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生望著樓下那輛熟悉的廣本雅閣，車身被清洗得鋥亮，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溫和的光。那是他前幾年在南京打拚時公司一直給他開的車，後來離開南京時暫時存放在公司車庫，沒想到簡鑫蕊還一直給他留著。
    他靠在門框上，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泡得發脹。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最終卻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他拿出手機，想給簡鑫蕊發消息說聲謝謝，指尖懸在屏幕上半天，終究還是放下了。有些情意，此刻說謝反而顯得生分。
    回到屋裏，空調嗡嗡地轉著，送來絲絲涼意。誌生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翻看著招聘軟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職位信息看得人眼暈，他滑動著手指，目光在“項目經理”“區域經理”這些熟悉的頭銜上停留片刻，又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的他，哪還有挑三揀四的資格。
    此時的誌生想到了簡鑫蕊，簡鑫蕊曾對他說過，久隆集團的門永遠向他敞開，工作上的事，隻要自己開口，誌生感覺簡鑫蕊會立馬安排的，而且職位不會比以前低，薪水也不會少，但一想到明月對簡鑫蕊的戒備，甚至懷疑，誌生就覺得再去簡鑫蕊的公司工作不合適，現在他雖然和明月離婚了，但總覺得明月的眼睛還在身後看著自己。
    最終，他點開了一個“倉庫管理員”的職位。要求不高，能吃苦就行，工資剛好夠覆蓋基本開銷。幸好住顧盼梅的出租屋，房租不用交，否則還不夠。誌生想先把工作問題解決吧，別的以後再說，總不能一直用明月給他的錢吧。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投遞簡曆的按鈕。屏幕上跳出“投遞成功”的提示時，他忽然覺得眼皮重得厲害，倒在床上又睡著了。
    過了一會，誌生突然想到簡鑫蕊也有一張卡在自己這裏，記得當時卡裏是直營店幾裝修錢，十六萬，簡鑫蕊說讓他給她過生日，後來過生日用了十萬，卡裏應該還在五六萬，誌生起身，想把卡找出來還給簡鑫蕊，可是翻遍了行李箱和包，也沒找到那張卡，誌生估計是忘在家裏了。
    誌生沒開車，坐公交到處找工作，到這時，他才發現，工作真的難找，特別像他這樣沒大學文憑，想要找一個略微省力的工作還真的難。
    簡鑫蕊以為誌生會來找她，可是等了幾天，也沒見誌生到公司來，她就知道，雖然誌生和明月離婚了。但誌生的心裏還顧及著明月的感受，不會到久隆集團來工作。他讓劉曉東跟蹤誌生幾天，果然誌生在找工作。
    劉曉東說：“簡總，戴總這幾天麵試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公司，估計都沒成功，今天下午，我看他去建築工地了，你再不幫他，他真的要去搬磚了，他找工作連車都沒開，擠的是公交車。”
    簡鑫蕊是心疼的，她說道：“果然是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誌生也感到鬱悶，自己以前在久隆集團，大小也是個總經理，為什麽找不到工作呢？
    誌生不知道的是，人家一看他在久隆集團任過久隆地產的總經理，現在來應聘一般職務，第一反應就是他簡曆造假，還有就是覺得他本人有問題，所以都不敢用。
    連續幾天下來，工作還是沒有著落，誌生疲憊的靠在床上睡著了，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擦黑。手機屏幕亮著，是江雪燕發來的消息：“誌生，晚上別做飯了，我帶點吃的給你。”他回複了個“好”，起身走到窗邊。樓下的巷子裏亮起了路燈，幾個小孩追著跑過，傳來清脆的笑聲。
    不知怎麽的，他想起了兒子。上次視頻時，兒子還問他什麽時候回去，是不是不要他和媽媽了，他當時握著手機，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
    正愣神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誌生猶豫了一下接起來，聽筒裏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是戴誌生嗎？我是王建平，之前跟你合作過建材生意的。”
