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3章 軍營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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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灑落在立陽城斑駁的城牆上,為這座飽經戰火的城池鍍上一層血色。
    易年踏著月光回到住處,推開院門的那一刻,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
    七夏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襲白衣勝雪,在月色中仿佛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手中捧著一卷古籍,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眉眼間立刻漾起笑意。
    "回來了?"
    合上書卷起身,指著桌上尚冒著熱氣的飯菜。
    "軍營送來的,還要帶些隨從,我讓他們回了。"
    易年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伸手輕輕撫過七夏的臉頰。
    皮膚微涼,像上好的羊脂玉。
    石桌上的飯菜簡單卻精致。
    一碟清炒山筍,一碗燉得濃白的羊肉湯,還有兩碗冒著熱氣的米飯。
    在物資緊缺的前線,這已經是難得的待遇。
    "今天見到周師兄和白師兄了?"
    二人一是軍方第一人,一是修行一方第一人,七夏猜出也不足為奇。
    說著,夾了一塊筍放到易年碗裏。
    易年點點頭,舀了一勺湯送入口中。
    湯汁鮮美,驅散了些許寒意。
    "問了問眼下的情況。"
    說著,頓了頓,繼續道
    "妖族在草原深處按兵不動,但我們的斥候發現他們在集結更多的兵力…"
    七夏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夾菜。
    "你已經想好辦法了吧?"
    抬眼看向易年,眸子裏映著跳動的燭火。
    以七夏對易年的了解,如果不是有了計劃,不會在這個時候前來。
    易年放下碗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
    那裏有一道淺淺的刀痕,不知是哪位前主人留下的。
    "想到了,但風險很大…"
    聲音有些低沉,仿佛壓抑著什麽。
    "大到可能會讓整個北線崩潰…"
    七夏的手越過桌麵,輕輕覆在易年的手上。
    掌心溫暖而幹燥,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支持你,也相信你…"
    簡單的八個字,卻讓易年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
    夜風拂過院中的老槐樹,發出沙沙的響聲。
    易年望著七夏在燭光下忽明忽暗的臉龐,忽然想起初次相遇的場景。
    那時的她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自己是個想著賺錢的大夫。
    而現在,二人的一舉一動卻能驚動整個北祁。
    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覺得壓力大。
    "飯菜要涼了…"
    七夏輕聲提醒,打斷了易年的思緒。
    夜深時,易年站在窗前望著遠處城牆上的火把。
    那些跳動的光點連成一線,像是大地上一道流血的傷口。
    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整個北線的地圖,十座城池如珍珠般串聯,而立陽城就是那顆最關鍵的樞紐。
    "一個決定…千萬條性命…"
    易年無聲地呢喃,手指緊緊攥住窗欞。
    身後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七夏從背後環抱住他。
    "休息吧,明天還有重要的事…"
    聲音像一泓清泉,澆熄了些許灼燒著易年的焦慮。
    不過這一夜,易年睡得並不安穩。
    夢中盡是燃燒的城池和哀嚎的百姓。
    天剛蒙蒙亮,就起身穿戴整齊,在七夏額間落下一個輕吻後,踏著晨露前往軍營。
    周信的帥帳比昨日更加擁擠。
    當易年掀開帳簾時,二十餘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
    營帳中央的火盆劈啪作響,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妖魔。
    "陛下…"
    周信起身行禮,鐵甲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易年微微頷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掃過帳內眾人。
    聖山的白笙簫一襲白衣,腰間懸著那把名震天下的流雲。
    副帥杜景麵色中帶著些許憂愁,手指不停地敲擊著膝蓋。
    各宗門代表神色各異,有的期待,有的憂慮。
    "諸位…"
    易年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這段時間我們與妖族在立陽城下僵持不下,傷亡慘重…"
    說著,停頓了一下,指尖輕叩桌麵。
    帳內一片寂靜,隻有火盆中木炭爆裂的聲響。
    "所以…"
    易年緩緩道
    "我決定化守為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這四個字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
    杜景身子一抖,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幾位宗門代表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白笙簫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依舊安靜坐著。
    "陛下!"
    杜景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軍傷亡已近七成,糧草補給線拉長,此時出擊無異於自尋死路…"
    易年平靜地注視著有些激動的副帥,等他繼續說下去。
    "自從妖族到來之後,我們憑借城牆之利才勉強擋住妖族的進攻,若主動出擊,在草原上與妖族野戰…"
    杜景說著,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變化。
    "恕臣直言,陛下這是在拿北線十城以及後麵百萬百姓的性命做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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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杜景的分析出口,帳內議論聲四起,質疑的目光如箭般射向易年。
    其中一人趁機附和"杜帥所言極是!我軍應固守待援,等南方戰事平定——"
    "南方戰事短期內不會結束…"
    易年打斷道,聲音依然平靜,但每個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
    "而且,諸位以為妖族為何突然停止進攻?"
