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6章 隻身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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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嗚咽著掠過枯黃的草莖,發出類似骨笛的淒厲聲響。
    易年的靴子踏在積雪與凍土混雜的地麵上,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印記,很快又被風卷起的雪粒掩埋。
    不遠處,妖族大軍的旌旗已經清晰可見,黑壓壓的營帳像一片蔓延的毒菇,覆蓋了原本應該生機盎然的草原。
    龍柳柳的衣擺掃過地麵,在積雪上劃出淺淺的溝壑。
    比易年高出半個頭,陰沉的麵色天色下泛著冷鐵般的光澤,卻莫名顯得比身邊瘦削的人族帝王更加局促。
    "北疆妖族現在的處境,是你想看見的嗎?"
    易年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像是閑談家常。
    說話時嗬出的白氣很快消散,仿佛言語本身也融入了這片蒼茫天地。
    龍柳柳的豎瞳收縮了一下,或許是沒想到易年會這樣直白地提問。
    這個曾經在北疆救過他一命的人族,明明已經欺騙過他的信任,此刻卻依然敢如此坦蕩地直視他的眼睛。
    "我是龍族的戰士…"
    龍柳柳生硬地回答,刻意避開易年的目光。
    "就是要聽命令…"
    聲音比呼嘯的北風還要冷上三分。
    易年忽然停下腳步,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卻沒有融化。
    這裏的寒冷連體溫都難以抗衡。
    轉頭看向龍柳柳,眼神銳利如劍,開口道
    "哪怕這個命令是錯的嗎?"
    龍柳柳的抬手掃過易年的手腕,遠遠看去像是抓住了一般。
    光落在易年的臉上時,眼前閃過無數畫麵。
    被弩箭射穿翅膀墜落的羽族青年,在火油中翻滾哀嚎的柳族老幼。
    還有那些被妖族利爪撕碎的人族士兵扭曲的麵容…
    這些記憶像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內髒。
    "我管不了…"
    最終他隻能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幾滴血液滲出,落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妖族和人族對立萬年,這仇恨…沒法化解…"
    "你呢?"
    易年突然打斷他,聲音輕柔卻如重錘砸在龍柳柳心頭。
    "你和人族有仇嗎?"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劈開迷霧。
    龍柳柳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那些從小聽到大的"血海深仇"此刻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上戰場。
    在此之前,他對人族的全部認知都來自長老們的傳說和戰士們的酒後狂言。
    易年看著龍族戰士變幻不定的表情,輕輕搖頭
    "很多人都是聽說…"
    說著,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立陽城輪廓。
    "你們妖族的百姓是,我們人族的百姓同樣是,很多人一生都不會遇見妖族,很多妖族一生也不會遇見人族…"
    一陣狂風突然掀起,卷起地麵上的積雪,在兩人周圍形成一道短暫的白色帷幕。
    易年的聲音穿透風雪,清晰如鍾
    "隻是因為這片草原上起的仇恨,隻是因為當初留下的禍根…"
    說話的時候,手指向腳下,"我們不能替先輩們原諒,但我們能為後輩子孫鋪一條沒有仇恨的道路…"
    龍柳柳的眼睛無意識地掃向了北方,可能是龍族感到不安時的本能反應。
    望向不遠處妖族大軍的營地,那裏升起的炊煙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像垂死者的手指。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他胸腔裏翻湧,既不是憤怒,也不是仇恨。
    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痛楚。
    "但這條路…"
    龍柳柳的聲音突然沙啞得不像自己,"會很難,而且會充滿血腥…"
    易年點點頭,一縷黑發被風吹起,掠過他堅毅的唇角
    "一時的流血,但總好過一直流血…"
    龍柳柳聽著,似乎不明白易年的意思。
    易年也沒有解釋的打算,輕輕搖了搖頭,說著走吧。
    二人繼續向前走去,沉默再次降臨。
    但這次的沉默與之前不同,它不再那麽沉重,反而像凍土下隱約流動的春水,帶著某種微妙的希望。
    隨著距離縮短,妖族大營的細節逐漸清晰。
    粗糙但堅固的木柵欄上掛著獸骨製成的風鈴。
    巡邏的狼騎兵鎧甲上滿是刀劍痕跡。
    營地上空盤旋著幾頭偵察用的黑鷹,發出刺耳的鳴叫。
    龍柳柳突然加快腳步,擋在易年麵前。
    "一旦踏入營地,沒有人能救你…"
    看著龍柳柳眼中的複雜,易年卻笑了。
    那個笑容如此坦然,讓龍柳柳想起他們初次相遇時。
    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號角突然劃破天際。
    營地了望塔上的鬼族哨兵終於發現了他們,正瘋狂地揮舞著紅色旗幟,那是"敵襲"的信號。
    龍柳柳渾身鱗片瞬間繃緊,本能地擺出戰鬥姿態。
    而易年隻是平靜地整了整衣襟,將腰間龍鱗露了出來。
    "準備好了嗎?"
