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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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一個年輕士兵突然指向遠處。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幾頭雪狼正警惕地注視著行軍隊伍。
它們身後跟著幾隻幼崽,毛色灰白相間,在雪地上幾乎隱形。
更遠處,一群鐵背犀牛悠閑地啃食著雪下的枯草,對人類的到來毫不在意。
"妖獸…"
這些曾被萬妖王驅使的妖獸,如今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在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
沒有妖王的統禦,它們似乎更願意遵循本能生存。
捕獵、進食、繁衍,周而複始。
易年輕輕吐出一口氣,白霧在眼前短暫停留又消散。
想起臨行前周晚的疑問
"如果妖獸重新占據落北原,會不會…"
"不會…"
當時易年是這麽回答的。
"沒有組織的妖獸,就像沒有頭狼的狼群,不足為懼…"
現在看來,這個判斷是對的。
落北原正在恢複它本來的麵貌。
不是人族的邊境,也不是妖族的戰場,而是一片廣袤的、屬於所有生靈的草原。
隊伍繼續前行,穿行在草原中。
不知多少天後,遠處的北線十城輪廓漸漸清晰。
那些高聳的城牆曾經隻為戰爭而建,每一塊磚石都浸透著鮮血。
但或許不久後,它們會成為連接兩族的紐帶,就像天中渡那樣商旅往來、熙熙攘攘。
這個念頭讓易年心頭微熱。
抬眼望去,將士們雖然疲憊,眼中卻閃爍著某種光芒。
那是對和平的渴望,也是對未來的期許。
忽然,一個沙啞的嗓音打破了行軍中的寂靜
"鐵馬冰河入夢來——"
是鄭岩將軍生前最愛唱的一句。
聲音來自一個獨臂老兵,騎在馬上,僅剩的右手按著胸前。
那裏別著一枚鏽跡斑斑的軍牌,是鄭岩親衛隊的信物。
短暫的沉默後,另一個聲音接上了下一句
"金戈鐵馬憶當年——"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很快,整支隊伍都加入了這蒼涼的詠唱。
北祁的戰歌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樸實的詞句,講述著邊關將士的生死與共。
歌聲越來越響,驚起了遠處棲息的雪鳥。
它們振翅高飛,在湛藍的天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陽光穿透雲層,為雪地鍍上一層金色,也照亮了士兵們飽經風霜的臉。
有人唱著唱著就紅了眼眶,卻倔強地不肯擦淚。
有人拍打著盾牌應和節奏,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更多的人則是仰著頭,讓歌聲隨著白氣一起衝上雲霄,仿佛要傳給那些永遠留在落北原的戰友。
七夏策馬來到易年身旁,眼角微微泛紅
"他們不是在唱勝利…"
"嗯…"
易年輕聲應道,"他們在唱離別…"
是的,離別。
與死去戰友的離別,與戰爭歲月的離別,也與那個隻有刀光劍影的離別。
這歌聲裏有悲痛,但更多的是釋然。
就像黑夜中跋涉的旅人終於看見曙光,明知前路依舊漫長,卻已不再絕望。
周信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易年身側。
不怒自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三十年前…我們也是這樣唱著歌離開北疆的…"
隻不過那時唱的是挽歌,而現在…現在唱的是新生。
易年沒有加入合唱,但他能感受到每一個音符中蘊含的情感。
這些樸實的將士們或許不懂什麽大道理,但他們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對和平的向往。
不是通過華麗的辭藻,而是用沙啞的嗓音、粗糙的手掌,和那顆曆經戰火卻依然滾燙的心。
歌聲飄向遠方,驚動了一群正在覓食的草原狐。
它們豎起耳朵,警惕地張望片刻,又低頭繼續刨挖雪下的草根。
更遠處,幾頭離群的狼仰起頭,似乎在聆聽這陌生而雄渾的旋律。
天元大陸這盤廝殺了數年的死棋,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
沒人知道這縷曙光能持續多久,但此刻,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草原上,活著的人們選擇用歌聲告別過去,迎接未知的未來。
當最後一句"願化春風度玉關"唱完時,隊伍恰好抵達第一座邊城——立陽。
城門大開,留守的將士們列隊相迎。
沒有歡呼,沒有雀躍,隻有無聲的軍禮和壓抑的啜泣。
易年抬頭望去,城頭上那麵殘破的軍旗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旗麵上的"祁"字已經褪色,卻依然倔強地飄揚著,如同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忽然想起七夏說過的話
"這一世,我們隻能做這一世的事…"
那麽,就讓他們這一代人,為這盤死棋落下第一顆活子吧。
"擺慶功酒!"
