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改土歸流,用夏變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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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播田楊,兩廣岑黃。

    大抵與坊間戲稱安遠侯一脈為“廣東一支柳”差不多,這類俚語,都是暗喻地方上一手遮天的勢力。

    溫純口中這一句,代指的是田、楊、岑、黃四姓,其無不是源流數百年,從隋唐世襲至明的土司,樹大根深。

    朱翊鈞將口中的茶悠悠咽下,示意溫純稍安勿躁。

    見狀,殷正茂最先坐不住,朝溫純開口問道“總憲這一議,可是播州楊與上林岑,近來鬧出了什麽事端?”

    能搬上禦前年會的事,都不會毫無征兆。

    況且,若是彼輩老老實實,也沒合適的理由改土歸流不是。

    至於殷正茂為何一開口就篤定是播州楊與上林岑,概因四姓的說法也是老黃曆了。

    譬如田氏,就因為爭奪礦脈,兄弟相殘而被一網打盡。

    田琛夥同黃禧,率兵攻打思南宣慰使田宗鼎,雙方被悉數逮拿入京,一番禦前自辯後,被成祖皇帝全砍了,順勢改土歸流。

    也不是成祖皇帝心眼壞,借題發揮,而是雙方自辯時,互揭老底,惡了廷上君臣——辰州知府黃禧,通奸祖母;思南宣慰使田宗鼎,縊殺生母。

    當時朝臣們就坐不住了,野蠻到這個地步,還有沒有儒家天下的模樣?

    無論起兵謀逆,還是**弑母,皆論以死罪,於是,田氏這些人全被突突了,思州、思南趁勢改土歸流,重新教化,貴州建省也由此而來。

    黃氏稍微麻煩些,彼輩在唐朝鬧得厲害,一次次鎮壓後,在兩廣散作滿天星。

    勢力雖廣,卻好在沒人能領頭。

    再加上有明以來,兩廣巡撫、總督,屢次梳理肢解,好歹是將廣東黃氏,治得服服帖帖——殷正茂、淩雲翼這些人,沒少幫助這些土司城市化。

    所以,四姓也就剩播州楊氏,以及上林岑氏了,所剩的這兩姓同時也是如今貴州、廣西的頭號土司。

    溫純聽了殷正茂的問,才反應過來,這位兵部尚書才履職不過十餘日,卷宗怕是還未看完。

    他看了皇帝一眼,隻敷衍道“好叫大司寇知道,並非是彼輩尚鬧出了什麽事端,而是國朝優容土司二百年,是時候著手處置了。”

    殷正茂麵對溫純再正確不過的廢話,眉頭緊皺。

    還是申時行隨口點了一句“大司馬可回兵部翻閱十月十七的案卷,有黔國公雲南總兵沐昌祚,巡撫雲南右都禦史陳文遂月前聯名奏陳的軍情。”

    “東武國再度聚兵侵入雲南,攻城掠地,殺人放火,竟深入到順寧府一帶!”

    殷正茂聞言不由一怔。

    近來兵部與五軍都督府瓜分事權,他還真沒來得及關注到此事。

    尤其雲南離京萬裏,軍情再怎麽十萬火急,都是滯後數月的事情了,想急都急不起來。

    來不及細想,殷正茂便眉頭緊皺追問道“萬曆五年施甸一役,不是已然逼得莽應龍簽下了盟約,俯首納貢了,何故如今卷土重來!?”

