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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黑塔, 會議室。

    自從鬱暻離開，會議室裏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聯合特查組的十五位不知不覺地慢慢分成了兩撥。

    一邊是以張越東為首的三名來自軍部的將軍, 和兩名來自於聯盟的代表。

    另一邊則是來自於逐漸明白眼下微妙情勢, 不敢貿然打破僵局的將軍與代表們。

    張越東身後的兩名少將手中都拿著槍。

    黑塔守備森嚴，按理來說武器根本不可能帶上樓。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道程序讓他們鑽了空子。

    兩人的槍都別在腰間，僅僅隻是亮了個槍柄, 就足以達到震懾的效果。

    一時間，整個會議室裏的人都不敢亂動。

    唯獨一開始就拍桌子撕破臉的吳長平索性破罐破摔了, 就當沒看見那兩人的槍口，趁著沒人說話, 悄悄挪著椅子一點點挪到了姚征身邊。

    軍部的姚征少將，跟吳長平算是同期的老戰友, 兩人至少有四五十年的交情。

    吳長平看著姚征依然八風不動的鎮定神色, 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道：“喂, 老姚, 你怎麽一點兒都不著急呢？”

    姚征眼皮也沒擡, 泰然自若地反問道：“有什麽好著急的？”

    吳長平心說，現在不急什麽時候急？

    等被敵人全麵掌控了首都星, 他們都淪為階下囚了再著急嗎？

    可是轉念一想, 他們現在被困在這裏寸步難行, 再怎麽著急也隻是幹著急。

    吳長平茫然地嘆了口氣。

    從軍數十載,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絕望。

    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這時候, 他垂下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姚征十指交握的雙手。

    他的視線一頓。

    他記得姚征有個小習慣, 每當他在思考作戰對策的時候，就會如此。

    吳長平從來都知道自己這個老朋友是個聰明的, 從來都聰明得過分。

    不像他是靠著在前線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出生入死搏出來的軍銜, 姚征從入部隊第一天起就被點將進了作為軍部大腦的總參處。

    若論審視分析全麵戰局的能力, 現在這間會議室所有人加起來怕也比不過姚征。

    想到這裏，吳長平壓低聲音問道：“你說……現在還有可能出現轉機嗎？”

    姚征笑笑，沒答。

    吳長平被他這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給笑得百爪撓心。

    他咂咂嘴，剛想從姚征嘴巴裏再套出點準話來，就聽到張越東身後一人喝道：“嘰嘰喳喳的幹什麽呢？能不能安靜點？”

    吳長平不會兒話怎麽了？礙著你們了嗎？”

    張越東身後那人還想再說，被張越東微微一個側眸給攔下了。

    張越東鎮定的目標掃過吳長平和姚征，慢慢說道：“稍安勿躁，我們很快就能結束了。”

    語氣聽起來完全是大局在握的架勢。

    吳長平嘖了一聲。

    勿什麽躁。

    就看不慣他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這時候，姚征忽然擡眸小聲道：“別急。”

    吳長平看著他，愣了一下。

    姚征的表情令吳長平忽然想起了從前曾有長官這麽評價過：姚征從不會放棄任何一場戰鬥。

    姚征這人，越是緊迫危急的時刻，他總是越冷靜。

    而每當他越是冷靜，就越能抓住戰局中微小的破綻，出其不意地逆風翻盤。

    姚征偏過頭，冷靜的視線靜靜地穿過落地窗玻璃，掃視外麵整片城市大地，然後，他慢慢地擡起眼眸，專注地看向陰沉沉的天幕。

    天色越來越暗了。

    城市中阡陌交錯的建築時不時有硝煙升起。

    在愈發深沉的x夜色中，那些穿行於其間的友軍、敵軍的身影就像是小小的螞蟻沒入了黑色的叢林。

    算算時間，此時本該是下午兩點。

    可是天色看著卻像是已經入了夜，幾乎隻是轉瞬的功夫，斜掛高空的太空便落到了地平線以下。

    戰鬥提前進入了夜間戰。

    見狀，吳長平“嘖”了一聲：“連天幕也被他們控製了？”

    姚征平靜道：“看來是。”

    吳長平惆悵道：“看來敵人做了非常充足的準備啊……哎。”

