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曈怎麽了？”
    幾乎在雲曨邁入這座院子的瞬間，如往常一般待在太虛戒裏修煉的從遠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閃身出了太虛戒，等雲曨小心將雲曈安置在她之前住過的廂房出來之後，這才小聲地詢問道。
    “睡著了。”
    說完眼看著從遠麵上還是有些不放心，雲曨頓了頓這才解釋道，“沒事，就是這半年曆練的有些累了，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就好了。”
    曆練都是個人選擇，從遠也不好多加幹預，隻能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如此，雲兄想來也是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雲曨應了一聲但是卻沒有如言回到自己之前的院落，而是上前兩步坐在了雲曨的院子裏的石凳上，靜靜地看著漫天的星辰。
    石凳上方是雲曈之前在這裏住的時候親手搭的花架，隻是眼下已是晚冬，如今也隻剩下一個空曠的架子搭在頭頂，有枯枝悉悉索索地耷拉在上麵。
    回想起這一路上睡得安心的雲曈，雲曨的麵上閃過一抹沉思。
    從他蘇醒之後，因為從遠那邊的事情占據了他們不少的心神，所以那時雲曈對他的依賴還不明顯，但是自從他們兩個離開路州城進入落日森林曆練之後，他也能從雲曈的態度中看出一些什麽，比起之前的恣意，她對他多了一點小心謹慎的意思。
    雖然不明顯，但是時間久了，再加上他這些年一直看著她成長，自然也能察覺到其中的一些不同，隻是他不知道怎麽挑個合適的時機開口，因此也就沒來得及說。
    剛才那個契機能夠說開安定下她的心神也好，隻是，有一點他想不通。
    雲曈是他看著長大，一路悉心教導的，以她的心智應該不會那麽輕易瀕臨崩潰才是。
    想了想，雲曨還是叫住了快要踏出院門的從遠，“我昏迷的那段時間有發生什麽事嗎？”
    他相信曈兒的心性，那就隻有外界的因素了，能夠動搖她的也隻有那麽幾個。
    聽到雲曨問起他昏迷那段時間的事情，從遠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雲曈所在廂房的方向，他直覺雲曨的問題跟雲曈的狀況有關，或許他要問的本身就是雲曈。
    隻是，這種事情他以為他清醒之後早就知曉了。
    看了一眼雲曨看不出情緒的麵容，從遠想起那個一開始見麵也是繃著臉的雲大小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也是，依照雲曈那個性子，肯定覺得那些往事有些丟臉，不會跟他哥哥訴說的。
    而雲曨雖然看上去比雲曈多了幾分溫和，但是也隻是看上去，能被他掛心的是少之又少，至少他現在隻看出一個雲曈。
    他能看出來，這兄妹兩個情誼深厚，就是一個是骨子冷，一個是麵上冷，估計再煎熬的時光也隻會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麵上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是細微的改變身邊親近之人總能察覺到的，而雲曈，現在最害怕的估計就是失去雲曨這最後一個親人了。
    這種恐懼如果沒有得到舒緩，隻會在心裏越放越大，直到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外在行為。
    所以，雲曨到現在問出這話應該是察覺到雲曈有什麽異常了吧。
    在腦海裏大概理清了一些思路，從遠這才轉身走到石桌的另一側坐下，斟酌著開口道：“我和易為春趕到之前，雲曈和你一直待在一處山洞……”
    布滿繁星的夜空下，雲曨就這樣坐在一處枯萎的花架下，靜靜地聽著從遠事無巨細地說著他昏迷期間曈兒的狀況，有煎熬之後的崩潰，有雲家父子的刁難，有無數個為他擔憂的夜晚。
    凜冽的寒風刮過，一呼一吸的功夫，就能吹到人的心裏。
    隨著從遠慢慢敘說到尾聲，雲曨也一直是一言不發的狀況，隻是低垂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最後從遠說完麵上也沒有什麽波動，整個人好像與深冬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很擔心你。”
    見雲曨沒什麽反應，從遠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雲兄，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聽到這裏，雲曨仿佛早已僵硬的軀體這才動了動，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見從遠一臉坦誠的模樣這才輕聲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多謝你們這段時間對她的照顧。”
    他也沒想到這裏的東西對他的神魂會有這麽大的損傷，若是沒有從遠他們，曈兒雖不會喪命，但是難免要吃一些苦頭。
    “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聽到從遠提起朋友，雲曨眼底閃過一絲幽光。
    “朋友”一詞，無論是對他還是曈兒來說都是有些陌生的，就連從遠……
    當初他們的相遇說是巧合，其中又未嚐不摻雜著一些別的東西，隻是，沒想到曈兒對他的印象不差，因為一些原因，他也放任了曈兒跟從遠接觸，隻是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天。
    朋友，嗬。
    默默地搖了搖頭，雲曨沒有對從遠的這句話發表意見，從遠見他沒有了繼續說話的意向，也默契地提出了告辭。
    等到從遠離開，雲曨才看著麵前的虛空靜靜地出了神。
    那天他醒來的時候不是沒有注意到院中被通天蟒甩的滿地的屍首，但是從遠當時的情況緊急，他也就沒來得及追究，之後因為雲家那些人沒有再出現，他也就沒將心思放在他們身上，沒曾想他們竟然敢趁他昏迷做出那樣的事情。
    曈兒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任何事情，他們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既然他們對曈兒如此不留情麵，那這些年從他這裏得到的好處也該吐出來了，他幫他們雲家穩坐西齊國第一世家的位置這麽多年也夠了。
    更何況，雲曈在雲家降生的恩情，他早已用雲暮平的性命作為償還，早就不欠他們雲家什麽了，若不是因為當年不能離開，需要暫時待在靈岩大陸，顧及曈兒的心情……
    想到此處，雲曨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但是在回首看向身後的廂房時，眼底又是一片溫柔，抬手給廂房布置了一道牢不可破的結界，這才閃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這一晚，傳承千年的雲家再也不複西齊國第一世家的盛況，早年就已頹廢的世家在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支柱之後，以一種摧枯拉朽的趨勢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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