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2章 青丘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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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南嶼,千戶苗寨最東邊的吊腳小院裏,陽光像融化的銀漿般傾瀉而下。
    阿夏布衣赤著雙足踩在曬得溫熱的青石板上,腳踝上幾隻銀鈴隨著移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身上那件對襟繡花衣是去年霜降時染的靛青色,袖口和衣擺上繡著連綿的蕨紋與蝴蝶,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光澤。
    一條三指寬的銀腰帶束在她纖細的腰間,下麵百褶裙上的蠟染紋路像層層疊疊的山巒。
    院子裏三間吊腳樓被幾十個竹篩包圍著,篩子裏鋪著剛采回來的石斛、七葉一枝花和血見愁。
    藥材的味道濃得能看見似的,在熱浪裏扭曲著升騰。
    苗族醫女將最後一篩天南星攤開時,額間的銀月牙飾已經沾了汗珠。
    隨手抹了把臉,從腰間的繡花荷包裏掏出一本《本草衍義》,倚著廊柱翻看起來。
    都是易年送的,夠看上一段時間了。
    與北疆相比,南嶼安靜許多,也和平許多。
    遠處傳來蘆笙的調子,混著蟬鳴飄進院子。
    阿夏布衣的銀耳環在翻書時輕輕晃動,在蜜色的臉頰上投下細小的光斑。
    正讀到"鬼箭羽可破妖毒"處,突然一聲虎嘯震得吊腳樓簷角掛的銅風鈴叮當作響。
    阿夏布衣歎了口氣,銀簪上的蝴蝶翅膀跟著顫了顫。
    一抹無奈笑意爬上眼角,輕輕將書合了起來。
    不用抬頭就知道,準是自家那個狂族漢子又騎著紫雷神虎橫衝直撞。
    寨子裏石板路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幾個挑水的苗家姑娘笑著躲到路邊,竹筒裏晃出的水花在陽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銀子。
    “阿夏!”
    石頭人還沒到,大嗓門已經撞開了院門。
    一丈來高的狂族漢子從紫色斑紋的巨虎背上跳下來,震得晾藥材的竹篩都蹦了蹦。
    上身隻穿了件獸皮坎肩,露出古銅色的胸膛和胳膊上盤虯的肌肉,腰間的青銅腰牌隨著動作哐當響。
    紫雷神虎噴了個響鼻,懶洋洋地趴到陰涼處舔爪子去了。
    與剛抓時相比,足足大了好幾圈。
    “跟你說過多少次…”
    阿夏布衣放下書,苗語裏帶著糯軟的尾音,“紫雷過寨要收妖氣,驚了隔壁新買的畫眉鳥,又該念叨了…”
    石頭胡亂抹了把臉,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流著。
    嘿嘿一笑,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就往頭上澆,水珠順著輪廓分明的臉頰滾落。
    “急事嘛!”
    抹了把臉,從懷裏掏出一個青玉筒,“青丘的靈鶴送來的,指名要給你…”
    阿夏布衣接過玉筒時,指尖碰到筒身上浮雕的九尾狐紋,突然像被火燙了似的縮了一下。
    當抽出裏麵泛著淡青光的信箋時,原本恬靜的麵容驟然繃緊。
    信紙上的朱砂印是一隻盤踞的狐狸,在陽光下像凝固的血。
    “怎麽了?”
    石頭灌下第三瓢水,喉結劇烈滾動著。
    見他家娘子神色不對,這個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狂族漢子突然結巴起來,“是…是不是我上次打翻青丘使者藥囊的事…”
    阿夏布衣指尖撚著信紙邊緣,苗族特有的長甲套在紙上刮出細響。
    “安大哥中了枯心蠱…”
    聲音輕得像曬幹的藥草相互摩擦,“說請我去看看…”
    石頭瞪圓了眼睛,連坎肩上掛的骨飾都忘了晃蕩。
    “啥!他咋可能中蠱…”
    說著,忽然捂住了嘴巴,銅鈴大的眼睛轉了兩圈,驚訝道:
    “枯心…枯心蠱?那不是…”
    阿夏布衣沒接話,轉身進了吊腳樓。
    轉身時百褶裙旋開一片藍浪,銀飾碰撞聲像突然下起的急雨。
    廊下曬著的血見愁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背麵蛛網般的紅色紋路,和信紙角落那個不起眼的暗記一模一樣。
    屋內光線微暗,空氣中彌漫著藥草與蠱蟲特有的氣息,苦澀中帶著一絲腥甜。
    從木架上取下一個黑陶罐,揭開蓋子,裏麵立刻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細小的足爪在爬動。
    罐中養著的,正是精心培育的蠱蟲。
    蠱蟲通體金黃,形如蠶蛹,但背部卻生著細密的赤紋,宛如火焰。
    平日裏沉睡時,蜷縮如指節大小,可一旦蘇醒,便能伸展成寸許長的活物。
    口器鋒利,能噬毒、破邪,甚至能鑽進人體內吞噬蠱毒。
    阿夏布衣伸出指尖,輕輕點了點它的背脊,金蠶蠱立刻蠕動起來,觸須微微顫動,似在回應她的觸碰。
    “這次得靠你了…”
    低聲呢喃著,取出一個銀製小盒,將金蠶蠱小心放入。
    又塞進幾片曬幹的靈藥,以防它在途中躁動。
    石頭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大半光線。
    撓了撓頭,粗聲粗氣道:
    “我跟你一塊兒去唄…”
    阿夏布衣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抬地問:
    “族裏沒事兒?”
