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9章 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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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騙子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歎了口氣
    "天災就是天災,沒道理可講。"
    伸手在爐火上烤了烤,掌心縱橫的紋路被火光映得發紅
    "就像你們人族常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易年沉默。
    是啊,天道無情,不會因為人間疾苦而改變它的軌跡。
    大雪封山時,不會在意山下是否有村落。
    洪水泛濫時,也不會管堤壩後有多少生靈。
    "依您老的經驗…"
    易年抬頭問道,"這寒冷什麽時候能過去?"
    老騙子望向窗外。
    雪又下了,紛紛揚揚,像是永遠都不會停。
    月光被雲層遮蔽,天地間隻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
    "該過去的時候,自然就過去了…"
    老人幽幽道。
    易年啞然。
    這回答,說了等於沒說。
    可轉念一想,世事本就如此。
    無常,難測。
    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嚴寒,來得毫無征兆,去得也未必會有預兆。
    二人沉默下來,隻有爐火"劈啪"的燃燒聲在屋內回蕩。
    七夏端來熱茶,青瓷茶盞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將茶遞給老騙子,又為易年斟滿一杯,然後安靜地坐在一旁,像一抹溫暖的影子。
    茶是山野粗茶,沒什麽名貴之處,但勝在熱氣騰騰。
    老騙子捧著茶盞,滿足地啜了一口,眯起眼的樣子像隻曬太陽的老貓。
    "丫頭,你這茶煮得不錯…"
    咂咂嘴,"比北疆的強多了。"
    七夏抿唇一笑
    "前輩過獎了…"
    易年無奈搖頭,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熱茶入喉,暖意從胃裏擴散到四肢百骸,連帶著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了幾分。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被隔絕在了風雪之外。
    不知是不是爐火太暖,又或是七夏的茶太燙,易年忽然覺得,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似乎輕了幾分。
    師父離去的悲傷還在,但不再那麽撕心裂肺。
    眼前的困境依舊無解,卻也不再令人窒息。
    望向窗外,雪似乎小了些,雲層間隱約透出一絲月光,像一把銀色的劍,刺破了厚重的夜幕。
    老騙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
    "瞧,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
    再漫長的黑夜,也有盡頭。
    當晨光刺破雲層,將雪地染成淡金色。
    易年站在客棧門口,呼出的白氣很快被晨風吹散。
    老騙子裹緊了灰褐色的棉袍,那還是七夏昨夜翻箱倒櫃找出來的。
    老人眯眼望著初升的太陽,忽然嗤笑一聲
    "這日頭倒是守時…"
    陽光雖亮,卻沒什麽溫度。
    積雪隻化了薄薄一層,下麵的冰殼依舊堅硬如鐵。
    老騙子活動了下肩膀,骨骼發出清脆的"哢吧"聲。
    青光治療過的傷口已經結痂,內裏的劍意也被拔除幹淨。
    試著運轉元力,經脈雖還有些滯澀,但行動已無大礙。
    "不愧是鍾萬爻的徒弟…"
    拍了拍易年的肩,"這手醫術比你師父強…"
    易年笑了笑,沒接話。
    "您接下來什麽打算?"
    望著遠處被積雪覆蓋的山路,問著。
    老騙子伸了個懶腰,笑了笑,開口道
    "你小子給了北疆妖族活路,老人家總得回去盯著點…"
    意有所指地眨眨眼,"畢竟不是所有妖族都像白族這麽愛好和平。"
    易年點頭。
    蒙狼族凶殘,龍族高傲,鬼族更是頑固,這些部族未必甘心與人族通商互市。
    有白澤這位德高望重的族長坐鎮,能省去不少麻煩。
    "辛苦您了…"
    "少來這套…"
    老騙子擺擺手,"真要謝我,就把薑家那些陰溝裏的老鼠揪出來。"
    他的聲音突然壓低,枯瘦的手指在易年掌心畫了個古怪的符文。
    青光一閃而逝,卻在皮膚上留下灼燒般的刺痛感。
    "特別小心古境裏那個東西…"
    老騙子湊近耳語,"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我的血脈在預警,很危險。"
    易年瞳孔微縮。
    他想起南昭那雙睜開的眼睛,想起僅僅一個眼神就讓自己真武境的修為險些崩潰的壓迫感…
    "我明白…"
    最終隻是簡單應道。
    有些恐懼,說出來反而會讓身邊人擔憂。
    老騙子盯著易年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歎氣
    "你小子…是不是已經遇上了?"
