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棋局博弈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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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心傑氣喘籲籲的推著自己的兩個行李箱追上來:“怎麽了,碰見熟人了?”
    校門口吵鬧異常,行李箱輪子滾過地麵的嘈雜聲交織著學生們聊天聲和周圍汽車的聲音,亂哄哄的落在耳朵裏。
    像是一場漫長的耳鳴。
    “認錯了。”洛白夜說。
    他“出生”在一個雨天。
    夏天總多雨,才下午,外麵的天就陰沉的厲害,他睜開眼睛時正坐在臥室的床上。
    臥室很小,放了一張兒童床,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張書桌,壁櫥繞著窗戶兩邊和上方釘了一圈,用於增加收納空間。
    窗戶前的百葉窗簾被歪歪扭扭的拉高,露出外麵陰沉的天,和不住往下流淌的水痕。
    他扭頭,看見旁邊有個男孩正盯著他看。
    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長的很可愛,黑發柔軟卷曲,一雙眼睛圓圓的,瞳色非常淺,像是陽光下剔透的琥珀晶石。
    隻是男孩看著他的眼睛灰蒙蒙的,可能因為房間裏的光線太暗,琥珀都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知道這是他的弟弟,比他要小一歲,於是他無師自通的伸手抱住了他。
    門外傳來爭吵聲,壓過了嘈雜的雨水往耳朵裏麵鑽,玻璃碎裂的聲響讓外麵的爭吵聲停滯了一瞬。
    緊接著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門是老舊的防盜門,軸承可能已經生鏽了,吱呀的聲音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腳步聲和爭吵聲都漸行漸遠,等隻剩下嘩啦啦又遙遠的雨聲時,他鬆開了捂住男孩耳朵的手。
    兩人一起在床上下來,赤腳踩在冰涼的瓷磚上,他打開門,聞到了雨水特有的腥味。
    不,不是因為雨水。
    玻璃魚缸的屍體碎裂成無數塊,透明的血在地板上流動,原本是堡壘的魚缸碎裂後變成了無數刺向被保護者的尖刃,唯一一條金魚在裏麵徒勞的掙紮。
    碎片剜下了它的鱗片,細微的血色很快被地板上透明的水液衝散。
    兩人誰都沒有動,他們手拉手站在臥室門口,看著金魚痛苦掙紮直到死亡。
    防盜門沒有關,這棟老小區麵臨拆遷,很多住戶都已經搬走了,到現在,這棟原本能住十戶人家的樓棟隻住了他們一家。
    短時間內不鎖門也不用擔心。
    他們繞過水漬和玻璃碎片往門口走去。
    樓道門也是壞的,外麵的把手上栓了一根結實的繩子,可以將繩子掛在旁邊牆上的鐵鉤上,讓門保持打開的狀態。
    兩人坐在門檻上看雨。
    雨此時下的有些小了,淅淅瀝瀝的,潮濕又寒冷的空氣飄過來籠罩住他們,男孩抱住膝蓋往他旁邊擠了擠,緊緊的和他靠在一起。
    他此時問了一個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
    真奇怪,他想。
    他們明明是兄弟,為什麽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好像人生是從今天才正式開始的。
    男孩回道:“夏時風。”
    緊接著夏時風又問:“那你呢?”
    他不知道。
    於是他說:“那你給我取一個吧。”
    夏時風沒立刻說。
    他始終看著麵前的雨水,抬頭,視線又被頭上窄窄的屋簷遮擋,隻能盯著從屋簷邊緣落下來的雨水看。
    “爸爸說,我出生的那天是個天氣很好的晚上,那時候的風暖洋洋的吹著。”夏時風稚嫩的聲音響起,“他也不會起名字,於是直接起了‘夏時風’這個名字。”
    “你看我的名字都這麽...”小孩子腦袋轉了好幾圈,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這麽簡單,所以我也不會起名字的,你還是自己起吧。”
    他搖頭:“那你也給我起一個這樣的名字。”
    名字像是自帶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聯係似的,它像是怪異的儀式感。
    所有被賜予了姓名的人和物,從此之後都有了屬於自己的意義。
    很久很久夏時風才說:“叫門前雨可以嗎?”