    姚征沒答，垂下目光掃過隱沒在黑暗中的城市街巷，閉上了眼。

    也不一定。

    這裏畢竟是他們的主場。

    ……

    東大特戰學院的學生們在各自教官們的帶領下化整為零，化作數十支隊伍支援中心區各處，協助阻截人造哨兵。

    鬱暻帶領的小隊出發後，卻反其道而行之。

    在最初打退了第一波人造哨兵之後，卻沒有繼續去主動搜尋其他敵人，反而隱入了巷道，隱蔽而快速地進行轉移。

    甚至在即將遭遇敵人的時候，鬱暻直接擡手示意讓所有人就地隱蔽。

    隊伍中，肖致遠奇怪問道：“鬱教官，剛才那波敵人數量不多，為什麽不打啊？”

    鬱暻擡手點了點麵前的中心區地圖，指著距離他們不遠的某處說道：“我們這支小隊的首要任務，是到那裏去。”

    “哪裏？”肖致遠看向鬱暻指尖下的“地勤站”三個字，疑惑地眨巴眼。

    站在鬱暻另一側的姚棟插嘴解釋道：“地勤站是軍部和聯盟共用的一個信號站，首都星上一共有三處，數百年前戰時主要用作聯絡其他星係的信號基站，和平時期則轉向民用，主要負責控製氣象天幕、中心區通訊等。”

    肖致遠還是不太明白：“這個基站能有什麽用？之前不是說高能粒子罩已經從外部將整個首都星的信號都截斷了嗎？就算我們去基站，也不可能聯絡到外麵的人吧？”

    姚棟耐心解釋道：“這個基站不光是收發信號，同時還能夠控製首都星外圍的上萬顆衛星。這些衛星的作用很多，有的負責控製氣象天幕，有的負責通信導航、探測研究等，還有一部分搭載了舊式武器的軍用衛星。我猜鬱教官是為了這個去的吧？”

    鬱暻贊許地看了姚棟一眼，說：“沒錯，那個地勤站從軍用轉民用已經很久了，大部分的軍方功能已經解綁拆除，但是基站裏還有一個舊係統，如果能順利啓動的話，應該有機會逆轉戰局。”

    說著，他看向姚棟：“那個係統當年軍部對外一致宣稱已經被徹底銷毀，你怎麽知道它隻是被秘密封存的？”

    姚棟頓了一下，說：“……我猜的。”

    鬱暻笑笑：“你當軍部的保密工作是你一個學生都能隨便猜到的？姓姚的話……你跟軍部總參的姚征少將是什麽關係？”

    姚棟：“……他是我父親。”

    鬱暻“哦”了一聲，了然地點頭：“難怪。”

    相對於鬱暻平靜的反應，姚棟內心冒出幾分詫異。

    難怪？

    難怪什麽？

    一瞬間，姚棟想起幾天前，很少在家的父親忽然把他叫去了書房，聊了聊他的學業之餘，也給他出了幾個作戰指揮方麵的考題。

    比如在首都星主場作戰，通訊被截斷的情況下該怎麽做？

    比如本土軍部武器全部被控製，且援軍無法支援的情況下，首都星成為孤島，該如何自救？

    首都星上能夠利用的非常規武器還有哪些？

    當時他並不覺得有什麽，畢竟那是他們父子倆之間慣常的交流方式。

    姚棟想起父親當時用尋常的口吻提及了地勤站，聊到數百年前的隱藏在戰局下的歷史。

    此時他恍然明白過來，或許那個時候，他父親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並隱晦地暗示了自己，讓兒子利用地勤站去影響整個戰局。

    但這……可能嗎？

    姚棟一時間有點茫然。

    如果父親真的提前猜到會發生什麽，睿智如他，又怎麽可能將那麽重要關鍵的任務輕易交給自己還沒從軍校畢業的兒子？

    鬱暻正色問道：“既然如此，如果要反攻被敵人占領的地勤站，最佳方案是什麽？”

    姚棟早就思考過這些問題，他幾乎毫不猶豫地指著地圖說道：“路線的話，目前有三條適合的突進路徑。考慮到我們的兵力和武器，這一條，從這裏直接翻越是最隱蔽也是最快速的方法。但是從這邊走需要至少兩個突擊手在前麵開路，還需要至少一個狙擊手在旁掩護。”