    萬曆元年,小皇帝為整頓京營立威勳貴,將黔國公給砍了,並且以黔國公府“地偏心自遠”為由,強令新任國公沐昌祚三番五次入京麵聖而遙控雲南。

    同時,出於對偽造火符調兵、殺害地方官的黔國公府的不信任,皇帝又命陳文遂赴任雲南巡撫後,募兵二萬,鎮壓雲南,清除餘毒。

    好巧不巧。

    萬曆五年,朝野都在言此舉靡費過甚,理應適當裁撤的時候,雲南地方,遭遇了緬甸東武王朝的侵略。

    自嘉靖三十五年,莽應龍勾結弗朗機人,頻繁作亂於三宣,殺害宣撫使,但主動侵犯明邊,還是出乎明廷的意料。

    好在尚且處於陳巡撫高壓下的雲南地方,爆發出了超乎尋常的實力,直接將東武王朝來犯之敵一舉殲滅,甚至“率兵追之,且追且殺,緬兵大敗,生還者什不一二。”

    東武王朝在這種情況下簽訂的城下之盟,竟然不出兩年,再度來犯,實在出乎意料。

    “莽應龍年初死了,其子莽應裏繼承王位後,宣稱其父當年留下了暗疾,並以替父報仇為由,聚兵數萬,再度犯邊。”

    汪宗伊解釋了一句,表情有些晦氣。

    已盟而複犯侵,已貢而複構兵,果真蠻夷中的蠻夷!

    溫純見同僚給新任的兵部尚書解釋得差不多了,便再度開口道“此番緬方入侵,隴川逆逋嶽陽,及木邦罕虔,黨助窺伺。”

    “雲南諸土司召而不至,以鄰為壑,隻能同賞而不能同仇。”

    “廣西土司趁火打劫,脅迫邀賞,激蕩作亂。”

    “與此同時,貴州巡撫王凝,上奏播州楊氏,蠢蠢欲動,與隴川逆逋嶽陽往來密切,恐有圖謀。”

    “一如萬曆五年陳文遂的奏請,三宣六慰諸土司,幾乎徹底糜爛,再不銳意經營西南,必然釀成大患!”

    溫純的話說到這裏,殷正茂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位都禦史是個什麽情況。

    溫純跟申時行、王錫爵這些人不一樣。

    內閣輔領大政,隻要國朝中興,總有一份功勞,但台諫本就有製衡首輔的職權所在,都禦史壓根不可能入閣。

    是故,溫純想要名留青史,就得自己找事情做,就像海瑞清朗官場風氣、栗在庭主持開海、李贄推演經學一樣,溫純也得找到屬於自己的“大略”。

    眼下看來,怕是應在西南了。

    溫純也不理會同僚在想什麽,自顧自繼續說道“與東武王朝是戰是和,尚有五軍都督府研判。”

    “但經營西南的內政,已是刻不容緩之事!”

    他轉而麵向皇帝“陛下,臣請銳意經營西南,自貴、廣始,改土歸流,用夏變夷!”

    西南,一般指貴州,廣西,雲南諸省,四川也算在內,隻是都蠻與土司不是一個品種,時常略過而已。

    自前宋以來,羈縻地方,前元設土司,迄今數百年,皆少有經營。

    哪怕本朝,西南地方的國策,亦不過鎮之以靜而已——稅賦民生都不重要,別鬧事就行。

    但現在朝中的情形,顯然有所不同了。

    溫純言語之間,一副胸膛起伏,難以自持的模樣,自有因緣。

    萬曆六年,雲南巡撫陳文遂以據敵有用入京受賞,在文華殿上,向一眾君臣描繪了治理西南的圖景。

    在陳文遂的構想中,以“三宣”構築外防線,以雲南為內防線,“檄諸夷,撫三宣,築城垣,鎮雲南”。

    同時,對廣、貴兩地的土司“改州縣,分田畝,設學校,夏變夷”,通過加速漢化,用夏變夷,來向西南推進腹心地區的目的,將土司州縣化,將三宣土司化,最終達到“西南大治”的效果。

