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努力和阿梓聊天，努力詢問它的能力來源，以及能力邊界。問來問去，得到了一堆茫然：
    【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就是覺得我可以！】
    【反正我就是能做得到！】
    【能覆蓋多遠？不曉得，要多試一試……】
    【能引導哪些對象？應該，能夠感覺到的，願意來的，都會來吧……等等！好像非我族類的不能引導！】
    【能不能把這種能力賦予其他類似靈器？大概不能吧……】
    沈樂就感覺，跟它聊天，實在是有點心累……
    但是想一想，他自己身為人類，如果被抓著問“你能看得見東西、能說話的生理機理是什麽”，大概，他也答不出來……
    嗯，就算能回答出來，也是後天教育的結果，是科研人員努力研究的產物，不是他自己努力內省就能搞定的。
    這樣的話，一個剛剛被點化，擁有自主意識的器靈，回答不出來，那也很正常了，不是嗎？
    沈樂隻好抱著阿梓，去和魔都特事局的工作人員溝通，給他們反饋：
    “它說它不知道它為什麽有這種能力。我想，每個器靈，它獨特的能力，都和它成型時候，被賦予的期待相關吧。”
    “能力覆蓋範圍？需要更多嚐試，沒問題，我可以陪著它進行測試！”
    “它的引導對象，好像，凡是我華夏子民都能引導，嗯，非我族類的不行。具體按血脈分？按國籍分？按文化認同分？我不知道啊！”
    “這能力要怎麽複製？我，我嚐試研究一下，它體內的符篆結構，看看能不能複刻……”
    “需要有人幫忙嗎？太好了，請務必請專家來幫忙！靠我一個人研究摸索，摸到什麽時候去啊！”
    專家們果然很快就到了。因為靈氣複蘇，最近的異常狀況，搞得特事局焦頭爛額，人手極其緊張；
    一聽沈樂這裏點化出一個新的靈器，專業疑似對口，疑似有希望複製，簡直大喜過望，喜大普奔！
    趕緊的，調人手過來，幫沈樂一起研究、解析，把它複製出來，至少複製一個降級版出來！
    越快越好！
    一天之內，沈樂就看到了各種各樣匪夷所思，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儀器。
    先是一個玻璃櫃，和修複文物用的恒溫恒濕保管櫃長得有點像，但是陶屋被請進去以後，很快就有人點起了靈香，煙氣嫋嫋，充滿櫃子；
    然後，從玻璃櫃頂部，底部，各個方向，有五顏六色的射燈輪流射出光芒，在煙氣中拉出明顯的丁達爾現象。
    一道道光線落到陶屋上，反射、折射，煙氣中，升騰出各種各樣的圖案，疑似符篆，或者扭曲變形的部分符篆。
    玻璃櫃周圍，放了好幾台視頻錄製設備，有人分析這些視頻，也有人在現場守著，抱著本子，刷刷地記錄、畫圖……
    一邊畫一邊搖頭，一邊畫一邊歎氣。靈香換了一根又一根，射燈也打了一輪又一輪。
    從大清早折騰到傍晚下班，魔都特事局的局長，都晃晃悠悠，跑過來看了一遍：
    “怎麽樣？有進展嗎？”
    “沒有……”
    負責畫符篆圖的那位，一身道裝，竹木冠，黑布鞋，鼻梁上偏偏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畫風怎麽看怎麽違和。
    這會兒他已經放下了畫本，正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地操作，聞言搖搖頭，唉聲歎氣：
    “能解析出來的東西太少了，也太零碎了。這件靈器結構過於複雜，裏麵的符篆也太多了，一時半會兒照不出來……
    唉，要是能拆開就好了，至少能把每個麵都照一遍……”
    沈樂在旁邊心有戚戚焉。他在修複過程中，為了留下完整的掃描資料，不得不把修複了一半的殘片拆開了，一小塊一小塊掃描。
    掃一塊，拚一塊，再掃一塊，再拚一塊。不斷調整大小，不斷調整邊緣角度，頭疼得一塌糊塗。
    這會兒，想要掃描陶屋裏麵的符篆，那就更麻煩了，陶屋還不能切開啊！
    “唔，那我們想想別的辦法吧。”局長皺著眉頭，繞玻璃櫃一圈：