    誌生愣了愣，才想起是幾年合作過的一個供應商叫王建平的。“王老板？您好。”
    “聽說你在南京？”王老板的聲音透著熱情，“晚上有空不？一起吃個飯，我這邊正好有個項目，想跟你聊聊。”
    誌生心裏一動，卻又很快沉了下去。他現在這狀況，哪還有精力談項目。“謝謝王老板，不過我最近……”
    “別跟我客氣！”王老板打斷他，“就當老朋友聚聚，六點半，我把地址發給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誌生看著手機上剛發來的地址，是家檔次不低的酒樓。他皺了皺眉，正想回消息推辭，江雪燕推門進來了，手裏提著個保溫桶。
    誌生接過保溫桶，想著剛才王建平老板的電話，站在那裏發呆。
    “發什麽呆呢？快趁熱吃，我媽給我燉了排骨湯，讓我給你送點過來。”
    誌生把王老板的事跟江雪燕說了，舀著湯的手頓了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在南京找工作？”誌生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回久隆公司，簡鑫不是說了嗎，公司的大門向你敞開，你隨時可以回去。”
    “我不想回久隆工作。”
    江雪燕見誌生那落寞的神色，她也聽說簡鑫蕊上天帶依依去了桃花山，也能猜到誌生來南京的原因，就說道：“不去久隆也行，不過現在工作不好找，王老板哪裏，去見見也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她把湯碗遞給誌生，“不管成不成，去了總沒錯，但心態要方正，以前你們是合作的夥伴，現在是老板和員工的關係。”
    誌生喝著熱湯，暖流順著喉嚨淌進心裏。他點了點頭：“嗯，去看看。”
    收拾妥當出門時，夜色已經濃了。他走到樓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廣本雅閣的車門。發動車子的瞬間，熟悉的引擎聲讓他恍惚覺得，好像那些糟糕的日子都隻是一場夢。
    車開上主幹道，路燈連成一條金色的線。誌生打開車窗，晚風吹進來，帶著夏夜特有的濕熱氣息。路過簡鑫蕊公司樓下時，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寫字樓的燈大多還亮著，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加班。
    他拿出手機，想給她發條消息，問問她晚飯吃了沒。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敲，最後還是鎖了屏。有些關心，現在說出來，顯得太蒼白了，而且別人不一定接受。
    趕到酒樓時，王老板已經在包廂裏等著了。見他進來，連忙起身招呼：“誌生，可算來了！”
    寒暄過後坐下，王老板倒了杯酒，卻沒提項目的事，反而聊起了以前合作的趣事。誌生漸漸放鬆下來，偶爾插句話，氣氛倒也融洽。
    酒過三巡，王老板才話鋒一轉：“誌生，不瞞你說，我最近接了個小區的裝修項目，缺個靠譜的負責人。聽說你現在……”他頓了頓，語氣誠懇起來，“要是不嫌棄，過來幫我盯著？待遇你說了算。”
    誌生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緊。他沒想到王老板是這個意思。“王老板，我現在……”
    “我知道你最近不容易。”王老板擺擺手，“誰還沒個難的時候？我信得過你的能力。你要是願意，明天就可以上班。”
    窗外的霓虹透過玻璃照進來，映在王老板坦誠的臉上。誌生看著杯裏晃動的酒液，忽然覺得鼻子一酸。這段時間，他見多了冷眼和敷衍，這突如其來的信任，像一道光照進了心裏。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王老板，謝謝你。”
    “謝啥！”王老板笑著碰了碰杯，“以後咱們好好幹，爭取把項目做成樣板工程！”
    從酒樓出來時，誌生腳步有些飄，但腦子卻異常清醒。他坐在車裏，沒立刻發動，而是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是簡鑫蕊發來的：“睡了嗎？”
    誌生看著那三個字，忽然笑了。他回複：“沒，剛跟朋友吃完飯。”
    沒過幾秒，簡鑫蕊就回了過來，是個開心的表情，後麵跟著一句：“開心就好！”