    易年問道,目光卻已越過龍柳柳,直視前方如潮水般湧出的妖族士兵。
    "曆史將在今天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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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最前排的狼騎已經衝至百步之內,猙獰的獠牙和染血的戰斧在陰沉天光下泛著寒芒。
    寒風卷著雪粒在落北原上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龍千山站在妖族大軍陣前,暗金色的龍鱗鎧甲在陰沉天光下泛著冷冽光澤。
    眯起豎瞳,看著不遠處緩緩走來的兩個身影。
    "大長老,要不要派羽族截殺?"
    身旁的鬼族軍師低聲建議,骨杖上懸掛的骷髏頭隨著他的動作輕輕碰撞。
    龍千山緩緩搖頭,額間那對崢嶸龍角微微發光
    "不急…"
    他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先看看他耍什麽花樣。"
    從易年帶著龍柳柳走出城門那一刻起,龍千山就派出了最精銳的偵察兵。
    黑鷹盤旋在高空,狼騎兵潛伏在雪丘之後,甚至連擅長土遁的妖族都潛入地下查探。
    所有回報都指向同一個事實,易年真的一個人都沒帶。
    這太反常了。
    "大長老!他們停下了!"
    狼騎統領突然低吼。
    龍千山抬眼望去,隻見易年正伸手在龍柳柳肩頭輕輕一拍。
    那個動作看似隨意,卻讓龍柳柳渾身一僵。
    龍族特有的感知讓龍千山瞬間明白,那一拍裏暗含了某種禁製手法。
    "我來給你們送俘虜來了,怎麽不出來迎接?"
    易年的聲音不大,卻在元力加持下清晰地傳遍整個戰場。
    那語調輕鬆得像是街坊鄰居串門,甚至帶著幾分調侃。
    聲音越過茫茫雪原,不僅妖族大軍聽得真切,連立陽城牆上的守軍都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狂妄!"
    鬼族軍師氣得骷髏杖上的頭骨哢哢作響。
    龍千山卻抬手製止了部下的躁動。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稍稍壓製住翻騰的怒火。
    作為統帥,他不能輕易被激怒,尤其對方是易年。
    "既是送人,放了便是…"
    龍千山向前邁出三步,聲音同樣灌注元力,震得周圍積雪簌簌落下。
    刻意停在安全距離外,這個位置足夠他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然後他看見易年翻了個白眼。
    那個白眼翻得極其自然,配合易年那張溫潤如玉的臉,竟顯出幾分少年般的鮮活。
    但其中的鄙夷意味卻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龍千山臉上。
    "你有病嗎?"
    易年的聲音依然平和,甚至帶著幾分困惑,仿佛真的在關心龍千山的精神狀態。
    "他是我的俘虜,我送他過來自然要談價錢,怎麽可能直接還給你們北疆"
    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鐵錠砸進冰水,瞬間在戰場上激起劇烈反應。
    妖族大軍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咆哮。
    幾個脾氣暴躁的蒙族戰士直接亮出獠牙,戰斧重重砸向地麵。
    羽族戰士展開雙翼,箭矢般的羽毛根根豎起。
    龍千山的豎瞳縮成一條細線,衣袍下的肌肉全部繃緊。
    作為龍族大長老,已經幾百年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了。
    更可恨的是,易年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那種令人火大的平和表情。
    仿佛不是在罵人,而是在討論今天天氣真好。
    "你——"
    而立陽城牆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哈哈哈!"
    王鐵柱一把拍在垛口上,震得手掌生疼也不在乎。
    "聽見沒?陛下問那老長蟲"你有病嗎"!"
    守軍們爆發出一陣壓抑已久的哄笑。
    半年來被妖族壓著打的憋屈,似乎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年輕士兵們互相捶打著肩膀,老兵們則摸著胡子直搖頭。
    他們這位陛下,膽子比天還大。
    "準備弩車…"
    周信突然下令,聲音裏帶著久違的銳氣,"如果妖族敢動,立刻火力覆蓋…"
    與此同時,戰場中央的易年仿佛對兩邊的劇烈反應渾然不覺。
    他甚至還伸手替龍柳柳拂去了肩上的雪花,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品。
    龍千山已經強行壓下了怒火。
    深吸一口氣,鎧甲下的鱗片緩緩平複。
    向前又邁了兩步,這次距離近得足以看清易年眼中的神色。
    "你想要什麽?"
    龍柳柳不重要,但這場讓士兵看見交鋒很重要。
    龍千山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如雷。
    易年聽著,開口道
    "你妖族攻擊我北線十城,如今你們說不打了就不打了那可不行,我之前忙著別的事情,現在終於騰出手來,自然要來會會你北疆妖族…"
    這句話再次讓兩邊陣營炸開了鍋。
    妖族戰士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立陽城上的守軍則爆發出一陣更大的歡呼。
    不知是誰帶頭喊起了"陛下萬歲",很快匯成一片震天動地的聲浪,連城牆上的積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龍千山的臉色變了又變。
    死死盯著易年那雙平靜如湖的眼睛,試圖找出藏著的陰謀痕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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