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6章 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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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幅畫麵接踵而至。
    這是一片極寒之地。
    沒有風雪,沒有冰霜,甚至連呼吸的白氣都看不見,但就是讓人從骨子裏感到寒冷。
    天空是鉛灰色的,厚重到幾乎壓到地麵。
    雲層中,有巨大的陰影遊動,時隱時現。
    那陰影的輪廓似蛇非蛇,似龍非龍,每一次翻騰,都會引起天空的扭曲。
    地麵上,人影依舊。
    他們穿著厚重的皮毛,仰頭望著雲中的陰影,目光中沒有恐懼,隻有虔誠。
    有人舉起骨製的號角,無聲地吹奏。
    有人將手中的器物拋向高空,似乎在獻祭。
    最詭異的是,這片寒淵的中心,竟懸浮著一座冰晶宮殿。
    宮殿的尖頂刺入雲層,與那遊動的陰影相連,仿佛是一座橋梁,溝通著天與地。
    第四幅畫麵比前三幅更加清晰。
    那是一朵巨大的蓮花,懸浮在無垠的虛空中。
    蓮花通體晶瑩,花瓣如琉璃般剔透,花心處流淌著七彩的霞光。
    每一片花瓣上都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隨著光暈流轉,符文時明時暗,如同呼吸。
    蓮花不遠處,站著一名女子。
    她的麵容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一襲白衣在虛空中飄蕩,長發如瀑,垂至腰間。
    她的雙手捧在胸前,似乎在捧著什麽珍貴之物,淚水從她臉頰滑落,還未墜地便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女子的目光始終望著蓮花,嘴唇輕顫,仿佛在呼喚某個名字。
    地麵上,人群依舊。
    他們跪伏在蓮花的影子下,有的雙手合十,有的以額觸地。
    他們的身影在蓮花的輝映下顯得格外渺小,如同塵埃。
    最後一幅畫麵,最為簡單,卻也最為沉重。
    那是一條奔湧的大江,江水渾濁,浪濤拍岸,發出無聲的轟鳴。
    江邊站著一名少年,瘦弱的身影在廣闊的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
    少年仰著頭,望著天空。
    他的衣袍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
    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受到一種無言的孤獨。
    江麵上,偶爾有魚躍出,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爍如金。
    遠處,群山如黛,雲霧繚繞,仿佛一幅永恒的水墨畫。
    但少年的目光始終未變,始終望著天空的某處,似乎在等待什麽,又似乎在告別什麽。
    就在五幅畫麵交織變幻時,七夏的睫毛輕輕顫動。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身體微微一動,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易年肋間的傷口。
    "唔…"
    易年眉頭一皺,夢境中的畫麵開始破碎。
    那些火焰、青山、寒淵、蓮花、大江,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七夏睜開眼的瞬間,恰好看到最後一絲青光朝著高空飛去。
    仿佛有無數的光點,正從大地上升起,匯入蒼穹。
    她怔了怔,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但下一刻,易年的悶哼將她拉回現實。
    "易年?"
    七夏撐起身子,看向懷中的人。
    易年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冷汗,顯然傷勢並未好轉。
    而山洞外,天已微亮。
    風雪暫歇,一縷晨光從洞口灑入,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洞內的火光已經微弱,隻剩下幾縷暗紅的炭火還在掙紮著燃燒,將石壁映出斑駁的影子。
    七夏微微偏頭,發現自己正靠在易年懷中,身上蓋著那件熟悉的青色外袍。
    而身下墊著的,是易年從竹簍裏取出的最後一條毛毯。
    她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指,牽動了肩頭的傷,一陣尖銳的疼痛立刻竄上脊背。
    七夏咬住下唇,硬生生將悶哼咽了回去。
    不能吵醒他。
    易年睡得很沉,眉頭卻依舊緊鎖,顯然即使在夢中,身體的疼痛也未消減半分。
    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邊還殘留著未擦淨的血跡,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七夏的目光落在他包紮好的傷口上。
    左肋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右腿的夾板歪斜著,顯然是在移動她時又扯裂了傷。
    她的鼻子突然一酸,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白笙簫那柄刺穿胸膛的劍,以及隨後鋪天蓋地的幽泉黑潮。
    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再睜眼時,卻躺在這個山洞裏。
    身上的傷口被妥善處理,連最細微的劍氣殘留都被清理幹淨。
    是易年做的。
    七夏太清楚兩人當時的狀況。
    元力耗盡,重傷垂死,連走路都成問題。
    可易年硬是背著她穿越風雪,找到這個避難所,又用所剩無幾的力氣為她清理傷口、生火取暖…
    她輕輕撫上易年的手腕。
    指尖下的脈搏虛弱但穩定,可體內空空如也,連一絲元力波動都沒有。
    也就是說,他做這一切時,完全是以普通人的身軀硬扛下來的。
    "傻子…"