    鬱暻擡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著說：“虎父無犬子啊。”

    姚棟看著肩上寬大的手指，有些恍惚。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話表揚他。

    隨後鬱暻逐一分派任務。

    “突擊由我和肖致遠負責，方知夏——”

    “到。”

    “狙擊交給你。”

    “是。”

    “還有……”

    所有隊員點頭領命。

    姚棟想了想，又問道：“重啓係統需要權限，這個關鍵問題該如何解決？”

    可別等到他們千辛萬苦地沖進去，最終卻功虧一簣。

    “這你放心。”鬱暻勾唇笑笑，“說來也巧，這個舊係統最後一任監管者，姓鬱。”

    因此他有辦法繞過權限，開啓係統後門。

    姚棟恍然大悟，慢半拍地明白了父親當時的用意。

    ……

    ……

    黑沉夜幕籠罩整個城市。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唯獨雙塔外交錯的燈光，將兩座遙遙相望的高大建築映照得如同打了高光，無比紮眼。

    鬱鳴夜站在白塔底下仰頭向上望去。

    白塔的塔尖上似乎被安裝了什麽東西，隱隱閃爍著微弱但神秘的光澤。

    他眯了眯眼，知道艾薇所說的異極核心大約就在那裏。

    那東西太危險了。

    一旦大麵積釋放，對人類來說無異於是毀滅性的打擊。

    該怎麽上去？

    白塔內部的電梯肯定已經被他們控製，就算他有辦法越過權限，很可能也會在狹小的電梯井中遭遇攔截。

    與其在狹小空間裏腹背受敵，倒不如——

    他的目光在白塔光滑的玻璃外壁上下觀察了一下，隨後幾乎沒有任何猶疑便動身，腳下助跑的幾步，飛身躥上了建築外牆一道向內凹陷同時向塔頂延伸的狹長凹槽。

    鬱鳴夜攀行而上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向上沖出了四五層樓的高度，然後在那一段沖刺力竭的瞬間，伸手抓住了外牆上一個不足巴掌寬的著力點。

    這一小塊凸起實在太小了，正常人完全無法立足於上，更遑論僅用手指的力量掛在上麵。而外牆表麵光滑，繼續向上攀登更是難於登天。

    但鬱鳴夜似乎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麽。

    他在那塊凸塊上小小一個借力，腳下一蹬，往上躥出的同時擡腿撐住另一邊的牆壁，繼續快速向上。

    一轉眼的功夫，他又向上躥了幾層樓的高度。

    直到快要越過第十層之際，白塔外部半癱瘓的安保係統終於慢半拍地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地麵開始拉響了一聲尖銳的警報。

    安裝在地麵的數十個無人武器的槍口在係統的指揮下從隱蔽的洞口滑出，無聲地瞄準了外牆上飛簷走壁的不速之客。

    幾秒之後，連續的槍聲伴隨著炸開的零碎火星躥起，一路追著鬱鳴夜的腳步而上。

    特製的強化玻璃在子彈密集的打擊下不斷地碎裂開來，一片片一塊塊地分崩離析。

    整片玻璃外牆自下往上，一段段開始碎裂，露出裏麵鋼筋的骨架。

    然而這一串密集的炮火像是正中了鬱鳴夜的下懷，他看準時機，直接從外部繞進了建築內部，踩著鋼筋骨架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沖去。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對身體和力量的掌握和使用更是如同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完全不像是人類能夠達到的程度。

    ……

    塔下瘋狂而淩亂的槍炮聲逐漸傳至樓上。

    齊複禮詫異地往下望去。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塔下無數被火光劃亮的彈道痕跡。

    他不明白白塔的安保係統為什麽突然吵成這樣，搞出了如同被一支隊伍正麵沖擊似的大陣仗。

    首都星的絕大部分武裝人員不都已經被支開或者控製了嗎？

    難不成還有其他預料之外的人馬！？

    “怎麽會……？”

    然而他立刻想到了什麽，倏然看向艾薇。

    而艾薇也回望著他，麵無表情的，像是對塔下的情況早有預料。

    外頭一片混亂，而他們這裏隻剩下死寂。

    良久，艾薇對著僵立的齊複禮說道：“老師，收手吧。你們的計劃根本沒有未來。”

