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漸漸浸染湘大的樓宇。顧允謙的黑色賓利靜靜停在化學係大樓前，車燈將飄落的銀杏葉染成暖金色。
    他看著顧允希抱著實驗報告走出大樓，白大褂在寒風中輕輕擺動，恍惚間又回到了她剛踏入學術圈時的模樣 —— 那時的她，眼裏隻有純粹的求知欲，沒有如今這般複雜的情感羈絆。
    車門打開，冷氣裹挾著雪鬆香水味撲麵而來。顧允希坐進副駕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哥，這麽晚了還來接我？”
    “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顧允謙啟動車子，目光注視著前方，路燈的光影在他臉上交替閃爍，“關於林敘。”
    顧允希挑了挑眉，指尖下意識的摩擦在實驗報告的邊角在掌心留下褶皺。
    車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隻有車載音響裏若有若無的古典樂聲，在寂靜中流淌。
    “我給了他一個去劍橋進修的機會。” 顧允謙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入主幹道，霓虹燈光透過車窗，在他鏡片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全額獎學金，跟著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的弟子學習。”
    顧允希沉默良久，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那些五彩斑斕的廣告牌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
    她想起林敘在實驗室專注的眼神，想起他在遊樂場為她贏來的毛絨玩具，此刻卻覺得那些畫麵如此遙遠。
    “所以，你找他談過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我告訴他，愛情對你們這種家庭的孩子來說，是奢侈品。” 顧允謙的聲音冷硬如鐵，“他需要時間和閱曆，去明白什麽才是真正該追求的。”
    他側頭看了妹妹一眼，發現她緊咬著下唇，睫毛在眼下投下顫抖的陰影。
    “其實那你不找他我也會安排的。” 顧允希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釋然與無奈，“我也覺得，他該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她輕輕歎了口氣，“他還年輕，未來會遇到更多優秀的人，經曆更多的事。現在的感情，不過就是一時的衝動。”
    車內陷入漫長的沉默，隻有輪胎碾過柏油路麵的沙沙聲。
    顧允謙看著後視鏡裏妹妹疲憊的神情，心中湧起一絲愧疚。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許有些強硬，但作為兄長，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陷入可能會傷害她的感情中。
    “我沒有讓你們永遠斷絕來往。” 顧允謙打破沉默，“等他學成歸來，如果那份感情依舊，我不會再阻攔。” 他的聲音難得地柔和下來，“但現在，對你們倆來說，都是最好的沉澱。”
    “我倒是希望他能爽快的接受，也不枉我們煞費這一番苦心。”
    說著顧允希的嘴角就掛上了一絲苦笑，她不是沒見過這個歲數的男孩子學著偶像劇裏的橋段為愛放棄事業。
    想著想著她轉頭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溫暖的光暈透過玻璃，卻無法驅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也清楚林敘的未來不該被一場青澀的感情束縛。
    可當想到那個少年熾熱的眼神，想到他說 “我想成為能和她並肩看風景的人” 時的堅定，她的心還是不可抑製地洶湧起來。
    車子緩緩駛入顧家老宅的車道，車燈照亮了院中的楓樹，紅葉在風中輕輕搖曳，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顧允希下車時，夜已經深了，寒風卷起她的發絲，也卷起了那些難以言說的情愫。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些東西注定要被暫時封存，等待時間的答案......
    深夜的宿舍走廊，聲控燈在林敘的腳步聲中明滅不定。
    他攥著燙金邀請函的指節泛白，金屬門把手的涼意透過掌心，卻比不上內心翻湧的寒意。
    推開門，室友的鼾聲混著電腦風扇的嗡鳴撲麵而來，而他的床鋪上方，還貼著顧允希在學術講座上的照片 —— 那是他偷偷拍下後打印的，此刻卻像一把利刃，剜著他的心。
    台燈亮起的瞬間，泛黃的光暈裏，劍橋大學的校徽在邀請函上閃爍。
    “全額獎學金”
    “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弟子”
    這些字眼像毒蛇般盤踞在視網膜上。林敘想起父親布滿老繭的手，母親藏在枕頭下的降壓藥，想起顧允謙說 “你能少走十年彎路” 時輕蔑又篤定的眼神。
    是啊，對於一個工薪家庭的孩子，這確實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多少人求而不得。
    可當他閉上眼睛，顧允希在實驗室裏專注調試儀器的側影、在遊樂場被煙火照亮的笑顏，還有表白時她慌亂卻微紅的臉頰，如潮水般湧來。
    他猛地扯鬆領口，仿佛這樣能緩解窒息感。顧允謙說 “愛情是奢侈品”，可他分明記得，顧允希指尖劃過他手背時，那比任何學術成就都耀眼的溫度。
    手機在枕邊震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阿敘，天冷了記得加衣。” 配圖是父親在菜園勞作的背影，白發在風中淩亂。
    林敘喉嚨發緊，將臉埋進枕頭，壓抑的嗚咽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夜鳥。
    如果接受這份機會，他能給父母更好的生活，能站在更高的平台上與顧允希並肩；
    可如果拒絕，他或許會錯過此生摯愛，成為多年後午夜夢回時，對著月光徒留遺憾的人。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宿舍陷入徹底的黑暗。林敘摸索著打開抽屜，取出藏在最底層的素描本。
    泛黃的紙頁間，夾著一片幹枯的銀杏葉 —— 那是顧允希隨手送他的書簽。
    素描本上畫滿了她的側影、背影，還有偶爾捕捉到的笑容。他顫抖著手指撫過那些線條，仿佛能觸到她真實的溫度。
    “雖然拿不準是填空題還是選擇題，但有一點......我不想成為多年後，對著回憶歎息的人。” 林敘對著黑暗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最後更是悄無聲息的淹沒在了室友的鼾聲裏。
    可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邀請函上，劍橋的名字又像磁石般吸引著他。
    少年的愛熾熱純粹，卻敵不過現實的沉重；前途的誘惑近在咫尺，卻可能讓他失去生命中最珍貴的光。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敲打在防盜窗上，如同他混亂的思緒。林敘蜷縮在床角，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在愛情與前途的夾縫中，等待破曉的曙光，卻不知那束光，究竟會照亮哪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