    “弄個帶光纖，或者帶軟管的燈，把燈探到每一間房間裏去，能照出來嗎？”
    “不確定……嚐試一下吧……”
    第一位專家告退，抱著筆記本去折騰軟管，顯然不把陶屋的每一個角落照出來，誓不罷休。
    沈樂打了個哈欠，抖胳膊抖腿，剛要溜去休息，就看見一位中年女士，一襲白大褂虎虎生風，筆直撲了陶屋過來：
    “到我了到我了！——沈先生您好，我是金陵研究所的林素，一級研究員。這尊陶屋，上麵可以塗一些塗料，方便探查嗎？”
    “林女士您好。”沈樂站直了想要禮貌握手，見對方沒有這個意思，隻好往旁邊一閃，看著林素指揮學生們搬開玻璃罩，推來一堆儀器：
    “它叫沈梓，您可以叫它阿梓。請問，是什麽樣的塗料，能拿出來給它看一看嗎？如果對它沒有害處，我可以嚐試說服它。”
    不等林素揮手，立刻有學生推了一個小櫃子上前，從抽屜裏捧出個巨大的500cc塑料瓶。擠出來一看，沈樂就笑了：
    “做B超？”
    “原理有點像吧，總之，是水性耦合劑，ph值7，沒有腐蝕性。拜托您和沈梓先生談談？”
    沈樂親手接了一掌心，用指尖蘸一蘸，搓搓、揉揉，感覺清淡潤澤，確實沒有任何刺痛感，和他去做B超抹的那玩意差不多。
    精神力展開，再掃一遍，也沒什麽特別的危機感，這才扭頭走到陶屋邊上：
    “阿梓，你同意讓他們研究一下嗎？要不要我把這個塗料抹一點到你身上，你感受感受？”
    【唔……我嚐試一下？】
    陶屋表示無可無不可。沈樂用指尖沾了點透明的耦合劑，塗抹在陶屋外牆上。剛抹上去，手下就抖了一抖：
    【拿走！拿走！這玩意讓我不舒服！黏糊糊的！趕緊給我洗幹淨！】
    “呃……”沈樂一邊如實轉述，一邊趕緊甩清潔術，找濕紙巾，找棉簽。
    伺候完這位小祖宗，一扭頭，隻見林素也不失望，指揮著學生們，快速又翻出了三瓶不同的耦合劑，笑意盈盈，等著沈樂重新嚐試……
    沈樂也不知道陶屋是用什麽方法判斷，或者，用什麽標準挑選，品嚐，這種他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耦合劑的。
    總之，它討厭第一瓶，極其討厭第二瓶，甚至大喊大叫，禁止讓沈樂沾一點到它身上。
    但是，對於第三瓶，它表示很滿意：
    【甜絲絲的！味道很不錯！多來點！】
    “沒問題了，它要這個。你們給它抹上去，然後該做B超做B超吧！”
    阿梓對第三瓶耦合劑沒有意見，願意配合，前提是沈樂陪著。可以不親自上手，不親自幫它塗抹，不親自丟清潔術，但要陪著：
    【你要待在這裏！待在房間裏！幹啥都可以，不能跑掉！】
    “行吧……”
    於是，原本以為可以快樂下班，快樂回家睡覺的沈樂，不得不搞了台電腦在旁邊刷網頁，刷，打遊戲。
    刷了兩個小時，再刷兩個小時，再刷兩個小時。
    那邊忙忙碌碌，一副挑燈夜戰的架勢，林素帶著幾個學生，爬高上低，折騰出各種奇怪的姿勢。
    一會兒搭著梯子趴在陶屋頂上，一會兒努力鑽到陶屋底下，一會兒顫顫巍巍，把胳膊乃至小手指伸進陶屋角落，顯然要盡量探索每一個細節。
    眼看他們忙了六個小時，隻探索了陶屋的所有外牆，沈樂不得不召喚鍾小妹，給他拿張貴妃榻出來，再鋪上被子褥子，蒙頭睡覺……
    反正，隻要他在房間裏，就可以了，對吧？
    一覺醒來，林素這邊一臉遺憾，嘀咕著“還沒忙完”、“晚上還要繼續加班”，快速收工。
    沈樂收拾了一下自己，填飽肚子，昨天那位金絲眼鏡道士，又帶著他的團隊奔了過來，裝好玻璃櫃，二次開搞……
    如此來回折騰了三天，光路組和B超組打完收工。沈樂剛剛喘了一口氣，覺得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休息，又來了另外兩組專家：
    一組帶著大批符篆，一張一張點燃，嚐試在陶屋外表激發各種光影，來探究它的本質；
    另一組帶著銅鍾，銅鈴，音叉（？），圍繞著陶屋，一下下不停地敲，然後記錄屋裏的各種聲紋……
    沈樂：說好了八小時工作，八小時休息，八小時歸自己呢？
    為什麽你們都是12小時一輪啊！