    七夏無聲地呢喃,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必須做點什麽。
    七夏深吸一口氣,開始嚐試挪動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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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動一寸,全身的傷口就發出抗議般的刺痛。
    後背的劍傷火辣辣的,心口的淤青讓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最嚴重的是肩胛的貫穿傷,稍一用力就有種骨頭錯位的錯覺。
    可她還是咬著牙,一點一點從易年懷中退出。
    動作慢得像是怕驚動一場易碎的夢。
    當她的手臂終於脫離易年懷抱時,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
    不能停。
    七夏撐著手臂,慢慢跪坐起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眼前發黑,不得不扶住石壁喘息片刻。
    洞內的寒氣滲入骨髓,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裏衣已經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背上。
    火堆快要熄滅了。
    七夏拖著傷腿,一點點挪到柴堆旁。
    每走一步,小腿的傷口就撕裂一分,鮮血順著腳踝滴落,在幹燥的地麵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添柴的手抖得厲害,幾次都沒能拿起最細的樹枝。
    她索性跪坐下來,用雙手捧起柴火,小心翼翼地架在將熄的炭火上。
    "轟——"
    火星迸濺,新添的幹柴終於燃起。
    躍動的火光映出她蒼白如紙的臉,也照亮了角落裏那個染血的竹簍。
    七夏的眼睛一亮。
    竹簍裏的東西所剩無幾。
    幾卷幹淨的紗布,半瓶金瘡藥,三根銀針,還有一小包曬幹的藥草。
    她認得這些。
    白芨止血,當歸活血,那包淡黃色的應該是鎮痛的延胡索…
    全是易年平日隨身攜帶的藥材。
    七夏的指尖撫過這些熟悉的物件,恍惚間似乎看到易年重傷之下仍堅持分類整理的樣子。
    他一定疼得眼前發黑,卻還是把最後一點藥物留給了她。
    "這次換我來…"
    她抹去眼角的濕潤,取出銀針在火上消毒。
    易年的肋傷必須重新固定,腿上的夾板也要調整,還有那些滲血的繃帶…
    洞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一縷晨光穿過岩縫,恰好落在易年臉上。
    七夏回頭望去,隻見光影中的少年依舊沉睡,而她的影子,正溫柔地籠罩在他身上。
    青山之外,天地一片死寂。
    幽泉的肆虐與空間通道的崩塌,將方圓百裏的天地元力吞噬殆盡。
    原本靈氣氤氳的山林,此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風雪雖停,但空氣中再沒有往日修行者熟悉的靈韻流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空蕩。
    山洞內,火堆的光芒成了唯一的熱源。
    七夏靠在石壁上,靜靜望著洞外灰蒙蒙的天色。
    沒有元力補充,她的傷勢恢複得極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隱隱的刺痛。
    但她顧不上自己,因為此時易年的情況更糟。
    他仍在昏迷,臉色蒼白如紙,唇邊幹裂出血痕,額頭卻滾燙得嚇人。
    七夏拿回工具,拖著身子,一點點挪到易年身邊。
    她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他的沉睡。
    可即便如此,肋骨的傷還是讓她疼得眼前發黑。
    她咬著牙,用顫抖的手指解開易年肋間的繃帶。
    傷口果然又滲血了,紗布黏在皮肉上,輕輕一扯就會帶出血絲。
    "忍一忍"
    她低聲說著,盡管知道他聽不見。
    這一幕,似乎就在之前發生。
    蘸著溫水的布巾輕輕擦拭傷口邊緣,將幹涸的血跡化開。
    易年在昏睡中皺了皺眉,卻沒有醒來。
    七夏的動作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清理。
    換藥、包紮、喂水…
    這些平日裏簡單的動作,此刻卻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當做完這一切時,她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眼前一陣陣發黑。
    但她還不能休息。
    竹簍裏的藥材所剩不多,必須精打細算。
    她強撐著將剩下的白芨和當歸分類,又用石塊碾成粉末,混著溫水調成藥膏。
    "再撐一會兒…"
    她對自己說,可身體終究到了極限。
    在給易年額頭上換上最後一塊濕布後,七夏再也支撐不住,靠著石壁緩緩滑坐在地上,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易年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的。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渾身滾燙,可手腳卻冰涼得可怕。
    喉嚨幹澀得像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
    "風寒…?"
    他苦笑一聲,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上一次還是當初被安土王的破敗之力封了修為那次。
    誰能想到,堂堂真武強者,如今竟會像凡人一樣病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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