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來了。
    自靖邊城南下，隋唐便沒日沒夜的陪著他。
    可萬事皆有定數，哪怕他已經一統兩國，但麵對顧誠那日漸衰弱的身體，依舊無能為力。
    “若是不想笑，咱就別笑了。”看著隋唐那強撐的笑臉，顧誠無奈的說道。
    他如何能不知道隋唐的心思！
    可麵對死亡，任他智計超群又能如何？
    “我，我這不也是想讓你心情好點嗎？”隋唐試圖為自己強辯，可一開口，心中的悲傷便如同海潮般洶湧而來。
    “都怪我，若非我整日裏忙著這些無所謂的事情，怎麽可能會忽略你的病情。”每每提及此事，隋唐都忍不住自責。
    於他而言，隻要能讓顧誠活過來，哪怕是拿整個天下來換，他都絕無二話。
    可惜......
    “什麽叫做無所謂的事情，禦奴城之事，是咱們共同的仇恨，若不能報仇，即便我能踏踏實實活著，但百年之後，又有何臉麵去見董平大哥。”
    眼見隋唐情緒低落，顧誠立刻一臉正色的安慰起來。
    隻是隨即他又輕聲一歎：“現在好了，為董平大哥複仇，扶你登高，我這一生僅有的三個願望，已經實現了兩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顧誠在笑，他的笑顯然是要比隋唐更好看一些。
    隻是，他的心中也有遺憾。
    但，誰又能沒有遺憾呢？
    顧誠並不知道隋唐等人安排，這些日子以來，他時睡時醒，人也比往常混沌了許多。
    “統帥，咱們馬上就要到了。”
    恰在此時，任原的聲音從馬車外響起。
    “好，我知道了。”隋唐應了一聲，緊接著便又轉頭看向了顧誠。
    “你先好好睡一覺吧，等到了我喊你。”隋唐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被子的一角，輕聲說道。
    “嗯！”顧誠低應了一聲，他確實累了。
    馬車裏安靜了下來，不多時，便響起了顧誠那均勻的呼吸。
    隋唐定定的看著那張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熟悉麵龐，一行清淚悄然劃過麵頰。
    “我，我睡了多久？”顧誠眼睛還未睜開，那沙啞的聲音倒先響了起來。
    他不自在的扭了扭頭，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馬車。
    “差不多兩個時辰吧。”耳旁傳來一個無比柔美的聲音。
    那聲音看似在回答他的問題，但裏麵卻是藏著無盡的喜悅。
    顧誠的身體猛然一顫。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哪怕已經許久未曾聽聞，但僅憑這短短的幾個字，他依然還是立刻就分辨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
    “是她......怎麽可能？”顧誠猛地睜開雙眼望去，果然是那道他想了無數個日夜的身影。
    此刻，她正一襲嫁衣坐在那裏，任憑晚霞透過窗欞，映紅了那明豔的麵龐。
    “我又夢到你了，清兒，有你陪著我真好。”顧誠輕聲呢喃，隨即又閉上了雙眼。
    是的，怎麽可能會見到她？
    顧誠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他在馬車上對隋唐說自己畢生三個願望，為董平報仇、扶隋唐登高，還有一個當時並未說出口，那就是娶慕清為妻。
    隻是，自己儼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際，又何必再為此事掛懷。
    眼見顧誠又閉上了雙眼，蘇慕清一雙晶瑩的眸子立刻便紅了起來。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但一個“又”字，卻悄然暴露了顧誠最真實的想法。
    蘇慕清驀然笑了起來。
    他沒有忘記自己，真好！
    雙眼緊閉的顧誠隻覺自己手背似乎被什麽東西打濕了，緊接著手指便觸到了一個異常柔軟光滑的所在。
    好真實的觸感啊！
    顧誠心中一歎，緊接著他陡然一個激靈，然後，再次睜開了雙眼。
    這一次，他看真切了。
    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竟然真的就在眼前。
    “你......我......”這一刻的顧誠，哪裏還有半點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樣子。
    他的手指、呼吸、心髒，乃至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劇烈的顫動。
    “你沒有做夢，咱們真的在一起了。”看著顧誠的樣子，蘇慕清笑的更甜了。
    她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兩人初遇，顧誠便是如此模樣。
    十年啊！
    漫長的十年，好似什麽都變了，又好似什麽都沒變。
    “慕清姐姐，顧誠大哥醒了嗎？”沉浸在久別重逢之中的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多了幾個人影。
    “啊！是忘憂啊，醒，醒了。”蘇慕清恍然驚醒，臉上的紅暈又多了幾分。
    “顧叔叔，外麵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拜堂了。”洛河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拜堂？”顧誠一怔，隨即臉色大變。
    “不行。”他下意識拒絕，卻是又在瞬間看向了一旁的蘇慕清。
    隻是蘇慕清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就好似沒有聽到他的拒絕。
    是的，在顧誠這長達兩個多時辰的時間裏，蘇慕清已經知道了所有。
    隋唐等人盡管無比期望可以在顧誠臨死之前，替他了了心願，可也並沒有強迫蘇慕清。
    他們給了她足夠的尊重，而蘇慕清也並沒有辜負眾人的期待，幾乎是瞬間便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要嫁給顧誠。
    她必須嫁給顧誠。
    在過去的十年裏，她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這一刻，如今，馬上就要實現了，她又如何會猶豫。
    “慕清，我命不久矣......”顧誠想要為自己解釋。
    卻被蘇慕清那如玉的手指，輕輕堵住了嘴唇。
    “你我雖十年未見，卻心意相通，我自然知道你的顧慮，可是，若非為了嫁你，我又何必苦熬這十年？”
    蘇慕清的聲音異常的溫柔，就像是一汪清泉緩緩流過顧誠心中，讓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眸。
    “你可知這江左之地，想要娶我的世家公子都能繞著安陽湖走三圈了。”眼見顧誠動情，蘇慕清的臉色一變，突然多了幾分俏皮之色。
    “啊，我，我知道的，慕清你，你才學、相貌......”顧誠黯然垂下眼眸，神情中竟好似帶著幾分自卑。
    “所以啊，左右不過是青燈古卷了此殘生，你拒不拒我又有何意義？”
    蘇慕清話鋒又一轉，緊接著便在忘憂、洛河那驚訝的目光中，一個輕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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