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1章 雪掩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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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鎮的石碑斜插在雪地裏,像一塊被遺棄的墓碑。
    易年站在村口,靴子踩進厚厚的積雪,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石碑上的“青山鎮”三個字已經被腐蝕得模糊不清,隻餘下幾道殘缺的刻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噬過一樣。
    他蹲下身,手指撫過石碑表麵,觸感冰冷而粗糙,像是摸到了一具枯骨的脊梁。
    “以前這碑是立在村口正中的…”
    易年低聲說,“總有小孩子喜歡爬上去坐著,說這樣能看得更遠。”
    七夏站在他身旁,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小路。
    兩側的房屋大多已經倒塌,隻剩下幾根焦黑的木梁支棱著,像是從雪地裏伸出的枯手。
    屋頂的茅草早被風刮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光禿禿的骨架。
    有些牆壁上還殘留著漆黑的痕跡,像是被火焰舔舐過,卻又不像尋常的火燒,更像是某種腐蝕性的力量,將木頭和磚石一同蝕穿。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從裏麵吹來,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七夏下意識的輕輕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霜。
    看向易年,發現他的睫毛上已經掛了一層細碎的冰晶,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隻是盯著石碑發呆。
    “進去看看吧…”
    她輕聲說,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
    易年點點頭,站起身,邁步走進了這座死寂的鎮子。
    “以前我常來這兒…”
    易年指著村中間那早已消失的大樹。
    “夏天村裏人休息的時候就喜歡在這裏聊天,盡是些家長裏短,聽起來還挺有意思…”
    七夏走到他身旁,問道“你很喜歡這裏?”
    易年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幾分懷念
    “算不上喜歡,隻是…習慣了…”
    他抬腳踢開一塊擋路的木板,露出下麵壓著的一隻小木偶。
    木偶已經被腐蝕得麵目全非,隻剩下半個腦袋和一條斷腿,但依稀能看出是個孩童的玩具。
    易年彎腰撿起它,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不知道誰家孩子的,之前很久沒來過了…”
    七夏沒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一切都沒了。
    走到靠北的水井旁。
    井口被積雪覆蓋,隻露出半截搖搖欲墜的轆轤。
    易年伸手拂去井沿上的雪,露出下麵漆黑的痕跡。
    那不是普通的汙漬,而是被幽泉的戾氣侵蝕後留下的焦痕。
    “這裏的水…以前很甜…”
    易年輕聲說,“夏天的時候,別的村的人都會跑來打水喝…”
    七夏走到井邊,低頭望去。
    井底早已幹涸,隻剩下幾片枯葉和一層灰黑色的粉末,像是某種東西燃燒後的餘燼。
    “易年…”
    她忽然開口,“他們會回來的…”
    易年沒說話,隻是盯著井底,仿佛能透過那片黑暗,看到曾經的熱鬧景象。
    七夏緊了緊握著他的手,聲音輕柔卻堅定
    “他們還活著。隻要人還在,這裏就還能重建…”
    易年沉默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
    “會的…”
    他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又像是某種誓言。
    “一定會的…”
    握緊了七夏的手,像是要從她那裏汲取一絲溫度,又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心裏。
    寒風依舊在呼嘯,雪粒拍打在兩人的臉上,冰冷刺骨。
    可他們誰都沒有動,就這麽站在井邊,仿佛在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故人。
    遠處,一隻烏鴉落在倒塌的屋簷上,發出嘶啞的啼叫,隨後振翅飛走,消失在鉛灰色的天空裏。
    最終,二人還是離開了。
    走到鎮口時,易年回頭望了一眼。
    石碑依舊斜插在雪中,破敗的房屋沉默地佇立著,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著他記憶裏的青山鎮。
    七夏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走吧。”
    易年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走吧。”
    轉身,朝著山外走去。
    雪地上,兩行腳印漸漸被新雪覆蓋,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寒風卷著雪沫呼嘯而過,天地間一片蒼茫。
    易年與七夏剛走出青山鎮不久,腳下的積雪已經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會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遠處的山巒被雪霧籠罩,模糊成一片灰白的影子,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這一條蜿蜒的山路。
    七夏攏了攏鬥篷的領口,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細碎的冰晶。
    側頭看向易年,發現他正微微皺眉,耳朵輕輕動了動。
    這是他在專注傾聽時的習慣動作。
    “怎麽了?”
    七夏低聲問。
    易年抬手示意她安靜,目光轉向山路側上方的一處陡坡。
    那裏的積雪比別處更厚,鬆軟的雪層上隱約能看到一道滑落的痕跡,像是有什麽東西從高處滾落。
    “有聲音…”
    易年低聲道,眉頭皺得更緊,“像是…呻吟?”
