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5章 血戰龍尾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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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如刀,卷著細碎的冰晶抽打在城牆上。
龍尾關的每一塊磚石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在幽泉戾氣的侵蝕下,霜花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
像是腐爛的黴菌,正一點點蠶食這座雄關最後的生機。
章若愚站在城頭,雙臂肌肉虯結,死死按著懸浮在半空的山河圖。
十指已經凍得發紫,指甲縫裏滲出的血珠剛冒頭就凝結成冰。
每一次呼吸,肺裏都像是灌進了千萬根鋼針,刺痛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胸腔深處。
"撐得住嗎?"
王林拄著劍踉蹌走來,這位聖山劍修早已不複往日瀟灑。
青衫被戾氣腐蝕得千瘡百孔,右臂一道傷口深可見骨,卻連包紮的時間都沒有。
章若愚咧了咧幹裂的嘴唇,想笑,卻隻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死…不了…"
話音未落,城外黑霧突然劇烈翻湧,一道水缸粗細的戾氣巨柱狠狠撞在山河圖顯化的雄關虛影上。
"轟——!"
章若愚如遭雷擊,膝蓋重重砸進城牆磚石。
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卻在血霧還未落地時就伸手一抓,硬是將那團血霧拍回畫卷,精血為引,山河圖光芒暴漲,堪堪抵住了這波衝擊。
可代價是慘重的。
這位鐵塔般的漢子肉眼可見地佝僂下去,鬢角竟在幾個呼吸間染上霜白。
城牆各處,慘烈的景象比比皆是。
北邙刀宗的獨臂長老墨山單膝跪地,他的七口鎮煞棺已經碎了四口,剩下三口也布滿裂痕。
老人獨臂持刀,刀身上纏繞著刺目的血焰,這是北邙秘傳的"燃血刀",每揮出一刀,都是在燃燒壽元。
"再來!"
墨山怒吼著劈出第十三刀,血焰刀光將一條突破防線的戾氣觸手斬斷。
可揮刀後,老人的身形明顯晃了晃,原本花白的頭發徹底雪白。
"長老!"
一名北邙弟子想上前攙扶,自己卻先栽倒在地。
瞳孔已經開始擴散,身下積了一灘黑血,過度催動鎮煞棺的反噬,正在吞噬他的生機。
聖山弟子那邊同樣慘烈。
周天星鬥劍陣原本需要三十六人才能完整施展,現在還能站著的已不足二十。
一名女修跪在"搖光"位,七竅流血卻仍在掐訣。
直到星劍崩碎的瞬間,她才仰麵倒下,手中還死死攥著半截斷劍。
最慘的是那些普通守軍。
沒有高深修為護體,他們隻能用血肉之軀填補防線缺口。
一隊弩兵守在裂縫處,每射出一波破煞箭,就有幾人被反噬的戾氣凍成冰雕。
可後麵的士兵毫不猶豫地補上位置,繼續拉弦、瞄準、放箭!
"換防!三營頂上!"
衛傑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
這位總兵左眼被戾氣所傷,纏著滲血的布條,卻仍挺立在最危險的東城牆。
他的佩刀早就砍斷了,現在用的是從屍體旁撿來的長槍,槍尖都磨禿了半截。
"不對勁…"
劉品之突然抓住衛傑的胳膊。
這位文官出身的縣丞此刻滿臉血汙,卻死死盯著城外翻湧的黑霧
"你看它們的流動方向!"
衛傑眯起獨眼,起初還不明所以,但隨著觀察,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些黑霧雖然不斷攻擊龍尾關,但主體竟然在…繞行?
就像一條奔騰的大河遇到礁石,大部分水流會繞開,隻有少部分拍打在礁石上。
"這些…隻是溢散的戾氣?"
衛傑聲音發抖。
這個發現讓周圍還清醒的修士們如墜冰窟。
他們拚上性命抵抗的,竟然隻是幽泉本體漫出的一縷餘波?
那真正的幽泉本體該有多恐怖?
眾人沉默。
王林的劍尖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脫力。
望向章若愚,卻發現這個向來樂觀的漢子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絕望。
關城內,疏散工作已經亂成一鍋粥。
"別擠!讓老人孩子先走!"
"我的包袱!誰看見我的包袱了?"
"娘——!娘你在哪——?"