    誌生握著手機，嘴角忍不住上揚。晚風從車窗鑽進來，帶著遠處夜市的煙火氣。在汽車裏又坐了好長時間，他才發動車子，匯入車流，心裏清楚，生活或許不會一下子變好，但好像，終於有了點盼頭。
    回到出租屋時，江雪燕還沒走，坐在沙發上織毛衣，誌生知道江雪燕一直在等他回來。“怎麽樣？”她抬頭問，眼裏滿是關切。
    “你到現在還沒回去，你不怕你女兒餓？”
    江雪燕說：“你還真傻，現在都把奶擠有奶瓶給孩子吃。”
    誌生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把王老板的事說了。江雪燕聽完，眼眶紅了：“那就好，那就好……”她抹了抹眼角，“我就知道，你不會一直這麽難的。”
    誌生看著她手裏的毛衣，是件小尺寸的，針腳有些歪歪扭扭。“這是……”
    “給女兒織的。”江雪燕笑了笑，“天冷了就能穿了。”
    誌生的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酸酸的。他低下頭，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江雪燕歎了口氣：“別想得太多。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方正馬上來接我，我也回去了。”
    誌生躺在床上，仿佛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顧盼梅輕微的咳嗽聲，他一揉眼，才發現是錯覺。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拿出手機，想給明月發了條消息，想想又放下。
    他把手機放在床頭，閉上眼睛。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牆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誌生想，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明月在誌生來南京的第三天，就打電話給南京兩個直營店的店長小王和小李，誌生卻沒去直營店，小李和小王都說老板沒來，明月感到一陣失望，她知道，一直攥在自己手裏的那根線徹底的斷了，而那隻風箏，也不知飄向何方。
    曹玉娟一直和明月在一起，明月看得很緊，明月怕譚健再來找曹玉娟，所以提前給曹玉娟打了預防針：“你現在好不容易和譚健切割得幹幹淨淨，你可不能再和他有任何聯係，以前的公司，倒閉了就倒閉了，反正也沒錢了，譚健多拿的那些錢，咱們也不要了。”
    曹玉娟知道明月為她好，是滿口答應。
    讓明月沒想到的是，這天早上，曹玉娟來上班，主動的提出要去看劉天琦，明月吃驚的問：“怎麽了，你現在相信我們的話了。”
    曹玉娟點點頭。
    曹玉娟的婆婆隻要曹玉娟回家，就在曹玉娟麵前講起她被抓後，劉天琦到處借錢，為這事吃不香睡不安，曹玉娟聽多了，就有幾分相信，打電話問幾個親戚，都說劉天琦之前是向他們借過錢，並寧願出高利息，戚親們都抱歉說當時真的沒錢借。
    曹玉娟知道借錢有多難，關鍵是大家手裏都沒錢，何況當時要的是一千萬，很多人聽都沒聽說過這麽多錢。
    所以曹玉娟決定去看看劉天琦。臨走時，婆婆神神秘秘的給她一張卡，對曹玉娟說：“這是天琦很早以前給我的卡，說留給我養老的，我也不知裏麵有多少錢，你拿去。總不能都讓明月拿錢給咱兒子治病，密碼是我生日。”
    曹玉娟接過卡，心裏想，難怪劉天琦沒有錢給自己，原來都給他媽了，也許劉天琦早就覺得自己靠不住。
    曹玉娟查了卡裏的餘額，竟有二十萬，她的心裏也感到幾分安慰，所以曹玉娟一早過來，讓和明月說想去看看劉天琦。
    明月看著曹玉娟眼裏的篤定，心裏那點疑慮漸漸散了。她知道曹玉娟性子軸，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既然她願意去看劉天琦，總比一直悶在心裏鑽牛角尖強。
    “行，我讓康大姐送你過去。”明月起身拿過車鑰匙，“醫院那邊我打過招呼了，你們直接去病房就行。”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天琦這陣子恢複得不錯，聽老李叔說他手指有反應了，你……別太急。”
    明月拿過一張銀行卡，塞到了曹玉娟的手裏。
    曹玉娟捏著那張沉甸甸的銀行卡，指尖泛白，點了點頭沒說話。淚水卻在眼眶裏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