    不過,在西南稅賦窪地的共識下,哪怕才有緬甸入侵之事,陳文遂描繪的圖景依舊沒有打動諸多朝臣,反而因為太過激進,“與時見相抵悟”。

    最後,隻有溫純動了心。

    在數日翻閱卷宗,接見西南地方門生故吏,了解地理人文之後,溫純私下會見了陳文遂。

    說溫純是為國謀事也好,說是看上“西南大治,一代名臣”這張名留青史的大餅也罷。

    總而言之,如今給雲南巡撫陳文遂以及治理西南國策站台的,就是他溫純。

    在溫純一番慷慨陳詞後。

    皇帝仍舊一言不發,不置可否。

    群臣也見怪不怪,這兩年皇帝愈發高深莫測,與會時除了開場的提綱挈領外,少有插話的時候,任由大臣們暢所欲言。

    皇帝不發話,申時行隻能從工作經驗出發,給溫純上壓力道“諸州設流官以後,往往十餘年之間,反者五六起,前後征剿,曾無休息。”

    “溫總憲,若是強行將西南改土歸流,唯恐事有不成、拉鋸反複,平白使得國帑失血。”

    “屆時,‘浚良民之青血,而塗諸無用之地’的罵名,怕是亦要卷土重來。”

    最後這話看著像前宋士大夫會說的,實際上,這是王陽明對於西南的政見。

    說句自大的話,本朝在亡天下的背景下立國,對於用夏變夷,比曆朝曆代都看重得多。

    比起將北方蠻族隨意遷徙到郡縣混居的前漢、惠政過頭反使地方胡化的前唐、放任西北被異族整合為西夏的前宋,也隻有明朝二祖做夢都想著,將兩京一十三省全部儒化為華夏子民。

    但即便如此,開國的銳意一失,後人自然而然就保守起來了。

    麵對田氏作亂,成祖皇帝當即發兵五萬鎮壓,建製貴州;可麵對廣西作亂邀官的土蠻,英宗皇帝當即表示“省我邊費,豈惜一官乎”,而後大肆增設土官。

    甚至王陽明這種“夷事通”,也秉持著“流官之無益,亦斷然可睹矣”的態度。

    究其根本,還是太難了!

    改土歸流,不是說說而已,牽涉土官流官權力之爭,事關漢夷風俗差異,地理也限製著朝廷治理區域的延伸。

    設州縣之後的十餘年裏,往往是周而複始的聚眾作亂、平叛、詔安、治理、殺官造反……

    可謂是曠日持久,勞民傷財。

    這種虧多吃幾次之後,朝官們改土歸流的意願自然大大降低,甚至寧願學起前宋,拒絕漢化境內領土。

    如今溫純想在這種極端保守的情況下,推行西南大政,最需要說服的,就是殿內同僚們。

    不僅申時行與六部同僚,連皇帝也側目看來。

    一時間,眾人紛紛將目光匯聚在溫純身上。

    溫純自然明白這是過不去的一遭,想將雲南巡撫以及他這個左都禦史的意誌上升為國家意誌,難度可是一點不低。

    他振作神色,從容應對“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封建,非聖人意也。”

    話音一落,六部同僚不約而同地看向申時行。

    申時行沉思不語。

    朱翊鈞也越發來了興致。

    溫純這話,看似答得風馬牛不相及,實則卻是頗為激烈地回應了申時行。

    這是引用柳宗元的《封建論》——有史以來公認跳脫政術,達到政理範疇的政論文。

    柳宗元為了論述郡縣製代替分封製是曆史發展的必然,開篇明義,也是溫純所引的這句話,聖人肯定是沒錯的,但封建並非聖人的本意,隻是聖人所處的時代,隻有那個條件而已。

    封建在當時的環境下不過是時代的選擇,但是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一旦“勢可”,聖人也會選擇郡縣,而非封建。

    所以,當申時行引用心學聖人的政見,來駁斥溫純的西南大略後,後者當即以此回應。

    王陽明彼時固然是對的,但那是基於彼時的風土人情得出的結論,如今已經世殊時異,大不相同了。

    溫純環顧諸同僚,正色道“國朝至今二百年,二百年間,開拓西南地理、華夏人口倍之、漢夷合流數代,變化可謂天翻地覆。”

    “此時著手用夏變夷,較之國初,事半而功倍,絕不可同日而語!”