    “那曾經也是你的計劃！”齊複禮驟然回頭，厲聲道，“艾薇，你曾經也認同我的想法不是嗎？現在的人類還不夠完美！人類隻有不斷地進化，才能發展出最完善的人性和文明！你憑什麽現在又來指責我！？”

    齊複禮略顯虛弱的聲音被曠寂的空間無限放大，顯得空洞又冷厲。

    艾薇閉了閉眼。

    她曾經也是這樣一名完美主義的信徒。

    也曾堅定認為憑他們x的力量與頭腦，可以讓人類變得更強大。

    但是……

    “人類不應該為了遙遠的理想而毀掉自己眼前的立足之地。”

    “老師，您總想為人類追尋時代的解藥。可您又如何知道那不會是毒藥呢？”

    齊複禮沒答。

    外麵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了。

    像是有不少人造哨兵朝這裏彙聚，正在朝鬱鳴夜發動攻擊，阻攔他靠近白塔頂部裝著異極核心的裝置。

    齊複禮看著外麵黑暗中亮起的火光，慢慢地固執地說道：“是解藥還是毒藥……喝下去才知道不是嗎？就算會痛苦，會流血，但誰能知道，百年後的人類，會不會感謝我？”

    艾薇驟然擡眸看向他。

    齊複禮看到他這位生平最得意的弟子眼含厲光，如刀般冰冷冷地刺過來，同時聽到她問道：“苦難和流血……老師，您將那些說得太輕巧了。您見過真正的戰亂是什麽樣的嗎？您見過崩壞混亂的末世是什麽樣的嗎？那個世界裏別說完美的人性和文明，它甚至摧毀了絕大部分人類作為‘人’的權利和希望，連尊嚴都不剩。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

    齊複禮抿緊嘴。

    良久，艾薇輕嘆了一聲。

    “老師，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齊複禮負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一片漆黑，緩慢地說：“看來，你今天並不是為了回到我身邊的。”

    “當然不是。”艾薇堅定道，“我是為了修正一些事而來。”

    說話的瞬間，玻璃爆炸的脆響越來越近了。

    一道略顯狼狽的黑影自窗外向上掠過。

    艾薇一眼便認出那人是鬱鳴夜。而他也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防衛的炮火一路緊追不舍，幾乎隨時可能將他吞沒，令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餘裕。

    艾薇緊張地上前一步。

    “你做不到的。”

    身後，齊複禮忽然說道。

    他的語氣比她更為篤定，像是預知了什麽，喃喃地重複道：“你們做不到的。”

    話音剛落，艾薇甚至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見遠方高空驟然亮起幾顆冷白的星光。

    漆黑的夜色中，高能粒子罩遮天蔽日，這幾顆星光尤為顯眼。

    然後下一秒，星星上射出無數道光線，落在地麵的瞬間，轟炸出無數的火光。其中兩道落在白塔下方，艾薇看到白塔安保係統的炮口瞬間便被火光吞沒了。

    她一愣，雖然不太明白這究竟是誰的傑作，又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她大致猜到這應該是自己人幹的。

    ……做得到的。

    還有人沒放棄。

    艾薇望著地麵遍地開花般的交火景象，忍不住心想：

    如果歷史的洪流終究還是會摧枯拉朽洶湧而來，她願傾身作一條堤壩，擋在她想保護的所有人身前。

    她想，應該也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會做與她一樣的選擇。

    他們麵前一整麵的玻璃被由下而上的震蕩震碎了一塊，然後一點點龜裂開來。

    建築外麵寒冷的風終於找到了突破口，肆無忌憚地從那道口子鑽進來，滿室肆虐。

    艾薇下意識擡手擋了下風。

    這風大得古怪。

    風裏甚至有股說不上來的氣味。

    ……非要說的話，風裏有一種令她下意識躁動不安的味道。

    像是饑腸轆轆的人聞到了熱騰騰的飯菜香，也像是嗜血的人聞到的血腥氣。

    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艾薇這時看到齊複禮忽然上前一步，整個人幾乎貼在玻璃上，仰頭看著高空。

    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透著一絲瘋狂。

    艾薇忍不住大聲質問道：“老師！你們究竟在做什麽！？”

    齊複禮偏頭，臉上露出近似癲狂的笑意：“為了這一刻，我們準備了很多年囤積異極礦。沒想到，連老天都在幫我們，居然被你們找到了異極核心。如今，萬事俱備，東風已至！”