哭喊聲、咒罵聲、哀求聲混雜在一起。
龍尾關通往西方的官道上,人流像蝸牛般緩慢蠕動。
原本需要嚴格登記的流程早就廢棄,可即便如此,麵對數十萬驚慌失措的百姓,那有限的馬車不過是杯水車薪。
"總兵大人有令!放棄所有行李!隻帶幹糧!"
傳令兵聲嘶力竭地喊著,卻收效甚微。
一個抱著雞籠的老婦死活不肯鬆手,兩個士兵不得不強行架走她。
幾個地痞趁機搶奪財物,被巡邏隊當場格殺,屍體直接拋進路溝…
更可怕的是恐慌情緒的蔓延。
當"幽泉主體正在逼近"的消息傳開,部分百姓開始失控。
有人試圖翻越城牆逃跑,結果摔死在護城河裏。
有人跳進冰封的江麵,想徒步過江,卻踩碎薄冰落入刺骨寒流…
"最多…再撐半個時辰…"
章若愚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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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開始出現詭異的龜裂,那是山河圖反噬的先兆。
這件至寶固然威力無窮,但對使用者的消耗同樣恐怖。
王林看著所剩無幾的聖山弟子,突然笑了
"想不到我會死在這種地方…"
墨山長老拖著斷刀走來,刀尖在磚石上刮出一串火星
"老夫有個主意…"
指了指那三口殘破的鎮煞棺,開口道
"北邙秘法,可爆棺退敵。三口棺材一起炸,至少能清出三裏安全區…"
"然後呢?"
王林問。
"然後…"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帶血的黃牙。
"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爆棺之人,必死無疑。
衛傑的獨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終卻化為決絕
"算我一個…"
"還有我!"
劉品之整了整破爛的官服。
章若愚沒說話,隻是把山河圖攥得更緊了些。
寒風嗚咽,卷著細雪拍打在章若愚的臉上。
眉睫早已結滿冰霜,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在冷空氣中凝成紅色的冰晶。
山河圖懸浮在他身前,畫卷邊緣已經開始焦黑卷曲,這件至寶正在被戾氣一點點蠶食。
"你們走吧…"
章若愚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悶雷炸在每個人心頭。
王林手中的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位向來清冷的劍修猛地揪住章若愚的衣領,眼中血絲密布
"你說什麽胡話!"
城牆上瞬間死寂,隻有戾氣撞擊屏障的悶響在回蕩。
章若愚沒有掙脫,隻是平靜地望向關城內。
那裏,數十萬百姓像受驚的羊群般擁擠在狹窄的街道上。
一個婦人抱著啼哭的嬰兒摔倒在地,立刻被慌亂的人群踩踏。
白發老翁癱坐在路邊,懷裏緊緊摟著早已涼透的老伴。
幾個半大孩子手拉著手在人群中迷失方向,哭喊著找娘…
"看那邊…"
章若愚粗糙的手指指向人群,"聖山弟子們一次能帶走不少人,北邙的青銅棺可以護著百姓從地脈走…"
說著,轉頭看向眾人,開裂的嘴唇扯出一個笑。
"你們留下,不過是多幾具屍體…"
墨山長老的獨臂劇烈顫抖,鬼頭大刀"哐當"砸在地上。
老人突然暴起,一拳砸在城牆上"混賬東西!你當老夫是貪生怕死之輩?!"
血從章若愚嘴角溢出,他卻笑得更加燦爛
"你棺材本都炸光了,還逞什麽能?"
這句玩笑讓所有人紅了眼眶。
北邙刀宗的弟子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摳進掌心的血肉裏。
他們知道章若愚說的對,三口鎮煞棺已碎,長老若再拚命,就真的屍骨無存了。
而且死了,也是白死。
王林突然拔出插在地上的劍,劍尖直指章若愚咽喉
"要死一起死!"
"有意義嗎?"
章若愚說著,似乎不想再與王林說什麽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王林頭上。
"走吧!"
章若愚忽然說著,"帶著百姓走!能救一個是一個!"
猛地站起身,山河圖隨之暴漲,畫中那座雄關虛影竟凝實了幾分。
黑霧撞在上麵,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卻暫時無法突破。
一滴渾濁的淚從衛傑獨眼中滾落。
這位鐵血總兵突然單膝跪地,抱拳行了個最鄭重的軍禮"章大俠,保重!"