    地理、人口、文化經過二百年演變,改土歸流的基礎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無論是效率、成本,還是土司改而複叛的頻率,都不能刻舟求劍。

    說罷,溫純又從袖中掏出一卷卷宗,示意同僚傳閱。

    汪宗伊率先拿到手裏,粗略掃了一眼,多是西南的地理、人文等。

    尤其各大土司源流,更是事無巨細,羅列其中。

    譬如播州楊氏,初為瀘夷,也就是彝族先民,投機取巧上奏唐廷,自稱乾符三年抗擊瀘夷而留居播州,至宋時,則攀附楊思權為祖,而後一路攀附楊業,乃至最後演變為過繼楊家將後代等等,講述了彼輩向華夏文教靠攏的曆程,以及如何對症下藥。

    此外還有如今土司漢化的現狀,佛教在雲貴等地傳播的蔓延速度,文教與前宋,以及國初的對比,等等等等。

    顯然,溫純是有備而來。

    傳閱到王國光時,老王頭看也不看,遞給了朱衡。

    前者摸著頭發,歎了一口氣“話雖如此,溫宗憲可要知道,做事總要花錢的。”

    戶部的金科玉律,無論誰把政策描繪得有多天花亂墜,都需回答一個問題——錢從哪來裏,要到哪裏去。

    再是世殊時異,西南貧瘠,入不敷出,這是短時間無法改變的事實。

    說句難聽的話,治安戰是個無底洞,西南諸省哪怕成功改土歸流,事後也未必回得了本錢。

    算經濟賬,那真是虧到家了。

    溫純也不避諱王國光的質問,神情坦然地點了點頭“此事確實靡費不少。”

    不等王國光再言,溫純便朗聲道“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西南諸省,本是漢家,太祖皇帝既再造華夏,豈能安心將其視為征發資源,調動民力的外親?”

    “大司徒,這是我朝的天命,此時不花這個錢,往後恐怕反而耗費更多。”

    這話一出,汪宗伊悚然動容。

    他竟下意識拍案而起,擊節稱讚“總憲此言在理!”

    說罷,才反應過來失禮,便要轉頭朝皇帝請罪。

    朱翊鈞沒理會這些細枝末節,隻是上下打量溫純。

    幾年新政下來,這些大臣的精氣神,當真是一個個都磨礪出來了。

    溫純這話頗為含蓄,卻正中要害。

    所謂“我朝的天命”,可不是胡亂吹噓。

    後世常戲稱,帝國的邊疆,總是會不斷刷新蠻族。

    隻能說,華夏三千年,強大得太久,以至於一切都似乎理所當然一般。

    但土地可不管這些,誰征服這片土地,就是誰的領土,每一朝每一代,都是“再越關山,從頭開始”。

    這個過程甚至是別無選擇的,華夏不做,蠻夷也會做。

    當前宋拒絕消化新土地時,在家奴黨項人眼中就失去了“文明燈塔”的地位,寧願自創語言民俗,另立一國。

    當蒙元霸天下百年之時,儒家的章服徹底崩壞,華夏的文教斷絕脈絡,百姓穿著色目人的衣服,豪門士族以蒙古名為榮——若非到了“泰半漢奸”的地步,不得不安撫天下大多數人,太祖皇帝吃飽了撐著才承認蒙元的正統。

    移風易俗之事,並非朱重八振臂一呼,天下人就會重拾衣冠。

    限製漢夷通婚,強令穿回儒家的服飾,用回漢家的言語,是一個極其艱巨的過程,直到嘉靖年間,漢奸才徹底失去統戰價值,世宗皇帝才能順勢廢除前元的祭祀。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成果,這是明朝從驅逐韃虜,救亡圖存,到用夏變夷,改土歸流,一步步拿到手中的天命。

    這條路必須繼續走下去,沒有停歇的餘地。

    一旦安於現狀,土司可不會自然而然地消亡,屆時前唐的安祿山、前宋的黨項人,有的是故事給明朝挑。

    若非這百年裏放緩了步伐,播州這兩年也不至於傳出“帝有萬軍威,我有萬山險”這種顯然有割據之心的民謠。

    這時候談省錢?往後恐怕多耗費十倍都打不住!

