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塊浸透了桐油的舊綢布，裹著大紅色的敞篷車，在陰影中遊移。
    隨著高異與鄭祈晴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道路上四周的車流，也總算從稀疏，到了此刻的徹底消失。
    一路上，高異起碼向身後的鄭祈晴確認了三次“沒走錯地方吧”。
    他得到的回複，卻都隻是“邀請函上的地址應該是不會錯的”。
    好吧，畢竟這位粉發少女才是參與過那“漣漪假麵舞會”的人，此刻也隻能選擇相信了。
    但無法避免的是，周圍的道路越來越破舊，四周越來越荒涼。
    輪胎碾過龜裂的柏油，濺起的水花裏都帶著一股鐵鏽味。
    高異實在懷疑，這附近是否真的存在一個可以容納“假麵舞會”的豪華場所。
    比起那種地方，這條路所通向的更像是爛尾樓、深山以及亂葬崗........
    令人不安的變化並未停止，隨著逐漸開始下起的，由小變大的細雨，能見度也變得越來越低。
    如果是個普通人在開車，應該隻會暗罵幾句車況惡劣，更加小心地駕駛。
    而擁有感官和靈感加成的高異，則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四周的空間似乎受到了某種影響。
    就是在第一滴雨水落下的那個瞬間開始，車輛所行駛的道路，就已經變成了某種脫離現實的“通道”。
    當然了，高異非常確定，此刻的他們還在“現實世界”中那個熟悉的南康市，被扭曲的隻有車輛經過的小小道路。
    這點，從雅典已經將近十分鍾沒有拐過彎，全都在走直線這點，便能輕鬆看出。
    擁有【d級人員】特征的高異，理論上可以用自己的現實穩定能力，阻止這種變化的影響。
    但他同樣可以感受到，這種力量來自那封鄭祈晴手中的“邀請函”。
    不出所料的話，這也是“漣漪假麵舞會”的某種特殊之處，可以將受邀請者引向目的地卻無需暴露具體的線路。
    考慮到這點，高異便隻是順其自然。
    隨著江風掠過廢棄碼頭的五座倉庫，雅典牌敞篷車的前燈終於刺破了濃霧。
    道路總算來到了盡頭，在南康生活了二十來年的高異自然能夠認出，眼前流淌而過的這條長江。
    來自邀請函的指引似乎已經消散，道路回歸正常，高異便也把車暫時停下——踩刹車雅典還是會聽話的。
    明顯被加快了速度的雨刮器，為駕駛位上高異的視線，掃清了阻礙視線的障礙。
    “難道那個就是.......”
    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雖然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但高異還是確認了一句。
    他擰動車內後視鏡，看向後排，鏡中鄭祈晴的粉發在夜風裏翻飛如蝶：
    “是啊，這個就是舞會的舉辦地，據說隻有南康是特別的，等結束後會在西山區那邊放我們下來........”
    不知何時打開了窗戶的她叼著一根棒棒糖，隨口進行著補充說明。
    而高異，已經有些聽不進去了。
    沒人告訴他這“漣漪假麵舞會”的舉辦地是一艘船啊........
    也不能怪高異沒有深究提問，實在是思維定勢的錯。
    高異聽說這是個容納富豪和有錢玩家們的交易活動，下意識就覺得肯定是個豪華酒店的頂層，或者包下來的露天花園。
    一場開辦在船上的舞會，實在超乎了他那有限的想象。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江麵在雨中泛起細密漣漪，雅典牌敞篷車的遠光燈將雨絲切割成銀色幕簾。
    三十米開外的鐵灰色巨輪宛如蟄伏的鋼鐵巨獸，四層甲板逐級收窄的輪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高異搖下半掌車窗，鹹腥的江風裹著柴油味撲麵而來。
    眼前江麵上這艘明顯由遠洋拖輪改造的船隻保留了工業骨架，船首傾斜的防撞梁上凝結著暗紅色鏽跡，側麵焊接的舷梯卻泛著嶄新啞光黑。
    三層主甲板外沿加裝了弧形玻璃幕牆，明顯能感受到上方超凡力量的防護，雨水則順著玻璃表麵的疏水塗層匯成道道溪流。
    向上看去，四根鏽跡斑斑的煙囪被改造成哥特式尖頂，塗抹著黑白兩色互為條紋，頂端旋轉的航空障礙燈則在雨霧中暈染出迷離光暈。
    說實話，外觀並不算多麽亮眼，甚至有些老舊和古樸。
    也許那些熱愛工業風和戰損的機械發燒友會非常喜歡，但作為開展假麵舞會的地點，外觀上確實差了點意思。
    “是北歐那邊拖回來的冰級拖輪。“鄭祈晴的棒棒糖在齒間清脆一響，“吃水線以上全部重建了，你看二層甲板的舷窗。”
    順著她指尖望去，本該是圓形舷窗的位置嵌著菱形水晶玻璃，此刻正透出暖金色光暈。
    船體中部依稀可見原廠銘牌的位置被金屬浮雕覆蓋，麵具造型的裝飾紋在探照燈下泛著冷光。
    高異眯起眼睛，才總算看清這艘船的新名字——“銀月號”。
    密集雨點擊打船殼的悶響中，船尾傳來柴油引擎低沉的嗡鳴。
    四台外掛式推進器正在調整船身角度，翻湧的江水將係泊浮筒撞得哐當作響。
    順著燈光向下望去，高異注意到吃水線附近新焊的裝甲帶——五厘米厚的錳鋼板呈魚鱗狀交疊，這種通常用於軍艦的防護設計出現在民用船隻上顯得格外突兀。
    無論這艘船的實際擁有者，他都非常在乎乘船之人的安全。
    這也是自然的，沒有對安全的保障，交易的繁榮也就無從談起——這也是【老板】要和【司令】合作的原因。
    高異深吸一口氣，再次感受那夜雨中的柴油味。
    是的，所謂的“漣漪假麵舞會”就是要在眼前這艘“銀月號”上開展。
    也就在這個應當抒情感慨時候，高異的手機微微震動。
    發來消息的是譚芝，簡短的幾句話已經將信息說清。
    看樣子“調查局”的包圍網已經快逐漸成功，而那位馬嘉奈女士，也已經登船。
    這場發生在江上的舞會，也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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