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長發若隔一兩天不洗，我自己都會覺得臭氣熏天。我又常常奔波，即便我體魄強健，出汗在所難免。普通人若十天半月不沐浴洗發，身體狀態會如何，可想而知。就算佩戴香囊，那也是額外的花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負擔得起那種優雅，全身不染塵土，配上香囊的。”

    “如今的大明，尤其是在皇都周邊，生活節奏日益加快，工作日益繁重。你看看青龍城，工人們每日要勞作五六個時辰，哪有空暇打理頭發？多出來的時光讓他們多休息，養精蓄銳豈不是更好？”

    “所以，我在設計新型服飾的同時，提倡這種簡便的發型，不是恰到好處嗎？尋常百姓，尤其是那些學子和權貴，我不指望他們會有多大改變，他們身邊仆從眾多，打理頭發和洗澡都很方便，不用親自勞動。但我隻希望那些在青龍城辛勤勞作的人們能夠接受這種改變，那便是最好的了。”

    “我相信他們會樂意接受這種改變的。如果隻是零星一兩人嚐試這種發型，多數人恐怕沒有勇氣跟隨，但如果我帶頭，工匠們都剃成幹淨利落的板寸，甚至光頭，工作時肯定會更加舒暢自在！”

    ……

    朱林滔滔不絕地闡述著他的見解，而朱元璋的神色則漸漸變得凝重……

    馬赫爾察覺到朱元璋的怒意初現，連忙捧起一壺魔幻草藥泡製的冰茶，邊斟邊笑道：“領主大人，夏季降臨，炎熱易怒，飲一杯少爺親手調製的冰涼草藥茶，必能平息心中的火焰。”

    “少爺剛剛從外界的冒險歸來，直言無忌，還望領主大人海涵。”

    “大人，請品茶……品茶。”

    馬赫爾恭敬地繞過朱林，將盛滿冰茶的水晶杯置於朱元璋眼前。朱元璋本欲發作，但轉念一想，這隻是兒子朱林的奇思妙想，便無奈搖頭，示意朱林，緩緩飲下那杯冰茶。鐵花等人低下頭，父子間的爭論無人敢插言。

    “父親，您不會又要生氣了吧？”朱林苦笑不已。

    “不生氣，不生氣，誰讓你是我兒子呢！你沒把我賣掉，我就該感激你這個明智的孩子。”朱元璋長舒一口氣，放下茶杯。

    果然，冰茶的清涼熄滅了他內心的怒火。

    朱元璋語氣平和地說：“你明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道理嗎？如果推廣這種發型，哪怕隻在青龍城，那些朝廷的博學者和文人知道了，豈不是要將我們罵得體無完膚？”

    “當年蒙古人統治中原，強迫漢人改變發型，結果導致數十萬漢人自盡，甚至有人借此發動起義對抗蒙古。自此，蒙古人才不再強製推行發型改革。”

    “如今你若公開這種發型，隻怕會引來一些恪守傳統的武者找麻煩。盡管皇上下令禁止江湖武學，但仍有高手隱匿世間，特別是那些遵循傳統的絕頂強者。”

    朱元璋的臉上流露出憂慮。

    “嗬嗬。”

    朱林翻了個白眼，冷冷哼了一聲。

    “怎麽，難道……你不怕天下的輿論壓力嗎？”朱元璋眯眼質問。

    “父親，我得糾正您一個誤解。”朱林嚴肅地說。

    “我又……錯了？”朱元璋一怔。

    天哪！

    其他人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兒子反駁父親在任何家庭中都屬尋常。但小馬赫爾卻驚恐萬分，他曾在送別燕王進宮時差點被嚇癱，現在聽朱林如此直言，顯然是又要挑戰皇權。

    咕嚕。

    馬赫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有何高見？”朱元璋輕輕後仰，目光炯炯。

    朱林神色莊重：“父親，儒家的理念並不能等同於中土的古老傳承！最初的儒家隻是一種哲思觀點，千百年後竟演變成治理國家的教條，實乃荒謬至極。”

    “誠然，儒家倡導的禮、義、仁、智、信、孝、悌確有其價值，但被皇室采納並改造後，就成了效忠帝王、服從少數人的工具，僅僅服務於個別權力集團。”

    “若遇到明智的君主或賢能的官吏，這些理念或許能成為百姓的道德準則，甚至國家的治理策略，讓人們安心勞作，這並無大礙。然而，一旦碰上昏庸的帝王和**的官僚，百姓在這樣的道德枷鎖下，若不反抗，隻會導致帝國一次次地衰敗！”

    “一個國度要長久繁榮，權力機構必須清晰劃分，互相製衡，共同推進進步。而非依賴帝王的權術小計來維持所謂的平衡。同樣，百姓應有充分的自治權和選擇權，而非被聖人般的高標準束縛和愚化。”