    寒風卷著碎雪從兩人之間穿過。
    易年沉默片刻,輕輕點頭。
    "活著就好…"
    老騙子出人意料地沒追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無論那是什麽,別直視,別聆聽,更別回應…"
    說著,從懷裏摸出塊龜甲塞給易年"遇到危機就捏碎它…"
    龜甲隻有銅錢大小,表麵布滿天然紋路,觸手冰涼。
    易年翻到背麵時,發現刻著個歪歪扭扭的"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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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是老騙子昨晚偷偷刻的。
    日頭又升高了些,積雪反射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老騙子裹緊棉袍,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往北走去,背影佝僂卻堅定。
    身影漸漸消失在雪地盡頭,隻有沙啞的歌聲隨風飄來
    "世道艱喲~路難行~老骨頭也得~掙命喲~"
    調子荒腔走板,卻莫名讓人眼眶發熱。
    七夏輕輕挽住易年的胳膊
    "接下來去哪?"
    手指冰涼,卻讓易年感到一絲安定。
    遠處山巔的積雪被風吹起,像一片朦朧的紗幕。
    "先找白師兄…"
    易年望向南方,那是聖山的方向。
    "入魔的真武境太危險,得在他造成更多殺戮前阻止…"
    更重要的是,白笙簫或許知道些關於帝江之死的真相。
    而那個真相,很可能串聯起無相生、薑家和異人的陰謀。
    七夏點點頭,發絲被風吹起,掃在易年頸間,帶著淡淡的香味兒。
    陽光終於有了些溫度,積雪融化的水滴從屋簷落下,像一串晶瑩的珠簾。
    ……
    晨光穿過雲層,將東遠州廣袤的雪原染成淡金色。
    易年與七夏並肩走在官道上,靴底碾過積雪,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官道兩旁的田野一片荒蕪,凍土堅硬如鐵。
    偶爾能看見幾株枯樹立在田埂邊,枝丫上掛著冰淩,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沒有鳥雀,沒有走獸,甚至連風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片死寂的土地。
    七夏忽然停下腳步。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一座荒村上。
    茅草屋頂被積雪壓塌了大半,土牆傾頹,露出裏麵黑黢黢的屋架。
    村口的古井結了厚厚的冰,轆轤上還掛著半截凍硬的麻繩。
    沒有炊煙,沒有人聲,隻有一片冰冷的寂靜。
    "這裏原本應該很熱鬧。"
    七夏輕聲道。
    易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仿佛能看見曾經的景象。
    農婦在井邊浣衣,孩童在曬穀場追逐,老漢蹲在牆根下抽著旱煙,青白的煙圈緩緩上升……
    而現在,隻剩下一座墳墓般的空村。
    幽泉帶走的不僅是人命,還有這片土地的精氣。
    易年捏了捏她的手,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
    "會好的…"
    指向遠處一株從雪中探出頭的小草。
    那草葉枯黃蜷曲,卻在根部泛著一點新綠。
    "你看,生命總會找到出路。"
    七夏望著那抹微弱的綠色,忽然笑了。
    晨光落在她的側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像是蝴蝶輕顫的翅膀。
    那一瞬間,易年恍惚看見了初遇時的她——
    "走吧…"
    七夏緊了緊挽住易年的手,"楓葉穀在哪兒?"
    易年伸手指著那條遙遠到看不見的蜿蜒虛線,開口道
    "楓葉穀在龍尾山南段,挺遠,走吧…"
    那裏,是老騙子甩開白笙簫的地方。
    找,也是從那裏找起。
    二人幾乎穿越整個東遠州,終於,遠處的地平線上,隱約可見山脈起伏的輪廓。
    最高的那座山峰形似龍尾,直指蒼穹,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七夏突然抽了抽鼻子
    "你聞到了嗎?"
    易年抬頭,風中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鐵鏽混著腐朽的木頭。
    "血的味道…"
    他皺眉,"不遠…"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加快腳步。
    繞過一片枯樹林後,眼前的景象讓七夏驚呼出聲。
    雪地上躺著十幾具狼屍,血跡已經凍成黑紅色的冰晶。
    而在狼群包圍的中心,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蜷縮在母親懷裏。
    女人後背血肉模糊,卻仍保持著護住孩子的姿勢。
    她的手指深深摳進凍土,指甲全部翻裂,顯然經曆過慘烈的搏鬥。
    最令人震驚的是,她還活著!
    微弱的白氣從她唇間呼出,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細小的霜花。
    懷中的孩子雖然臉色青白,但胸口仍有起伏。
    "還活著!"
    七夏已經衝了過去。
    易年迅速檢查傷勢,青光在指尖流轉
    "失血過多,但還有救…"
    從懷中取出玉瓶,倒出兩粒赤紅色的丹藥。
    藥香瞬間驅散了血腥氣,連周圍的積雪都融化了一圈。
    青光如流水般包裹住傷者,女人後背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孩子青白的臉色也逐漸恢複紅潤,甚至無意識地往母親懷裏蹭了蹭。
    七夏解下鬥篷蓋在母子身上,忽然指著不遠處
    "你看…"
    易年轉頭。
    一隻鬆鼠從樹洞裏探出頭,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他們。
    在它身後,幹枯的枝丫上竟冒出了幾個嫩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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