    艾薇其實早就知道這事。

    上輩子那位教授的實驗成果並沒有真正付諸現實，因為當時她意識到了那項實驗的危險性，暗中幹擾了許多次，令實驗多次重啓多次失敗。

    這一次她提前離開白塔，因此陰錯陽差，這一回沒有人幹擾那項實驗，再加上異極核心的現世——

    兜兜轉轉，終在這殊途同歸。

    齊複禮似是勝券在握，朝艾薇笑道：“那個s級哨兵上去也沒有用了，不……應該說，他上去更好，他會成為這場大型實驗的第一個實驗品！”

    艾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她早知道他們一直在開發這項技術，但是她沒想到的是，他們已經掌握到了這個地步。

    那鬱鳴夜上去，豈不是送死！？

    她反應極快，下一秒立即給鬱鳴夜快速發送了通訊。

    通訊發出僅僅隻過了一秒便通了。

    鬱鳴夜的聲音從通訊那頭傳過來：“我快到塔頂了，我……”

    艾薇此刻顧不上其他，飛快道：“你先從那裏撤離——！”

    兩人的聲音重疊的瞬間，通訊中“呲啦”一聲細微的聲響，隨即光腦顯示通訊斷開。

    艾薇立刻再次發送通訊，可是已經沒有信號了。

    “……”她抿緊下唇，強自鎮定地看向齊複禮。

    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老師。

    她沒有料到老師已經瘋癲至斯！

    挾持齊複禮逼他暫停這一切嗎？

    不。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連其他人的生命都不在乎！

    那她現在去救鬱鳴夜嗎？

    念頭閃過的瞬間，艾薇已經動手了。

    她從手臂上抽出一條特製的工具繩，直接用工具繩化作手銬，將齊複禮的雙手綁在身後。

    幾秒鐘銬了人，她快速轉身，沿著鬱鳴夜攀行過的外牆朝上沖去。

    光腦上又是一陣閃爍。

    艾薇掃了一眼名字，快速接起：“老爹！”

    “你咋跑白塔外牆上了？演蜘蛛人呢？”

    鬱暻的聲音略帶著調侃的語調，從通訊那一頭傳過來的瞬間，艾薇快速說：“這麽閑趕緊找機會檢測一下塔頂的能量輻射值，他們用異極核心搞事情了！”

    “不是吧！？”

    鬱暻愕然頓了下，語氣裏的吊兒郎當瞬間消失了，他急切道：“那個設備已經開啓了！？”

    艾薇“嗯”了聲，煩躁道：“應該是。”

    鬱暻飛快道：“那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撤啊！有多遠跑多遠！那東西的威力你不是很清楚嗎！？”

    艾薇攀行的動作絲毫沒停。

    她沒說話。

    反倒是鬱暻在說完的瞬間，停了一下，然後緊張問道：“他上去了！？”

    否則艾薇不會在這時候不要命地往上沖，除非鬱鳴夜就在上麵。

    回答他的是艾薇的一聲急促的低喘。

    她的手指艱難地抓住一道橫梁，順勢將身體往上一甩。

    她和鬱鳴夜的身體素質差距太大了，鬱鳴夜爬起外牆來如履平地，可對她來說就太難了。

    更何況高處的風越來越大了，她一邊要頂著塔頂吹起的颶風攀行，一邊還要保證自己不掉下去，簡直寸步難行。

    鬱暻在通訊中飛快道：“你再堅持一下，我去找找有沒有能用的飛機。”

    中心區的民用飛行器有飛行高度管製，想要飛上白塔塔頂的高度，必須用直升機或者戰機。

    艾薇趴在外牆的玻璃上，聽著鬱暻的聲音從耳邊飄散到了空氣裏。

    她艱難地呼出一口氣，說：“可能來不及。”

    鬱暻：“什麽？”

