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6章 天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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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夕陽西沉時,阿夏布衣終於背起行囊,鎖上寨門。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騰起一道黑煙。
那是青岩寨方向。
她的心猛地一沉。
來的這麽快嗎?
隱約的,風裏似乎傳來了慘叫聲。
她死死攥住苗刀,指節發白。
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去追遷徙的隊伍,可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
就在這時,林子裏傳來"沙沙"的聲響。
阿夏布衣瞬間拔刀出鞘!
樹叢裏鑽出來的,是一隻滿身是血的精瘦漢子。
看那樣子,應該是來苗寨逃難的。
"救、救命…"
漢子踉蹌著撲倒在她麵前,"青岩寨…沒了…北疆妖族…吃、吃人…"
阿夏布衣的血液瞬間凍結。
青岩寨離這裏隻有半日路程,如果北疆妖族已經到那裏,那麽遷徙的隊伍…
猛地抬頭看向南方,那裏是鄉親們離開的方向。
追上去!
必須追上他們!
夜色降臨,阿夏布衣在林中狂奔。
月光下,她看到路邊開始出現散落的行囊,然後是染血的銀飾,最後是一具具熟悉的屍體。
那個問她"去哪兒"的小女孩,靜靜躺在草叢裏,胸口有一個血洞;
老藥師靠坐在樹根下,嘴角溢出黑血,手裏還攥著半包毒粉;
幾個年輕漢子圍成一圈倒下,背後插滿箭矢,顯然是為保護老弱而斷後……
阿夏布衣跪在地上,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遠處,北疆妖族的火把連成一片,正朝這邊推進。
歡笑聲、咀嚼聲、兵器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如同惡鬼的盛宴。
顫抖著取出老藥師給的毒粉,倒了些在苗刀上。
既然無處可逃…
那就讓這裏,成為北疆妖族的墳場!
……
棲月穀。
青丘一族的祖地,也是最後的屏障。
陡峭的懸崖如刀削斧劈,將整座山穀環抱其中,僅有一條蜿蜒的石階通向山門。
雲霧常年繚繞在半山腰,遠遠望去,青丘的樓閣若隱若現,宛如天上宮闕。
此刻,山門外卻是一片混亂。
成千上萬的難民擠在穀口,衣衫襤褸,麵容憔悴。
有背著孩子的婦人,有攙扶著老人的青年,還有渾身是傷的戰士。
他們仰望著高聳的山門,眼中滿是絕望與期盼。
"求求你們,開門吧!北疆妖族就要殺過來了!"
"我阿爹是青丘的外門弟子,讓我們進去吧!"
"孩子發燒了,需要醫師…"
哀求聲、哭喊聲、爭吵聲混作一團。
青丘狐族正檢查著身份,然後將人引進青丘之中。
不敢貿然全收,因為指不定裏麵有奸細存在。
雖然急,但不得不這樣做。
安紅豆站在懸崖邊的一塊凸石上,靜靜望著下方的人群。
一身素白長袍,腰間懸著一柄細劍,劍穗上係著一枚赤紅玉墜。
那是帝江當年親手所贈。
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額間一點朱砂。
"看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
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安紅豆轉身,看見胡不絕拄著蛇頭杖緩步走近。
這位青丘大長老似乎在北疆妖族來到的那天忽然老了,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滿滄桑。
"大長老…"
安紅豆恭敬行禮。
胡不絕擺擺手,與她並肩而立,望向山下
"大人若在,絕不會讓這些子民流離失所。"
安紅豆指尖微微一顫
"大人她…真的死了嗎?"
胡不絕沉默片刻,歎了口氣
"誰都會死。"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紮進安紅豆心裏。
猛地握緊劍柄,指節發白"大人是巔峰的強者,就算刺殺失敗,也不該……"
"她受傷了…"
胡不絕打斷她,"在去荒漠之前…"
安紅豆瞳孔驟縮"誰傷的?"
"不知道…"
胡不絕搖頭,"但很強,強到能瞞過整個南嶼的耳目…"
山風突然變得刺骨。
安紅豆想起和帝江分別的時候,那無助的眼神,和那句,"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原來那時,大人就已經下了決定。
帝江不擅權謀,但她擅戰。
所以她想用自己的辦法解決。
"大人的心太善了…"
胡不絕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太善良,也會成為弱點。
安紅豆苦笑,"慈不掌兵,或許這才是南嶼潰敗的根源…"
胡不絕沒有否認。
帝江的偉大毋庸置疑。
她結束南嶼千年內戰,建立各族共存的秩序,讓這片土地迎來前所未有的繁榮。
可也正是這份仁慈,讓她始終對叛族抱有一絲憐憫,直到刀架在脖子上才醒悟。
可惜太遲了。
安紅豆望向遠方。
曾經鬱鬱蔥蔥的南嶼大地,如今到處是滾滾濃煙。
那些她熟悉的城池、村落,此刻或許正在化為焦土。
"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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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絕輕聲道,"從北疆妖族現身的那一刻起,南嶼就敗了…"
安紅豆沉默。
是啊,能怪帝江什麽呢?
怪她讓南嶼和平了太久?
怪她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北疆妖族會來?
怪她不該親自去刺殺?
可除了她,整個南嶼誰還能傷到萬妖王?
怪她太信任各族?