    “門前落下來的雨,你出現在這一天。”
    門前雨說:“好。”
    第二天當夏時風起床時,媽媽已經在家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金魚屍體也被打掃的一幹二淨。她對著夏時風露出和平常無二的笑容,溫柔的喊他來吃早飯。
    “吃完了後媽媽送你去學校,然後媽媽還要去上班,你要快一點哦。”
    學校和母親工作單位是反方向,每次母親都會忍不住抱怨,於是今天夏時風說:“媽媽,我和哥哥一起去上學就可以了,媽媽不用送我了。”
    “哥哥?是一起上學的同學嗎?”女人露出笑容,“好啊,時風長大了,那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她說著就轉身去廚房繼續洗著廚具,聽到夏時風說要出門了,她提高聲音應了一聲。
    洗完了水槽裏麵的鍋後,她轉身去餐廳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卻發現夏時風並沒有吃完早飯。
    她給他準備的早飯不算多,一隻巴掌大的小糖餅,一個煮雞蛋,一根油條,搭配了無糖豆漿和解膩的小菜,此時這些東西全部都剩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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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壓抑了一清早的火氣立刻被這浪費的景象給激起來了,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把夏時風拖回家。
    這孩子就是不省心!當初如果沒出生就好了!!
    這股怨憎一直縈繞在她心頭,原本的期待和喜愛已經被時間磨的一幹二淨,隻剩下偶爾的愧疚和持續不斷的對自己之後多舛命運的哀痛。
    於是在夏時風放學回家後,她看著兒子原本黯淡的目光重新亮了起來,正走過來想要和她說些什麽,她突然有種難以自抑的惡心感。
    那張結合了她和丈夫所有優點的臉此時像是一場夢魘。
    於是她給了他一巴掌。
    “滾。”她說。
    但她又總是被愧疚和親情拉扯著的,於是她很快就後悔了,抱著她的孩子大哭。
    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化,滄海尚能變桑田,更何況是更為難測的人心。
    從愛和期待裏出生的孩子也會在時間漫長的河流中變為一場失敗婚姻的累贅,變為一個無法磨滅的標誌。
    將永遠拖累她往前走的步伐。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她哭著給夏時風塗藥,“你不要怪媽媽好不好?”
    “媽媽也很辛苦...這些都怪你爸爸...”
    其實有無數人都對他說過這些話了,那些親戚都會和他說,讓他理解自己的媽媽,說她也不容易,順便拉踩一下他的父親。
    當然如果麵對的親戚換了一批,拉踩對象也會換一個人。
    大人有時候對於“長大”的定義太過於靈活,想要你接受他們灌輸的思想時便說“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你得懂事,體諒大人了”,不想你窺探他們的秘密時,他們又會說“大人說話,小孩去一邊玩去”。
    那他現在算是大人還是小孩?
    “時風,你已經長大了,你會體諒媽媽的對嗎?”
    是大人。
    夏時風眼睛中重新亮起來的光又暗了下來,在一聲又一聲急促的詢問中,他終於輕輕點頭。
    對方像是獲得了真正的寬恕那樣放鬆下來,說了一句不打擾他學習,從他房間中離開。
    在她離開後,夏時風終於小聲又嗚咽的哭了起來。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將嗚咽聲努力咽回肚子。
    門前雨便抱著他。
    “你在我這裏永遠都是小朋友。”他輕聲說,“可以哭,小朋友可以哭。”
    於是夏時風大哭起來。
    他想起來,他一直都想要一個哥哥,哥哥會很優秀,會一直喜歡他,很久很久以後也不會變。
    哥哥會隻喜歡他一個人。
    如果爸爸媽媽也有像是哥哥這麽優秀的孩子,他們應該也不會吵架,是他自己太不爭氣,讓爸爸媽媽變成現在這樣子。
    夏時風哭到缺氧,淚眼朦朧中,他看見他哥拎起了他床上的一隻小狗玩偶。
    男生眉眼溫和,小手抓著那個玩偶,玩具狗就在他的動作下親了親夏時風狼狽的臉蛋。
    “笨蛋弟弟。”他輕聲說,“但是我會永遠愛你。”
    這場失敗的婚姻終於在拉扯幾年後落了帷幕。