    這個問題讓帳內再次安靜下來。
    杜景若有所思地撫摸著劍柄"陛下是說…他們在等待什麽?"
    帥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火盆中的炭火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易年的問題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易年身上,等待這位年輕帝王給出答案。
    易年輕輕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枚羊脂白玉上雕刻著盤龍紋。
    "他們在等萬妖王…"
    易年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帳內溫度驟降。
    "萬妖王前去南嶼已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北疆妖族等的,就是他們的王徹底統治江南。"
    角落裏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位來自青嵐宗的年輕修士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茶湯濺在他的白袍下擺,像一攤幹涸的血跡。
    "但北疆妖族可以等,我們不能等…"
    易年站起身,玄色龍紋戰袍在火光下泛著暗紅。
    走向懸掛的羊皮地圖,指尖劃過那條蜿蜒的藍色曲線。
    "因為阻隔南北的離江已經冰封,南昭北祁再無天險可守,如果萬妖王真的一統江南…"
    說著,手指突然收緊,地圖被扯出一道褶皺。
    "那麽人族就隻能接受滅亡的命運…"
    一位年老將軍猛地拍案而起,案幾上的令箭筒被震得跳了一下。
    "陛下此言差矣!"
    這位滿臉絡腮胡的將軍聲音洪亮,震得帳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如果我們貿然化守為攻,萬一北線十城失守,那人族滅亡的會更快!"
    下一刻,帳內頓時議論紛紛。
    幾位偏將交頭接耳,不時搖頭。
    聖山的幾位修士則眉頭緊鎖,手指不停掐算著什麽。
    隻有周信依舊沉默,緊盯著地圖上那道被易年扯出的褶皺。
    易年沒有立即反駁。
    緩步走回主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茶水已涼,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放下茶盞時,瓷器與木案相碰,發出清脆的"叮"聲。
    "這位老將軍說得沒錯…"
    易年出乎意料地點頭,看到幾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眾位別忘了一個事實…"
    忽然提高聲調,"現在盤踞在落北原的妖族大軍,不是以前的妖族大軍…"
    帳外一陣狂風掠過,吹得帳簾獵獵作響。
    幾片雪花趁機鑽了進來,落在火盆邊沿,瞬間化作水汽。
    易年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節奏如同戰鼓,開口道
    "萬妖王帶走了許多精銳,北疆也幾乎被搬空了,所以他們的後援補給少得可憐…"
    停頓一下,目光掃過每位將領的臉,"雖然人數眾多,但連日的戰爭,他們同樣疲憊,而且…"
    聲音忽然壓低,"現在他們已經讓婦孺上了戰場當炮灰,就說明他們的力量沒有之前強大…"
    帳內一片死寂。
    火盆中的火焰不知何時變小了,投下的影子在帳壁上扭曲變形。
    周信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所以陛下認為…眼下是我們戰勝北疆妖族的唯一機會?"
    易年點頭,繼續道
    "我不是要將妖族大軍屠戮殆盡,因為那不現實,我們的兵力雖然能與他們一戰,但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不可能…"
    "可勢均力敵的戰爭最難打!"
    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從角落傳來。
    眾人轉頭,看到軍需官趙謙站了起來。
    這個平日唯唯諾諾的小個子此刻漲紅了臉,手指緊緊攥著一卷竹簡。
    "消耗傷亡也是最多的,能不能勝都不一定,何談將他們趕盡殺絕?"
    趙謙的話像打開了閘門,質疑聲頓時此起彼伏。
    一位滿臉傷疤的老將捶著胸口吼道"老臣的先鋒營已經折損七成!再打這種硬仗,北祁兒郎就要絕種了!"
    幾位宗門代表也紛紛搖頭,玉霄派的長老甚至開始收拾隨身法器,擺出要離開的架勢。
    "趙將軍需說得對。"
    易年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議論戛然而止。
    "勢均力敵的戰爭確實最難打。"
    說著,緩步走到趙謙麵前,嚇得小個子軍需官後退了半步。
    "不過我說了,我們現在要的不是全殲敵軍,而是…"
    轉身,指向地圖上的落北原,"把他們趕回老巢,打破這個僵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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