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新發現一件奇妙的事情，大地竟然在應和自己的頌歌。
    在北境之外的那場戰鬥中，時來新曾頻繁地吟唱頌歌，後期漸漸引起一些地底下的波動，但從沒有向這方麵去想。
    今天大地下麵的震動特別強烈，“轟隆隆”的聲音聽起來很清晰，時來新從中聽到了與自己頌歌音韻相同的音符。
    開始他還不在意，以為巧合而已，不料聽下來這種巧合越來越多。
    起初他送出去數十個音節後能聽到一個相同的，而且延後得厲害，後來地底下會蹦出來一連幾個正確的音符，而且發生在他歌聲剛落之時。
    隨著地底下的回應更清晰，地麵上的震動更明顯，兩足站立的怪物開始立足不穩，校園裏一些不牢靠的小型設施如電線杆之類的不斷倒下。
    地底下有東西！這是時來新的第一反應。
    它不是一個具體的生命，它是某種意識，它就是這片大地。
    時來新的頌歌不斷遠播，同時腦子也轉個不停。
    最近數十年，有部分科學家提出了星球超級生命體的假說。
    假說的核心觀點是將這個星球視為一個獨立自我調節的超級生命體。
    星球上的生物、大氣、海洋和土壤等所有組成部分相互關聯、相互作用，共同構成一個能夠自我維持和自我調節的係統，如同一個具有意識的整體，又稱為蓋亞意識。
    踏上修行之路後，時來新對這種假設並不排斥，因為連法寶都能夠誕生器靈，人類所依托生存的星球已經有數十億年的曆史，生出一個自我意識有何不可能？
    尤其在了解過蜥蜴人這個種族以後，時來新知道，蜥蜴人的力量正是來源於星球，在它們眼中，大地不僅有意識那麽簡單，大地是母體，是生命的創造者。
    後來蜥蜴人弑神，部分的原因是神摧毀了它們的母星，這種仇恨在蜥蜴人心中壓抑下來，代代相傳。
    大地崇拜應該是宇宙每一個智慧生物族群文明崛起的必經之路。
    但奇怪的是這個星球上的人類卻沒有經過這個階段，反而是盛行信仰神，對於神，人類並沒有接觸過見過，遠沒有大地那麽具體，這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
    頌歌和神音槍，蜥蜴人與大地溝通的兩件套現在都在時來新的手裏，他使用時接觸到大地的意識，其實是必然發生的事情，早晚而已。
    時來新也許是這個星球上第一個聯係上大地意識的幸運兒。
    想通了這些環節，時來新更謹慎，一隻螻蟻與巨象溝通，巨象喘氣聲稍重一點都能把螻蟻吹走，而時來新與星球之間的反差更加誇張。
    他開始吟唱新一輪的頌歌，歌聲已經不局限於領域之內，經過雨場物質的加持鼓蕩，傳播出去很遠，數萬平方公裏的範圍內，歌聲清晰可聞，即使身邊有轟鳴的機器都遮掩不住。
    雨場領域裏，數百萬大軍當中，一隻怪物突然停住了動作，收回伸出去的爪子，愣在當地，眼神迷茫，像一位失憶症患者忘記所有的記憶，腦子一片空白。
    大地之下的震動在加劇，時來新知道原因，因為他的頌歌出口一句，地底就立刻回應一句，錯誤很多但也模仿了個三四成，像孩子牙牙學語，並樂此不疲。
    地底的動靜太大，地表再也承受不了，水泥地麵出現開裂。
    隆……隆……
    歌聲悠揚，地動的聲音做了個合拍的襯底，兩者並不違和。
    那隻在數百萬大軍裏不起眼的茫然怪物，如剛睡醒過來，駭然地看向周圍的同伴，好像第一次見到它們。
    然後怪物看向天空那個懸停的人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了然還有一點悲傷，接著硬邦邦地倒在地上就此長眠。
    時來新不知道已經唱了第幾遍頌歌，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敏銳的靈覺告訴他，怪物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他努力的方向並沒有錯。
    他已經不是在獨唱，大地在跟他合唱，他耳朵裏麵聽到那些震動當中有不同的表達，“轟”、“嗡”、“通”……不斷變化，逐漸在走向豐富。
    時來新已經開始有意地放慢自己的節奏去配合大地，使得合唱更加和諧。
    時來新慢慢發現，不僅在音韻上，他和大地有共鳴，他還感覺到大地的情緒，這種情緒是……惻隱。
    也許是幻覺吧，這種惻隱和時來新內心的憐憫很類似，兩者隻是角度的區別。
    是啊，如果大地有靈，也不想看到人類陷入這場浩劫吧。
    說到底這個星球的生命總有相連的地方，為整個生態係統提供庇護的正是這個星球。
    因此從廣義上說，星球是一切生物的母親。
    有了情緒上的交織，這曲頌歌更加精彩，地表活動更頻繁，大地活動引起的塵土等物質與音波在共振，跟雨場領域相得益彰。
    “哞”！
    時來新在一輪頌歌結束的這個音節上加強了輸出，大地之靈好像也在等待這個機會，同一時間點大地暴震了一下。
    這片空間被一個共同的振波所震撼，響徹天地，數百萬怪物在這個被擴大了無數倍的精神攻擊中被觸動。
    很多怪物僵立在當場，從正在進行的噩夢中醒來，重新看清楚身邊的一切。
    開始是一小部分怪物倒下，接著有更多，從時來新的高空位置看下去，如百萬塊骨牌浪潮一般倒下。
    大地劇震過後並沒有就此停下來，地表裂開無數道縫，迅速形成數之不盡的深穀，數百萬遺骸落入其中。
    接著支離破碎的地麵逐漸顯化出一條巨大泥龍，在地表活動翻滾，地貌完全改變，那些深穀複被填平。
    最後泥龍凝固，化作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完全看不出來此前發生過什麽，這裏已經是數百萬亡靈的休憩之地。
    時來新歌聲依舊，自泥土中冒出來一個透明的影子，飄忽不定亦幻亦真，影子朝著天空升起。
    接著有更多，密布在空中，這片區域到處都是，影子隨著升空的高度在變淡，最後完全消失。
    時來新看到數百萬道淡影在離去，還仿佛向他招手。
    安息吧，他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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