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僅僅是仙王山，馬頭嶺上，同樣一片血紅。
    月東來率臨江、肅慎、落雲、靖海、廓天等軍，以超過三十萬人馬對陣樓蘭金甲。
    卻被連橫死死擋在馬頭嶺。
    一連九天，任憑他們如何調兵遣將，都始終無法突破這條長達十數裏的防線。
    殘破的戰旗在清風中嗚咽、滿身汙血的兒郎蜷縮在破敗的軍帳周圍，燃起的篝火燒盡了天邊的最後一縷殘陽，也燃盡了月東來西進的最後一絲可能。
    “陛下，讓我等再衝一次吧？”馬頭嶺下，程殤、暴鳶等人的聲音是那麽熾烈，但月東來的心卻猶如隆冬，寒意四起。
    他禁不住再次抬眼望向前方，那裏一個身穿金甲的高大將領，正如天神般聳立。
    這一刻，月東來微微有些恍惚，仿佛數日之前，河灘上的那一場大勝並不存在，為何自己傾兵十八萬，也未能拿下對方。
    難道那連橫當真是天下無敵麽？
    他想起了十年前在禦奴城中隋唐第一次向他介紹連橫的場景。
    朔方連橫，天下無敵！
    哦，對了，他本就是朔方郡的人！
    月東來禁不住一聲苦笑，若非禦奴城之事，連橫十有八九會成為他麾下將領。
    可如今，卻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
    “陛下，咱們該走了。”身後虞繇的聲音悄悄響起，帶著滿腔的失落。
    西滄河穀被敵軍切斷，他們的主力大軍隻剩下十日糧草，不得不立刻退兵。
    天黑了，深沉的夜色籠罩了整個朔方郡，也遮掩了那數十萬大軍的行蹤。
    在月東來的命令下，大月國的軍隊開始有條不紊的分批撤退。
    肅慎、臨江、廓天、落雲，最後是靖海。
    整整兩個時辰，眼看著大半士兵都已撤到了朔水東岸，月東來忍不住長舒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馬頭嶺上突然響起一陣令人恐懼的牛角號聲。
    那牛角號聲低沉、蒼涼，在這樣的深夜之中，宛若勾魂的魔音，瞬間傳遍了朔水兩岸。
    “快，通知屈令之，讓他快撤！”月東來厲聲高叫。
    然而，來不及了。
    片刻之後，朔水西岸陡然響起一聲尖嘯：“敵襲！”
    月東來聽的很清楚，那是靖海軍主將屈令之的聲音。
    同樣，屈令之也很清楚，他是看的很清楚。
    就在那牛角號聲響起的一瞬間，天空中突然有月光灑下，緊接著無數的戰馬嘶鳴著，從馬頭嶺上一躍而過。
    “黑雲壓城，以武平川。”
    騎軍最前方，是武川龍那雄壯的身影，他高聲怒吼，策馬向前。
    帶著身後三萬武川鐵騎，以最彪悍的姿態，直衝靖海軍。
    “回身結陣，給我攔住他們。”這一刻，屈令之須發皆張。
    他領命斷後的時候，便已經想到敵人會出兵追擊，但卻沒想到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不能逃，逃則必死！
    作為辰國的老牌名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局勢。
    “傳令，前鋒即刻結陣自守，左右兩翼向中軍靠攏，後師加速渡河。”
    大地在震顫，敵人在咆哮，牛角號聲仍舊籠罩著戰場。
    這一刻，屈令之無比的冷靜，他最大限度的做出了最正確的部署。
    剩下的交給天意。
    狂亂的馬蹄聲宛若奔雷，不斷敲擊著他的內心。
    淡淡的絕望開始滋生......
    “殺！”武川龍長刀向前，那銳利的刀鋒在星光之下，閃爍著微光，仿佛任何敢於擋在他身前的敵人，都會被他一刀兩斷。
    自開戰以來，其他人都在奮勇爭先，唯獨他的武川軍寸功未立，如今，終於輪到他出手了。
    武川鐵騎以萬人為陣，如同三個巨大的箭頭，狠狠的刺向靖海軍的前鋒位置。
    “怎麽辦？他們來了。”月色照耀下，不知是誰發出了驚恐的呢喃。
    地麵上的抖動越來越劇烈，劇烈到那些靖海軍士兵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隨著武川軍的身影逐漸清晰，又有人忍不住放聲尖叫。
    “不能逃，咱們兩條腿，根本跑不過馬，回頭就是死。”這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在說話。
    “攔住，死死攔住他們。” 緊隨其後的是領頭的曲帥在高聲下令。
    中軍戰鼓開始劇烈敲響，屈令之那冷峻的麵龐在繁星的照耀下，陰晴不定。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朔水，那裏月東來的二十餘萬主力已經盡數東返。
    前路未卜，後路斷絕。
    這一刻，屈令之愴然大笑。
    “靖海軍，死戰！”他舉刀向天，一聲怒吼。
    而武川軍的馬蹄也恰在此時，踏碎了靖海軍前鋒的盾牌。
    “傳令，讓昆侖帶搖光軍，截斷他們的後路。”
    馬頭嶺上，連橫宛若天神，那一身黃金鎖子甲在清冷的月色下，金芒四射。
    為了攔住月東來的主力，在過去的九天裏，樓蘭金甲付出了巨大的傷亡。
    今日，終於等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連橫那雙深沉果決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馬頭嶺下的戰場，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月東來的主力，但卻可以留住這支負責斷後的人馬。
    朔水西岸，寬闊的河灘之上，三萬武川鐵騎對陣五萬靖海軍。
    隨著武川龍的不斷突進，靖海軍的防禦被一層層剝離開來。
    “將軍，後師已經全部撤到東岸了。”一個聲音驚醒了正在全神貫注盯著戰場的屈令之。
    “好，傳令中軍，徐徐後退。”聽到後師已經撤離，屈令之明顯鬆了口氣。
    然而，他話音才落，身後竟然也跟著響起了馬蹄聲。
    他霍然轉頭，隻見一支騎兵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將靖海軍的後路徹底截斷。
    他走不了了。
    屈令之的臉色一片慘白。
    “殺！殺！殺！”
    武川軍在前、搖光軍在後，雙方合力，將留在西岸的靖海軍徹底包圍。
    “連橫，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眼看著屈令之陷在西岸無法渡河。
    站在東岸的月東來忍不住厲聲嘶吼。
    然而，這嘶吼除了發泄心中的憤恨，對於那些正在廝殺的靖海軍士兵來說，毫無用處。
    他們依舊站在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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