易年的聲音如驚雷炸響在立陽城頭。
刹那間,整座城池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仿佛連呼嘯的北風都為之一頓。
城牆上值守的老兵手中長矛"當啷"一聲落地。
正在搬運箭矢的年輕士兵僵在原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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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正在包紮傷員的軍醫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慶功酒。
軍中最為神聖的儀式之一。
自古隻有大勝之後才能開啟窖藏的烈酒,這是用鮮血換來的權利,是生者對死者的告慰。
"還愣著幹什麽?"
易年解下腰間龍鱗,重重插在城頭箭垛上。
"取酒來!"
這一聲令下,立陽城瞬間沸騰了。
"北祁萬歲!"
"陛下萬歲!"
歡呼聲如山呼海嘯,震得城牆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老兵們熱淚盈眶,新兵們手舞足蹈,就連重傷躺在擔架上的傷員都掙紮著舉起手臂。
數月來的壓抑、恐懼、憤怒,在這一刻全部化作了震天的呐喊。
周信眼中閃爍著淚光,顫抖著摘下頭盔,露出滿頭的白發。
杜景副帥臉上的刀疤因激動而泛紅,一把扯開胸甲,露出下麵纏滿繃帶的胸膛
"拿酒來!今天要喝個痛快!"
很快,一壇壇塵封多年的烈酒被抬上城頭。
泥封拍開的瞬間,濃鬱的酒香彌漫開來,與血腥氣和藥味混雜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的悲壯。
易年接過親衛遞來的海碗,澄澈的酒液在碗中蕩漾。
高舉酒碗,聲音傳遍城頭"第一碗,敬戰死的英靈!"
數千將士齊刷刷單膝跪地,將酒碗高舉過頭,然後緩緩傾灑在地上。
酒液滲入磚縫,與那些早已幹涸的血跡融為一體。
"第二碗,敬活著的勇士!"
這一次,所有人都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如火燒般滾燙,卻讓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
有人被嗆得直咳嗽,卻還在咧嘴大笑。
有人喝得太急,酒水順著下巴流下,打濕了衣襟也毫不在意。
"第三碗"
易年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或年輕或蒼老的臉。
"敬和平!"
"敬和平!"
數萬個聲音同時回應,在落北原上回蕩。
三碗過後,正式的慶功宴開始了。
城頭架起了數十口大鍋,燉肉的香氣很快蓋過了酒味。
士兵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分享著難得的盛宴。
有人開始劃拳,有人吹起了口琴,更有人借著酒勁跳起了家鄉的舞蹈。
七夏不知何時來到易年身旁,遞給他一塊烤得焦香的馬肉
"吃點東西,別光喝酒…"
易年接過,卻隻是拿在手裏,目光依然停留在歡慶的人群中。
火光映照下,那些滿是傷痕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純粹的、毫無負擔的笑容。
"怎麽不去和他們一起?"
七夏輕聲問。
易年搖搖頭,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就好,我去了他們反而喝不盡興了…"
確實,此刻的少年更像一個旁觀者。
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是運籌帷幄的統帥,隻是一個見證者。
見證著這些普通人用鮮血換來的片刻歡愉。
遠處,周信和易年一樣,看著城頭的熱鬧,臉上的笑容多了些。
更遠些,幾個年輕士兵圍著劍十一,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刺殺妖族長老的經過。
桐桐在旁邊笑著,也不知在笑什麽。
而營地角落,重傷初愈的將士們靠在一起,安靜地分享一壺溫過的黃酒
這一切如此鮮活,又如此珍貴。
"陛下!"
老將軍搖搖晃晃地走來,手裏還拎著半壇酒。
"老臣…老臣敬您一杯!"
易年瞧見,笑了笑,"好!"
接過酒壇豪飲一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很熱。
夜色漸深,歡慶的氣氛卻愈發熱烈。
有人開始唱起家鄉的小調,很快演變成全城大合唱。
跑調的、忘詞的、即興改編的…
各種版本混雜在一起,卻出奇地和諧。
易年依舊站在城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夜風吹亂了頭發,也帶走了些許酒意。
七夏站在易年身邊,清冷的小臉上也比往日多了絲笑意。
"在想什麽?"
易年望著滿天繁星,輕聲道
"在想他們中,有多少人能活下來…"
七夏聽著,輕輕歎了口氣。
落北原不用打仗了,但南邊還要。
北祁戰力最強的軍隊,總會有趕往南方的那天。
那時,與妖族爭鬥中活下來的戰士,會有多少死在人族手裏?
"總要有犧牲的…"
七夏說著。
易年點點頭,緩緩道
"我知道…"
城下的篝火漸漸微弱,歌聲也變得斷斷續續。
不少將士直接醉倒在城頭,鼾聲如雷。
易年解下大氅,輕輕蓋在七夏身上。
看向東方,依舊黑暗。
但總會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也總會開始。
就像屬於天元大陸的新篇章,翻開第一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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