    溫純之言,是堂皇正道,以至於汪宗伊這種老儒乍一聽便拍案而起。

    申時行、王錫爵、沈鯉不過默然片刻,同樣敗下陣來“總憲正論!”

    眼見溫純縱橫捭闔,將殿內同僚逐一說服,皇帝終於有了動靜。

    朱翊鈞放下手中的茶杯,與桌案發出輕微的聲響。

    待群臣注意力轉向自己,朱翊鈞才緩緩開口“溫卿一番言語,實令朕動容。”

    “移風易俗,用夏變夷,絕不可擱置於後人!”

    溫純見大政抵定,這才長舒一口氣。

    不過,必要性論述完了,方法論這一關,卻還待再議。

    朱翊鈞朝溫純頷首道“西南土司改土歸流之事,便交給溫卿,具體章程出來後,再上廷議分說。”

    “朕隻有一點要囑咐你。”

    溫純洗耳恭聽。

    朱翊鈞沉吟稍許,緩緩開口“朕登基以來,改土歸流事,不過一例。”

    “乃是雲南臨安地方,土官普崇正勾引儂賊,起兵謀逆,平定後,順勢改土為流。”

    “其餘無論是永樂年間的思州也好,弘治年間的廣西思恩府也罷,乃至餋利州與左州等等,無不是先有田琛、岑浚、王受等人謀逆,而後才順勢而為。”

    “如今無緣無故,貿然改土歸流,恐添無妄之災。”

    “哪些拉攏,哪些打滅,哪些允其認祖歸宗,遷居內地,又有哪些特事特辦,其中尺度,萬萬要把握好!”

    不要以為這些土司不會串聯。

    王朝末年烽煙四起的說法,並不是什麽修辭。

    北方的蒙古人、遼東的女真人、東南的倭寇海盜、中原的白蓮邪教、陝西的義軍……除了這些以外,西南也從來沒有消停過。

    不說斷斷續續打了五十年的明緬戰爭,單是死傷百萬餘人的奢安之亂,就不容忽視。

    有地有錢有兵的土司,永遠是逐鹿天下的預備役。

    想提前對人家動手,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若真是唾手可得的功勳,先帝們早就做了,哪能羈縻至今二百年?

    怕的就是雲廣、貴川等地土司唯恐唇亡齒寒,幹脆先發製人,聯手造反!

    溫純是個能臣,但畢竟遙控偏遠之地,這事需得慎之又慎。

    好在,拉攏親善,安撫中立,屠殺異己這種事,本就是朝臣基本功,溫總憲連連頷首,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分化之事,臣欲自岑、楊兩族始……”

    朱翊鈞高屋建瓴,日理萬機,對這種具體操作的事向來安心放權。

    他擺了擺手“年後文華殿呈上細章。”

    溫純從善如流。

    年會議到這裏,也差不多進入進入尾聲了。

    幾宗事議了個大概。

    定下大方向後,就要交由內閣、部院去廷議、部議細則,以及具體施行了。

    當然,除了海貿、西南等諸大政外,萬曆八年最無可爭議的大政,仍是非度田莫屬。

    朱翊鈞目光掃過王錫爵、王國光、沈鯉等人。

    “說說度田的事吧。”

    他輕聲開口。

    一旁的張宏默契上前,將為度田事所準備的卷宗遞上。

    皇帝停頓了一會,給群臣翻閱的時間。

    “度田才開始大半年,各地官吏、宗室、大戶就輪番上陣阻撓,從聚眾打殺清田小吏的代王,到陽奉陰違的池州知府郭四維,乃至毀堤淹田的地方大戶,你方唱罷我登場。”

    “也別再給這些人迷途知返的機會了,再幾日便萬曆八年……”

    朱翊鈞環顧群臣,神情帶著厭惡“過完年,便開始殺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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