但正是這份信任,讓南嶼有了百年和平。
"時也…命也…"
胡不絕長歎一聲,轉身離去。
"開山門吧,能救多少是多少。"
安紅豆點頭,獨自站在懸崖邊,直到夕陽西沉。
山下的難民點起了篝火,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暮色中搖曳,像一群垂死掙紮的螢火蟲。
解下腰間的赤紅玉墜,輕輕摩挲。
"大人,您沒錯…"
對著玉墜輕聲道,"善良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夜風驟起,卷著遠處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安紅豆係好玉墜,轉身走向山門。
在那裏,青丘的修士們已經開始接收難民。
孩童的哭聲、傷者的呻吟、守衛的嗬斥聲交織在一起,譜寫成南嶼最後的夜曲。
和平已死。
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走下去。
棲月穀的霧越來越濃,仿佛要將所有痛苦與回憶都埋葬其中…
……
喜雨林堂以北三十裏,一處風化嚴重的砂岩高地。
這裏沒有茂密的雨林,隻有零星的枯草和裸露的岩層。
風卷著細碎的沙礫,在岩石縫隙間嗚咽,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南昭先鋒營的臨時哨站就設在這裏。
幾塊巨石圍成的避風處,上麵搭著粗布帳篷,外麵插著一麵褪色的軍旗,旗麵被風撕扯得獵獵作響。
張守常盤坐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雙目微閉,手中捏著一枚銅錢大小的青銅羅盤。
羅盤的指針微微顫動,卻始終指向南方,那裏是喜雨林堂的方向,也是南嶼妖族的地界。
"營頭兒,有動靜嗎?"
趙勇貓著腰鑽出帳篷,手裏端著半碗涼透的肉湯。
幾年過去外貌沒什麽變化,但眼神銳利了很多。
張守常搖搖頭,收起羅盤
"雨林太密,看不透…"
過去三天,他們目睹了至少十幾批妖族從雨林邊緣倉皇逃出,朝著東西兩方奔去。
有獨行的,有拖家帶口的,甚至還有幾個渾身是傷。
這在平時根本不可能見到。
"不對勁…"
胡塞蹲在岩壁旁磨刀,絡腮胡上沾著沙粒
"他們平時根本就不出來,現在咋一下跑出這麽多?"
趙勇灌了口肉湯,被腥膻味嗆得皺眉"會不會是南嶼內亂了?"
張守常沒說話,目光投向南方。
作為禦南軍的老兵,他太清楚那片雨林和身後的戈壁意味著什麽。
那是南嶼與南昭之間最後的緩衝帶。
如果南嶼一旦亂了,那麽南昭…
"沙沙——"
遠處的灌木叢突然晃動。
三人瞬間繃緊身體,張守常的手已經按在刀柄上。
一隻瘦骨嶙峋的漢子踉蹌著鑽出來,右腿血肉模糊。
從衣著上來看,應該屬於萬族中的赤耳一族。
當那漢子看到守在林子邊緣的人類士兵,竟然沒有逃脫,而是直接跪倒在地,嘶啞道
"水…給點水…"
胡塞下意識要拔刀,被張守常按住。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南嶼妖族,但卻是最接近的一次。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趙勇解下水囊扔過去。
漢子接住,貪婪地灌了幾口,水混著血從嘴角流下。
"南嶼怎麽了?"
張守常問著。
本沒打算打聽出什麽,但結果卻很讓人意外。
"完了…全完了…"
男子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北疆妖族…見人就殺…青禾城…赤水寨…都沒了…"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北疆妖族?
已經開始進攻南嶼了?
就在這時,男子突然抓住張守常的靴子"帶我過戈壁…他們太可怕了…"
看著男子,張守常的眉頭皺了起來。
能讓一個妖族說可怕的妖族,到底有多可怕?
不過沉默片刻,張守常還是搖了搖頭,拒絕道
"戈壁現在刮白毛風,進去就是死。"
"那也比落在北疆畜生手裏強!"
男子突然激動起來,"他們吃人!活吃!我親眼看見…"
話沒說完,突然僵住,耳朵轉動"來了…他們追來了…"
張守常猛地站起,望向雨林邊緣。
起初什麽也沒有,隻有風吹樹搖。
但很快,林間驚起大片飛鳥,接著是低沉的號角聲,那不是南嶼妖族的風格。
"備戰!"
張守常低喝。
三人迅速收拾行裝。
胡塞把磨好的刀插回鞘中,趙勇踢滅篝火,張守常則取出信號箭搭在弓上。
男子蜷縮在岩石後發抖"跑吧…你們打不過的…"
"閉嘴!"
胡塞瞪眼。
張守常卻知道男子沒的說錯。
先鋒營隻有十二人,如果真是北疆妖族的主力部隊…
"趙勇,準備發信號…"
張守常下令,"胡塞,你們一會兒先走…"
"營頭!"
"執行命令!"
趙勇咬牙點燃信號箭。
"咻——砰!"
赤紅的焰火在空中炸開,即便在白晝也清晰可見。
這是最高級別的預警,意味著"敵軍大規模入侵"。
幾乎同時,雨林中衝出七八個黑影。
身形輕盈,落地無聲,正是北疆妖族的精銳斥候。
張守常的刀已經出鞘。
"記住…"
頭也不回地對趙勇說,"如果我沒回去,告訴王爺,南嶼完了,下一個就是我們…"
風更大了,卷著沙粒拍在臉上,生疼。
遠處,更多的號角聲響起,此起彼伏,像死神的嘲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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