    七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起初什麽也沒看見。
    直到一陣風掠過,掀起了坡上的浮雪,她才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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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片雪白的背景裏,竟蜷縮著一道幾乎與雪融為一體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白發散亂,若不是雪地上那抹刺眼的鮮紅,大概是受傷了,幾乎難以分辨。
    半截身子埋在雪裏,正微微抽搐著,喉嚨裏擠出斷斷續續的痛哼。
    易年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聲音……
    他猛地邁步衝了過去,靴子踩進深雪,濺起的雪粒撲簌簌落下。
    七夏來不及多問,立刻跟上。
    隨著距離拉近,那人的輪廓逐漸清晰。
    瘦削的身形,皺巴巴的白袍,還有那張即使狼狽不堪也掩不住狡黠神色的老臉…
    “老騙子?!”
    易年脫口而出,腳步一頓。
    雪坑裏的老人聽到聲音,艱難地抬起頭。
    臉上沾滿了雪沫,眉毛和胡須都結了一層冰碴,活像隻掉進麵缸的老狐狸。
    可那雙眼睛卻依舊亮得驚人,在看到易年的瞬間,渾濁的瞳孔裏閃過一絲精光。
    “哎呦…疼死老子了…”
    老騙子齜牙咧嘴地哼哼,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試圖撐起身子,結果手一滑,又重重摔回雪裏,濺起一片雪霧。
    “臭小子…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拉我老人家一把…”
    易年站在原地沒動,眉頭挑得老高。
    這個老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寒風卷著雪粒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老騙子哆嗦著抬起手,又罵罵咧咧地縮回去搓了搓,嘴裏嘟囔著“凍死老子了”。
    白袍子沾滿了雪泥,袖口還有幾處撕裂的痕跡,像是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劃過。
    那張總是掛著狡黠笑容的老臉此刻皺成一團,眉毛和胡須上結著細碎的冰晶,活像個被雪埋了半截的老狐狸。
    易年之所以沒有立刻上前扶他,是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似狼狽的老頭,絕不簡單。
    記憶瞬間回到北疆龍城,那個血與火交織的夜晚。
    當時自己一行人被圍困在化龍池前,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妖族追兵,七夏重傷,其他人也幾乎力竭。
    就在絕境之時,老騙子送的那張紙落地即燃,青焰騰起的瞬間,空間扭曲,七夏等人眨眼間消失無蹤。
    後來在化龍池底,易年被困絕境,又是老騙子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在池底石壁上“開”了一扇門,硬生生把他從死局裏拽了出來。
    這些手段,絕非尋常修士能做到的。
    在龍城養傷的日子裏,易年大多數時間都昏昏沉沉。但偶爾清醒時,他曾聽到老騙子在屋外低聲自語。
    “卦象還是沒變,大劫將至啊…”
    “鍾老鬼的徒弟,倒是比他那個死腦筋的師父機靈點兒…”
    “白族避世太久,這次恐怕躲不過了…”
    那些零碎的句子,當時聽著迷糊,如今回想起來,卻透露出太多信息。
    老騙子認得師父,而且語氣熟稔,顯然交情不淺。
    他精通卜卦,甚至能預感到某種“大劫”。
    他提到“白族”,語氣裏帶著憂慮。
    北疆妖族有諸多分支,其中白族最為特殊。
    傳說白族是上古大妖白澤的後裔,血脈中傳承著通曉萬物、預知吉凶的天賦。
    而每一任白族族長,都會繼承“白澤”之名。
    易年曾聽師父提過白族。
    “那群老狐狸啊,躲在山裏幾百年不出世,整天神神叨叨的。”
    鍾萬爻當時一邊喝酒一邊嗤笑,“不過他們族長倒是個妙人,卜卦的本事天下無雙,就是太愛騙人…”
    如今想來,師父口中的“妙人”,八成就是眼前這個老騙子。
    寒風卷著雪沫,在兩人之間打著旋兒。
    易年看著陷在雪坑裏的老騙子。
    不,現在該叫他白澤了。
    那張老臉皺成一團,眉毛上結著冰碴,嘴唇凍得發紫。
    卻還在那哼哼唧唧地罵罵咧咧,活像個被雪埋了半截的老狐狸。
    “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拉我老人家一把!”
    老騙子哆嗦著伸出手,袖口撕裂處露出幾道猙獰的傷口,血跡已經在低溫下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易年歎了口氣,彎腰抓住老騙子的手腕。
    觸手的皮膚冰涼得像塊寒鐵,脈搏卻跳得又急又亂。
    這絕不是普通摔傷能造成的狀況。
    “您老這是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的?”
    易年一邊發力一邊問道,同時不動聲色地探查著老騙子體內的傷勢。
    經脈紊亂,元力滯澀,胸口還有一道陰寒的暗傷在不斷侵蝕生機…
    這分明是被人重創後的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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