陪著隋唐走到最後，卻沒想到這身體終究還是沒能撐住。
    “沒關係，你把身體養好就行，我馬上要渡河了，你還有什麽要叮囑的嗎？”隋唐拍了拍顧誠的手，輕聲問道。
    “隻有一條，絕對不能讓月東來突破西滄河穀和百裏烽煙台。”顧誠雙眼微閉，有氣無力的恢複道。
    “放心，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了。”
    眼看著隻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顧誠便已如此疲憊，隋唐不敢再多說，隻是將他的被子輕輕往上拽了拽，便悄然退了出來。
    隻是才退出門外，便看到忘憂正低著頭站在那裏。
    “隋唐哥哥，對不起，前天是我不對，不該那般凶你。”眼見隋唐出來，忘憂連忙抬起頭來，有些不安的說道。
    “我竟然不知道，你這傻丫頭生起氣來，竟然那般恐怖。”想起那天在大堂裏的情形，隋唐忍不住笑了起來。
    忘憂見狀，神色間的不安愈加的濃鬱。
    “哈哈，你凶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看著忘憂的樣子，隋唐忍不住走了過去，用手指點了點她那白皙光滑的額頭。
    然後，他突然臉色一肅，猛地將忘憂抱在懷裏，動情的說道：“放心吧，我怎麽會怪你，你說的對，是我以前太過忽略你們了。”
    “哇！”忘憂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顧誠的事情，她已經忍了很久，身邊來來去去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可以訴說，就連隋唐，她都得瞞著。
    看著顧誠那日漸虛弱的身影，她的內心是何等煎熬！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委屈，隋唐抱著她的雙臂愈加用力。
    “我走了，顧誠就拜托你了，接下來，你可能要更辛苦一些。”
    良久，待忘憂哭聲漸弱，隋唐這才又緩緩開口說道。
    “嗯，放心吧，隋唐哥哥。”忘憂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淚，一臉堅定的回答道。
    她向來是個堅強的姑娘，無論是定襄城外為顧誠拔劍的決斷，還是城頭上擂鼓助威的執拗。
    隋唐走了！
    見過了顧誠，安撫好了忘憂，他又一次騎上了金睛狻猊，前方是朔水，過了朔水，便是他此次的目標——朔方郡城。
    隻是，離開了靖邊城，他的臉上不再有笑容。
    無論是在顧誠、還是忘憂麵前，他都表現的雲淡風輕。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在得知顧誠的情況之後，他內心的痛苦和惶恐。
    這一場戰爭的慘烈超乎了他的想象！
    朔水西岸的河灘上，盡管已經過去好幾天，但那被鮮血染紅的泥土，依舊在訴說著那一夜的慘烈。
    “諸君下馬，為我戰死河灘的八千弟兄致哀。”
    怔忡半晌，隋唐突然自金睛狻猊身上，一翻而下。
    他身後足足五萬大軍，其中就包括郭躍率領的五千鐵林騎兵。
    想到那些平日裏在同一個鍋裏舀飯吃的袍澤，在那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就這麽一個個死在了這片河灘上。
    很多士兵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這其中尤以郭躍為最，他將頭死死的壓在那淺紅色的沙地上，嗚咽成聲。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太平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隋唐那清朗的聲音開始響起，身後的士兵也開始輕聲附和。
    那數萬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就連流動的朔水也不由放慢了腳步。
    重臨故地，剛剛壓下的悲傷再一次喧囂塵上。
    內心的恨意也不由多了幾分。
    對麵就是敵人，他們不為征服，隻為複仇。
    “欲求光輝璀璨之明日，今必有人將身赴死以換取，願我死軍弟兄英靈不遠，護佑此戰旗開得勝。”
    在所有聲音即將歸於平靜的最後一刻，隋唐的聲音重又響起。
    他抬起頭來，望著那茫茫的天空，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郭猛就在那裏，與董平並肩而立。
    他們正在對著自己微笑，那笑容裏帶著鼓勵、帶著肯定。
    隋唐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顧誠病倒帶來的所有負麵情緒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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