    夏時風小學剛畢業,回到家時看到原本滿當當的家少了很多東西,母親和他說,父親已經把放在家裏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搬走了。
    怪不得看著空蕩蕩的。
    夏時風點頭。
    緊接著母親又說,他被判給了父親。
    財產分割很簡單,房子和孩子一人一個,母親選了房子。
    這房子雖說馬上就會被拆遷,但這些年一直都沒動靜,空蕩蕩的樓棟中也搬來了幾戶鄰居——這附近有一所小學,這房子雖然舊,也算得上是學區房。
    夏時風沒什麽感覺,又點頭。
    像是在補償什麽,母親又解釋起她這個選擇的原因,說她如果選了他,她沒有房子可以讓他們居住,而現在,隻要他願意,他仍舊可以回來。
    夏時風輕聲說:“好。”
    父親很快來接他,順便把家裏其他零散的私人物品帶走,坐上搬家公司那輛破舊的汽車副駕駛時,夏時風沒有回頭。
    他盯著旁邊窗外的汽車後視鏡,他看著母親站在路邊望著這邊,她的身影瘦削又孤寂。
    但是夏時風仍舊沒有回頭。
    父親新的落腳地是姑姑的一棟老房子,是個家屬院小區,特別小,小到隻有兩棟樓房。
    這裏房子的戶型不同,他們居住的西戶麵積小,戶型也是一字型,入戶門進入是位於一字正中的客廳。
    從南到北依次是陽台、主臥、客廳、次臥和廚房,狹小的盥洗室在客廳。
    平日裏陽光隻能穿透陽台落到主臥,連客廳都是暗沉沉的,更別說次臥了。
    具象化的冬冷夏熱。
    而對麵的東戶則是正常明亮的戶型,在對麵鄰居開門回家時,夏時風偷偷看了一眼。
    裏麵亮堂堂的,過於明亮的光線讓他有些不適應的眯起眼睛。
    冬天的時候,夏時風病了。
    他一到冬天便頭疼,小地方醫院裏做了一溜的檢查,捏著腦電波輕微異常的檢查單,醫生得出了神經性偏頭疼的結論,開了一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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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效果。夏時風躺在床上,為了保暖,他身上被父親蓋了三床棉被。
    還是冷,是他自己暖不過來,並且他感覺快被被子壓死了。
    門前雨身上也冷,此時他正用手壓著冰袋給夏時風冷敷額頭,醫生說冷敷可以鎮痛。
    夏時風隻想說狗屁。
    他疼到晚上睡不著覺,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隻覺得呼吸的空氣都是冰涼涼的,門前雨抱著他,一下又一下安撫的拍著他。
    床頭抵著的那麵牆另一邊是客廳的電視櫃,電視櫃做的是內嵌工藝,另一麵是半透明磨砂質感的材料,上麵的小格子中沒有放裝飾品,而是放了一本本書籍。
    父親酷愛懸疑驚悚類作品,夏時風年紀小,對這種作品敬而遠之,免得晚上做噩夢。但此時一本放在最裏麵的書正巧封皮貼在了半透磨砂牆上,朦朦朧朧的,夏時風能看到上麵的圖案。
    這本書他之前偶然看見過一次,隻是封麵就讓他晚上做了噩夢,還好有門前雨。
    此時他翻了個身和門前雨麵對麵,幾乎把自己埋進他懷裏。
    “哥哥。”他說,“我好冷,好疼,好困。”
    “但是我睡不著。”
    最後天蒙蒙亮總算睡著了,但睡不了幾個小時又要起床。
    中學時,夏時風去了寄宿學校。
    他很少交朋友,能住校也很開心,學校宿舍又小又擠,也是分南北兩種戶型的宿舍,陽麵大一些,可以睡十二個人,陰麵小一些,可以睡八個。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夏時風總感覺同寢室的同學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和他哥。
    難道是因為他哥總會來宿舍找他?但是他哥這麽安靜,也沒有打擾過其他人,就連宿管阿姨看見了幾次也沒說什麽,看起來是默許了。
    夏時風還為學校管理製度的人性化感慨過。
    過了大概半個月,有和夏時風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大著膽子問他:“你在和誰說話?”
    “我哥哥。”夏時風指了指站在自己旁邊的門前雨。
    同學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又緩緩扭頭看向他。
    同學說:“你在開玩笑嗎?你旁邊沒有人。”
    “開學以來,你一直都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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