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黑暗慢慢籠罩了整座城池。
    這一晚，府邸裏的所有人都安靜地待在房間等待著第二日的啟程離開，他們都清楚，無論在臨州城發生了多少他們不願麵對的事情，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們都要將犧牲在這裏的同門帶回故土，還他們安寧。
    就在夜色越發濃重，大多數人都陷入沉睡的後半夜，卻有一道房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慢慢被人拉開了一道縫隙，然後再次恢複寂靜，而原本應該待在房間的人影卻已經沒了蹤跡，隻剩一張紙條被人用茶杯壓在桌上昭示著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他走了。”
    站在屋頂遙遙眺望著遠方的申川聽到這聲無端在身側響起的聲音，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他早該知道這小子恐怕不會跟他們一塊同行，隻是真到了麵對的這一刻還是會有些失落。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一開始有所圖謀，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早已認定了從遠是他唯一的徒弟，但是說到底是他有所隱瞞在先，若是一開始……
    “哎，到底還是個孩子。”
    孤身一人驟然麵對親近之人的逝去能走自己走到今日已經是常人所難及的，如今卻要再一次麵對這種事情，難以接受是難免的事情，從遠不像他們師兄弟，失去師父的時候都已經年近百歲，兩人相互支撐倒也還有人給彼此希望，但是從遠隻是一個人，他那個大哥……
    唉……
    無聲地在心底歎了口氣，聽到動靜出來的謝庭軒這才抬手安慰地拍了拍自己師弟的肩膀，靜靜地陪著他眺望了一會早已看不見一絲身影的夜色，想了想才有些躊躇地開口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跟著他吧，我帶他們回去就是了，他現在孤身一人，身上還有傷……”
    申川沒有立即答話，沉默片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不用，他想一個人靜靜就隨他吧，有團子陪著他，沒什麽不放心的，而且，他可能不想見到我……”
    況且，他現在就算是跟上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等以後，等他再好好想想應該怎麽跟從遠開口。
    聽著申川自我嘲弄的語氣，謝庭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隻是默默地在屋頂坐下，隨手拿出一壺酒遞給了申川，很快，一股酒香味就慢慢在黑暗中飄散開來。
    而讓申川放心的團子，卻在跟著從遠趕了一夜的路之後被從遠帶到他們最初遇見的那片落日森林，連同一起的還有結束任務的通天蟒。
    看著麵前有些熟悉的河岸，團子紅彤彤的眼睛裏明顯有些不安，看著從遠隻是靜靜地眺望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團子心底的那股不安就更強烈了，繞著從遠吱吱叫個不停，見從遠沒有回應他的意思，最後直接上嘴扯了扯他的衣擺，一如他們當初初見時的模樣。
    “沒有不要你的意思，隻是想著以後我往後幾年可能沒法帶著你們飽餐一頓，所以帶你們回來一趟。”經過這幾年的相處，從遠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團子在想什麽，好笑地摸了摸它的頭緩聲安慰道。
    不過看著團子麵上驟然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從遠彎了彎眉眼半真半假的道，“不過團子，你真的不考慮待在落日森林嗎？跟著我往後十年可哪都不能去了。”
    身為靈獸，森林才是它們原本的棲息地，待在這裏比待在他身邊安全，那個遙路離，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
    就在從遠的思緒開始飄散的時候，團子給他的回答是頭頂沉甸甸的重量和瞬間被扯緊的頭皮。
    無奈地搖了搖頭，從遠任由團子在他頭頂賭氣地盤著，視線剛剛看向一旁在長河邊上打滾的通天蟒，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它打滾的動作一頓，滴溜圓的眼睛跟它對視了一眼之後，嗖地一下飛了回來重新纏在了他的手腕上，嘴巴咬著自己的尾巴尖狠狠地閉上了雙眼，根本不打算聽從遠說話。
    好笑地看了一眼緊張到尾巴打顫的蛇形手環，從遠到底沒有再勸它們待在落日森林，靜靜地等著朝陽灑在麵前的河麵上，泛起點點金光，從遠這才起身頂著這兩個裝死的家夥往落日森林的深處走去。
    “好了，我陪你們狩獵一天，之後一個月你們在這裏好好玩，吃飽了再去找我。”
    任由身上崩裂的傷口在危機四伏的落日森林散發出血腥味，從遠的身影這才慢慢消失在了落日森林深處。
    等到傍晚時分，從遠這才披上一件遮擋氣息的鬥篷，孤身從落日森林裏走了出來，經過長河鎮的時候特意繞路去看了林傑大哥的遺腹子。
    兩年的時光已經足夠一個孩子學會走路說話了，聽著房間裏傳來的牙牙低語，從遠安靜地站在圍牆上看了會兒這才悄無聲息地離開，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
    “小遠？”
    “真的是你！”
    就在從遠昏昏沉沉不知在院子裏的搖椅上躺了多久的時候，不遠處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驚喜的聲音也促使從遠慢慢睜開了雙眼。
    看著已經驚喜地跑到自己跟前逆著光的身影，從遠眯了眯眼才算勉強看清了來人的麵容，“霍庸？”
    “是我啊，你回來多久了？怎麽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叫做霍庸的少年也不客氣，隨手從旁邊扯了一個板凳就湊到了從遠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聽著耳邊鬧人的聲音，從遠也躺不下去了，起身揉了揉額頭才開口道，“我也不清楚。”
    從離開長河鎮之後他就回了家，之後就躺在這個搖椅上睡著了，隻知道陽光和月光輪流灑在他身上幾輪，但是具體回來幾天了他也不清知道。
    “這裏都是你打掃的？”不等霍庸表示疑問，從遠的眼睛已經重新恢複了清明，看向霍庸低聲問道。
    他本來是想回來先打掃一番等大哥回來的，但是整座小院都幹淨整潔，根本不用打掃，所以他才躺在搖椅上睡著了。
    “嗯，你走之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打掃，前兩個月我還看到林大哥回來了呢，但是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了。”
    常州城接近東臨國的邊境，少有修行者來往，所以臨州城的消息眼下還沒有傳過來，霍庸也就不知道從遠已經見過林昌元了，甚至眼下連臨州城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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