    艾薇閉了閉眼，再睜眼的時候，看到頭頂呼嘯的颶風中飄散著星星點點淺藍色的粉末狀光點。

    定睛再一看，那些光點又不見了。

    肉眼很難辨認那些究竟是什麽東西，但艾薇本能地意識到那是什麽。

    那是精神力。

    向導的精神力。

    而且是她之前傳遞到鬱鳴夜體內的精神力。

    她的精神力散開的同時，她隔空感覺到了鬱鳴夜體內精神黑斑隱隱地躁動起來。

    他們兩個刻印之後，這種精神上的連接總是無比強烈。

    無論兩人相隔多遠，艾薇總能感應到他。

    她感應到異極核心産生的強輻射對他産生了劇烈的影響。

    艾薇猛地吸了口氣，試圖繼續往上。

    但是下一秒，強風更為猛烈地撲了下來，逼得她隻能緊緊貼著牆。

    通訊中模糊傳來姚棟急促的聲音：“檢測到鬱鳴夜精神力大幅波動，快要到他能承受的臨界值了——”

    也就是說，再這麽下去，他必然會暴走。

    艾薇現在實在是無法上去。

    她艱難地擡起頭，看著漆黑的塔頂。

    視野裏什麽都看不到，她知道他就在那裏。

    怎麽辦？

    她究竟該怎麽辦？

    時間不等人。

    此刻已經沒有時間再讓她思考別的方案。

    艾薇伏在外牆上沉凝幾秒，隨即擡起手，筆直地向上伸去。

    五指攤開，一隻銀藍色的蝴蝶從她掌心裏飛出，迎著颶風，顫顫巍巍地艱難地向上飛去。

    然而沒等蝴蝶飛出多遠，一道風刮下來，宛如如來佛的五指山，眨眼間將它拍了下去。

    別說往上飛了，銀藍蝶被那一巴掌扇得往下掉了好幾層。

    如此強勁的風速麵前，脆弱的蝴蝶根本無以抗衡。

    它在風裏掙紮了幾秒，最終難以抵抗x地被打散成了無數的光點。

    艾薇咬住下唇。

    她必須將自己的精神力送上去。

    隻要精神力能上去，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她不死心地繼續調動了更多的精神力，掌心裏再次凝出精神力的光團。

    銀藍的蝴蝶在光團的正中再次扇動起纖薄的翅膀。

    這次她有所準備，她將自己體內絕大部分的精神力都釋放了出來，包裹在光團外麵，保護內裏的精神體。

    第二次嘗試，比之前稍好一點。

    光團在風中堅持著往上飛了一段距離。

    直到一陣陣的狂風再次襲來——

    艾薇迎著風瞪大雙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光團迎麵被風吞沒了進去。

    但是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回她的精神體並沒有立刻敗下陣來。

    她能感覺到到包裹在外麵的精神力在風中快速消散，而中間的精神體仍然堅強地繼續往上飛。

    “風太大了！你的精神體根本飛不上去的！”通訊中，鬱暻急迫道，“我找到一臺改裝的飛行器了，你等我——”

    “那太慢了。”艾薇低喘了一聲。

    短時間內抽出了太多的精神力，導致她現在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全身上下唯一的力氣都在抓住牆壁的手指上。

    她氣虛地說：“他快暴走了，必須立刻上去，晚一分鐘都不行。”

    鬱暻完全理解她的固執。

    刻印的哨向之間那種強烈的羈絆會令他們深刻地感受到另一半的存在，更無法忍受對方置身危險之中。

    那幾乎是刻在骨血裏的本能。

    但同時，他也認為她完全是在逞強。

    這怎麽可能做得到？

    果不其然，隨即鬱暻便看見屏幕中那個光團在颶風下像是堅持不住般驟然散開。

    可下一秒，他看到那散開的光團中，一道更大的白色的光影倏地從中飛起，然後用更快的速度沖了上去。

    地勤站裏，坐在鬱暻身旁的姚棟見狀，快速輸入一串代碼。

    雷達係統立刻鎖定並識別目標。

    幾秒後，姚棟疑惑地喃喃：“好像是艾薇的精神體發生了異變。它看起來像是……變成了鷹。”

    鬱暻：“哈？”