    石頭是狂族,雖不是族長,但也是族中勇士,而且有了兩次人族的曆練,平日裏事務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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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有什麽事兒?”
    石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族長身子骨硬朗著呢,再活個百八十年不成問題,輪不到我操心,等死…”
    阿夏布衣手上動作一頓,抬眸瞪了他一眼,身上銀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種話也敢亂說?”
    石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沒敢接話。
    阿夏布衣也沒再耽擱,迅速收拾好行囊。
    幾包藥草、銀針、蠱盒,還有一本手抄的《苗疆蠱術》。
    想了想,又從櫃子裏取出一枚青玉令牌,那是她父親留下的信物,代表著她在苗寨的地位。
    “走吧,先去見族長。”
    “去那幹啥?”
    “不知什麽時候回,總要知會一聲…”
    二人到的時候,老族長正坐在竹椅上抽著旱煙,煙霧繚繞間,眯著眼看向二人。
    “正事兒,趕緊去吧,家裏我幫你們看著,你放心…”
    揮了揮手,又看向石頭,哼了一聲,“你這莽夫,別給阿夏添亂…”
    石頭不服氣地嘀咕:
    “我什麽時候添過亂……”
    阿夏布衣無奈地拽了他一把,向族長告辭後,二人離開。
    紫雷神虎通體紫紋,奔跑時足下隱隱有雷光閃爍,速度極快。
    阿夏布衣坐在石頭身後,長發被風吹得飛揚,銀飾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一路向東,穿過密林、翻過山嶺,直到紫雷神虎喘著粗氣,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瞧見天也黑了,便沒再繼續趕路。
    “得讓它歇會兒…”
    石頭拍了拍虎背,紫雷神虎低吼一聲,緩緩停下。
    二人跳下虎背,環顧四周,發現前方橫著一條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
    阿夏布衣微微一怔,隨即和石頭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這不是……”
    石頭咧嘴。
    “易年當初掉進去的那條河。”
    阿夏布衣接話,眼中浮現一絲懷念。
    當年,那個失憶的傻子易年,就是在這條河裏被他們撈起來的。
    那時是走哪兒睡哪兒,如果沒有石頭二人,估計都淹死在這河裏了。
    石頭蹲在河邊,掬了一捧水洗臉,水珠順著他剛毅的下巴滴落。
    抬頭看向阿夏布衣,忽然問道:
    “安大哥的‘枯心蠱’,是不是很難解?”
    阿夏布衣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
    “倒是不難解,可枯心蠱是苗族秘術,按理說,不該出現在青丘…”
    石頭皺眉,下意識的又開始分析起來:
    “你說…會不會是野生的?”
    阿夏布衣沒回答,隻是望著河水,眸光深邃。
    見阿夏布衣不回話,石頭也不自討沒趣,翻著行李,開始搗鼓起了晚飯。
    火堆上的烤肉滋滋作響,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陣焦香。
    石頭翻轉著木枝,肉塊被烤得金黃酥脆,香氣四溢。
    咧嘴一笑,從腰間摸出個小皮囊,往肉上撒了把粗鹽和辣椒麵,頓時香味更濃了。
    “易年那小子說得對…”
    石頭撕下一塊肉,塞進嘴裏大嚼,含糊不清道,“天地元力再足,也比不上大口吃肉痛快!”
    阿夏布衣抿唇一笑,從行囊裏取出幾片曬幹的藥草,輕輕揉碎,撒在烤肉上。
    這是苗寨特製的香料,能去腥增香,還能調理氣血。
    用小刀削下一片肉,細細品嚐,眸光微亮。
    紫雷神虎趴在一旁,虎目半闔,尾巴懶洋洋地甩動,顯然對熟食興趣不大。
    比起烤肉,它更喜歡生撕獵物,鮮血淋漓的滋味才夠勁。
    然而,就在肉香飄散之時,紫雷神虎的耳朵突然豎起。
    虎目猛地睜開,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密林。
    阿夏布衣也在同一瞬間察覺異樣,纖細的手指悄然握住了腰間的苗刀。
    刀身細長,刃口泛著冷光,刀柄上纏繞著銀絲,刻有苗疆特有的符文。
    “有人。”
    阿夏布衣低聲道。
    石頭動作一頓,粗獷的臉上閃過一絲警惕,但很快又咧嘴笑了:
    “怕什麽?來者若是朋友,分他塊肉,若是敵人…”
    拍了拍身旁的長刀,刀刃寒光凜冽。
    “那就砍了喂虎。”
    紫雷神虎低吼一聲,似在附和。
    下一刻,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枯枝被踩斷,發出清脆的“哢嚓”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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