    “因此，許多人誤以為儒家就是中土的根，尊崇儒家就是尊重祖先，但實際上，儒家一派之言怎能成為應對一切的永恒真理？唯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試金石！孔夫子當年自稱周遊列國，著就儒家典籍，其實他的足跡不過涉足兩三個州郡，一家一人的見解又怎能普適天下呢？”

    “在我看來，治國之道應隨時代變遷！統治者應是世間最勤奮之人！某些思想僅能作為借鑒，否則，就無法孕育百家爭鳴的思想氛圍，隻會導致獨斷專行！”

    “故此，父親您所說的那些偽傳統儒家主張，我這個兒子是不屑一顧的，這並不能成為我不推廣簡練服飾和便利發型的理由。”

    朱林直視朱元璋，一字一頓。

    朱元璋深思熟慮著他的話語。

    鐵花宋倩等人起初僅是隨意傾聽，到後來卻慢慢抬起下巴，驚訝地凝視著朱林。

    要知道，

    這番言論，即便對這些女性來說，也是驚世駭俗，更何況那些儒學大師和學子們。

    朱元璋陷入了沉寂。

    因早年的經曆，他信奉佛教多於儒家。

    然而，

    雖然佛教教義有利於個人修養，一定程度上也有助於社會穩定，但若廣泛推行，百姓真的佛性十足，平心靜氣，接受天命，做事也會愈發懈怠，不久社會就會陷入停滯，這與朱元璋構建盛世大明的願景背道而馳...

    這些事物，他作為炎帝，接觸的智者多了，探討的奧秘多了，朱元璋的視野也變得遼闊無垠。

    盡管他內心並不傾向於那些口若懸河的文士，但他深知要在大明這片奇幻土地上矗立起輝煌的秩序，並長久保持安寧，唯有倚仗儒家的智慧之道。然而，無人像朱林那樣，對儒學進行過犀利的剖析與辯論。

    畢竟，環繞朱元璋的智者多為儒門弟子，就算察覺到儒學的局限，也不會如朱林一般，從王權治理的高度對其進行不留情麵的批判。

    否則，豈不是自斷生路？

    那些儒學大師們，還指望憑借這些學說在帝王之前求得一席之地呢。

    此刻，朱元璋聆聽著朱林的話語，陷入深深的沉思。

    朱林見父親被觸動，微笑著說：“父親，世界本就多元，企圖用單一理念統治一切者，都將消失無蹤。誠然，在當前我們的工藝尚且落後時，治理民眾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統一他們的思想，或把他們納入某種狹小的秩序之中，人性得以約束，自然不怕動蕩。”

    “但隨著工藝與各種思想的繁榮，您應當明白，為了國家永葆活力，必須確保新思想的源源湧現。一個缺乏思考者的國度終將消亡！”

    “誠然，有些思想確實有害，對那些威脅江山社稷，內外勾結，乃至傷害百姓的邪思，需要管控。但對於其他有爭議的理念，應在特定場所深入研討，並讓百姓參與其中，真理越辯越明，唯有如此，才能激發百姓的思維活力。”

    “哲人隻會誕生於民間，而非皇權之內！”

    “假如一味遵循儒家教誨，將百姓馴化為溫順的羔羊，誠然，這對於王朝初建的數十年，乃至百年有利，甚至可以開創盛世。然而，一旦步入平庸或是衰敗，百姓失去創造力，無法為萎靡的王朝注入新思維與行動力，最終，王朝依然難逃消亡的命運！”

    “唯有建立一套保障百姓言論自由，思想獨立的製度，才能真正讓全體民眾投身於解決王朝發展中遇到的各種挑戰。隻是，最後做決定的，或許是居於高位之人。”

    “如若缺失這樣的製度，到了王朝的中後期，統治者沉迷享樂，忽視民眾疾苦與現實問題，聽不到人民的聲音，又如何維係王朝的中心呢？與人民脫節，便是亡國的開端！”

    “而在兒子看來，那位洪武大帝若想鑄就永恒的輝煌帝國，並讓這份榮光持續流淌，就必須擁有掙脫陳規的膽識。否則，即便洪武大帝能統治數十年，民眾也能安居樂業，然而一旦懦弱昏庸的君主繼位，想要維係一切的美好，幾乎是天方夜譚。恐怕不過百年，這個王朝便會衰敗，遠遠落後於世間其他國度，那時，消亡的不隻是帝王，更是信賴帝王的萬千子民！”

    “所以我摒棄傳統的束發，穿上自我定義的衣裳，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吃飽了撐著，與我何幹？若他們觸怒於我，我將不惜數十萬白銀，雇傭秘探揭示他們的醜陋，公之於眾，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無顏麵對世間之人！”

    朱林起身，慷慨激昂，話語令在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向他。朱元璋驚異不已，他從未料到，兒子對治理國家竟有這般深邃的洞察。

    他登基僅十餘年，尚無法完全斷定朱林所言是否對帝國有益，但數月前朱林提及的王朝循環法則，他已然心領神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