    白色的鷹迎風而上，速度快得如同一道倒飛的流星。

    艾薇在一聲清啼中極目望去，模糊的視線裏，她看到白色的影子飛進了黑暗中，朝他所在的方向飛去。

    她知道那隻鷹是什麽。

    是她原本的精神體，白夜鷹。

    然後，她透過白夜鷹的眼睛，看到自己心係的哨兵仰倒在塔頂的邊緣。

    鬱鳴夜剛到塔頂，就已經用盡了力氣。

    異極核心裏驟然釋放出的輻射異常地擾動了他體內本該乖順蟄伏的精神黑斑。

    引發了史無前例的強烈暴動。

    濃黑的黑色海水漫天狂湧，咆哮著吞沒了雪原和鬆林，眼看著就要吞沒一切，包括他的意識。

    直到一聲清啼鳴起。

    宛如敲響了一道醒鐘，令他驟然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擡手，然後視線裏那道白色的影子便落在了他的食指骨節上。

    白色大鳥的雙足扣住他的手指，雙翅一展，熟悉的精神力如水一樣流淌進了他的身體裏。

    鬱鳴夜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像是個快要溺斃的人吸到了一口無比珍貴的氧氣。

    他忍不住貪婪地將艾薇所有的精神力都吸進了身體裏。

    兩人之間之前斷開的通訊再次連通的瞬間，兩人的呼吸聲撞在了一起。

    艾薇焦急地喚道：“鬱鳴夜！”

    “在呢。”鬱鳴夜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艾薇快速說道：“我之前低估了上麵的情況。你現在趕緊撤！老爹已經派人來接應了！”

    鬱鳴夜聽著艾薇的聲音，緩慢地擡起頭。

    視線落在不遠處那個巨大的裝置上。

    這時候，鬱暻的通訊不知道怎麽也接進了兩人的通訊頻道中。

    他一開口，就是急迫的咆哮：“那東西先別管了，先保命要緊！！你們倆趕緊撤！！支援已經到達白塔樓下了！！快撤！！！”

    說話間，飛行器已經來到了艾薇身側。

    飛行器天窗向上打開，裏麵的肖致遠探出頭，傾身朝艾薇伸出手：“艾薇！來！”

    艾薇沒伸手，朝上一指催促道：“先去救他——”

    肖致遠猶豫了一下。

    眼前艾薇看起來搖搖欲墜，就像是一隻飄搖在強風中的蝴蝶，隨時有可能掉下去。

    這種情況下，他怎麽能放著她不管？

    然而肖致遠明白艾薇的想法，鬱鳴夜此刻的確比她更加危險，他點點頭，朝駕駛座上的方知夏打了個手勢，轉而往上飛駛。

    這時，通訊頻道中響起鬱鳴夜的聲音：“等等……”

    隨即又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詭異碎響。

    像是什麽東西被強悍地打碎破壞了。

    緊接著，塔頂上瘋狂肆虐的狂風驟然停息了下來。

    風聲停了，其他聲音也消失了。

    周圍忽然安靜得可怕。

    艾薇不知道上頭究竟發生了什麽，緊張地問道：“鬱鳴夜？鳴夜？你還好嗎？上麵發生什麽了！？”

    半天沒能得到鬱鳴夜的答複，她隻好問剛上去的肖致遠：“肖致遠！他人呢！？”

    過了幾秒。

    “……那啥……”

    肖致遠不知道看到了什麽，頓了半天，語帶茫然地說：“好像是捏爆那個裝置的時候，外溢的能量炸了。”

    方知夏補充道：“鬱鳴夜他人沒事。”

    艾薇：“……？”

    艾薇總覺得聽到了什麽令人費解的話：“等等……你再說一遍？他幹什麽了？”

    肖致遠：“……他，徒手把裝置捏爆了。”

    艾薇：“…………”

    鬱暻：“……………………”

    作者有話說：

    首先跟大家說一聲對不起。

    之前年底一家人陽過，本以為痊愈了事情就過去了，沒想到它後來引發了一係列的狀況，父母身體同時出了問題必須做手術，兩個月基本都在醫院。

    期間甚至兩度以為媽媽會離開我，因此對精神打擊很大）

    實在沒有辦法，本文隻能一再擱置。

    中途也曾多次想要重新提筆再寫，但由於精神狀態原因，隻能斷斷續續的寫、刪、改，直到現在稍微能滿意了。

    今天開始重新恢複更新，但更新速度暫時不能保證，隻能保證絕對不會坑。

    鞠躬~

    【ps：各位家裏長輩有基礎病的，或者是陽過之後出現過特殊症狀的，一定要去醫院接受治療。不要心存僥幸。因為二次感染時肯定會比第一次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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