    還有，你們兩組瓜分24小時，代價就是我必須24小時陪著，一步都不能脫崗，上廁所都隻能去套房旁邊的小間……
    合著就熬我一個了？！
    幸好幸好，流水一樣換了六組專家之後，特事局終於折騰不出新的專家組——
    也有可能是在條件有限，禁止破壞性研究的情況下，隻能調出這麽多了。
    沈樂剛剛鬆了口氣，準備打道回府，就被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拜托他帶著阿梓，去一趟市中心：
    “要測試阿梓的作用距離？——這個實驗，在我家不能做嗎？”
    “在你家真不能做啊！”他陪著阿梓，顧玉林也沒閑著，被魔都特事局支使得團團轉。
    這會兒被打發過來，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氣色要多萎靡有多萎靡：
    “珠溪鎮那邊，有多少化形大妖啊！什麽弱小的東西敢往那裏去，就算它們敢不要命，稍微靠近一點，就被燒成灰了吧！”
    “啊……哦……”沈樂自己其實就是大隻佬當中最大的那一隻，這時候回過神來，無奈地笑了一笑。
    他扒拉著車窗，探頭往外看去，再看了看車前的導航：
    “去浦江東邊？為啥？測試這種東西，不去城隍廟嗎？”
    “拜托魔都的城隍廟還有啥好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邊哪裏還有廟了，哪裏還有城隍了，一天到晚人流如織的！”
    啊這……這倒是真的。城隍廟，以及城隍廟裏的豫園，是魔都最著名的景點之一。
    中秋夜、元宵節的時候需要限流，哪怕平時，九曲橋上也隻能慢慢挪，什麽綠波廊啊、南翔小籠的店啊，排隊都能排出二三十米……
    指望在這個地方，測試阿梓“指引亡者的歸途，吸引它們，聚集它們，安撫它們”的能力，確實不太對勁，是他想錯了……
    “那……去人廣？那邊是市中心了吧？”
    “那地方，照你說的，龍氣太旺盛了……”
    “所以我們去哪兒？”
    “欽賜仰殿！又古老，專業又對口，這邊聚集過來，那邊正好處理掉！”
    欽賜仰殿確實專業對口。它是魔都現存最古老的道教建築之一，為上海現存最古老的道教建築之一，素有“千年古觀”之稱。
    車子到達附近，沈樂精神一振，立刻開始摸著阿梓外牆，給它講解：
    “這地方可古老了！據說建在三國時期，是孫權的家廟，這個不可考……”
    呃，其實主要是陶屋的記憶裏，他也走過那邊兩三趟，對這座宮觀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有一件事情，就比較可考了：
    “清朝修繕的時候，發現梁上有‘信官秦叔寶監造’的銘文！這個絕對靠譜了！順便，唐代它是祭祀東嶽大帝的行宮，這個也靠譜……”
    【東嶽大帝，我記得好像也掌管地府的？】
    “所以我說專業對口啊！你感覺一下，如果要進它的領域，對你有幹擾，咱們就停下來，如果對你有加成，咱們就直接進去！”
    【沒問題，看我的！】
    阿梓信心滿滿。車子兜兜轉轉，在道觀後門口停下，早有道士接了出來，把他們迎進觀中。
    趁著時間已經入夜，直接把阿梓往土地殿門口一擺，一群人眼巴巴地看著：
    “測試開始！”
    “各單位注意，測試開始！”
    “直徑百米測量點注意！”
    “200米注意！”
    “五百米注意！”
    “1公裏注意！”
    “亮了！亮了亮了！它開始發揮作用了！各單位注意測量讀數——”
    屏幕上，一段段波紋，一個個光點亮了起來。
    “100A點測到信號！”
    “200C點測到信號！”
    “500F點……”
    特事局專門搭建的行動群裏，一條條信息如刷屏一樣泄落。
    沈樂盤膝端坐，雙手搭在陶屋上，雙目微閉，精神力遠遠漾開：
    “讓我看看，你的力量能拓展到多遠……500米？1公裏？還是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