墨山長老彎腰撿起鬼頭大刀,突然扯下脖子上掛的一枚骨牌塞進章若愚懷裏。
"北邙的烈酒…本來打算…"
老人說不下去了,轉身大吼,"北邙弟子聽令!護送百姓入地脈!"
王林最後看了章若愚一眼,突然並指如劍,在左臂劃開一道血口。
鮮血噴湧而出,卻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凝成一道血符拍入章若愚後背。
"聖山秘傳"燃血符",能撐半個時辰…"
章若愚身形一震,佝僂的背脊竟重新挺直。
沒有道謝,隻是擺了擺手,"快走…"
當最後一批修士撤下城牆,章若愚終於放任自己跪倒在地。
燃血符帶來的力量正在灼燒他的經脈,但他顧不上疼痛,全部心神都傾注在山河圖上。
畫中的北地風光正在急速褪色,冰河幹涸,雪山崩塌,雄關傾頹。
每消失一處景致,現實中的屏障就薄弱一分。
"哢、哢哢——"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從腳下傳來。
章若愚低頭看去,發現城牆磚石正在變成慘白色,隨後像腐朽的骨殖般碎成粉末。
膝蓋已經陷入磚石半寸,卻感覺不到疼痛,雙腿早被戾氣凍得失去了知覺。
關城內,疏散的速度突然加快。
聖山弟子禦劍而起,用劍氣在人群中開辟出通道。
北邙刀宗弟子抬著青銅棺衝進最擁擠的街巷,棺木打開後竟形成一條通往地底的安全路徑。
守軍們幹脆扔了兵器,用肩膀扛起跌倒的百姓往西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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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對了…"
章若愚咧嘴笑了,鮮血從齒縫間不斷湧出。
黑霧似乎察覺到守軍意圖,攻擊突然變得狂暴。
一條房屋粗細的戾氣巨蟒從霧海中探出,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屏障。
章若愚怒吼一聲,雙臂肌肉暴起,硬是將山河圖掄圓了砸過去!
"轟——!"
畫卷與巨蟒相撞,爆出刺目強光。
章若愚聽到自己臂骨斷裂的脆響,卻顧不上查看傷勢,因為更多戾氣觸手正從四麵八方湧來。
"來啊!"
他索性放開防禦,將山河圖剩餘的力量全部轉化為攻擊。
畫中殘存的雪山轟然炸裂,化作無數冰錐刺入黑霧。
幹涸的河床突然裂開,噴出熾熱的地火。
就連那些凋零的樹木也瘋狂生長,枝幹如矛刺向敵人…
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城下,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突然掙脫士兵阻攔,轉身朝著城牆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懷中的孩子哇哇大哭,卻蓋不過她撕心裂肺的喊聲
"恩公——!"
這聲呼喊像打開了某個閘門。
正在登車的百姓們紛紛駐足,麵朝城牆跪倒一片。
白發蒼蒼的老者、衣衫襤褸的孩童、斷腿的傷兵…
他們或許不知道城頭那個身影是誰,但都知道是誰在用命換他們逃生。
"快走!別辜負他!"
衛傑紅著眼睛大吼,親手將一個不肯上車的少年扔了進去。
王林站在路口前,手中劍不斷震顫。
他能看到城牆上的章若愚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卻仍像紮根在城頭的青鬆般屹立不倒。
"走!"
一個字,仿佛抽幹了他所有力氣。
城牆上,章若愚的意識開始模糊。
燃血符的力量耗盡了,山河圖也到了極限。
畫卷上的墨跡正在消退,就像被水洗去的汙漬,露出底下泛黃的紙麵。
章若愚用盡最後力氣,將殘破的山河圖高高舉起。
畫卷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焰中,最後一點墨色升騰而起,在龍尾關上空化作一幅虛幻的新畫。
畫中是春暖花開的章家村。
村口的老槐樹下,憨厚的農家少年正和清秀醫師對飲,旁邊蹲著條搖尾巴的大黃狗。
遠處稻田金黃,炊煙嫋嫋,一派祥和。
這是章若愚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麵,也是山河圖最後的力量。
虛幻的畫卷緩緩展開,竟暫時定住了洶湧的黑霧。
那些猙獰的觸手在碰到畫中陽光時,像被燙到般縮了回去。
章若愚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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