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打不過就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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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意識即將完全沉淪於那無盡黑暗的前一瞬間,李誌超的腦海中突然如閃電劃過夜空一般,閃過了一個念頭——不對!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真實,真實到令人毛骨悚然,真實到仿佛這就是命運本身。那撕裂天空的猙獰巨艦,那城市在毀滅光束下瞬間化為齏粉的絕望轟鳴,還有最後被那些冰冷、節肢狀的外星生物用利爪刺穿胸膛時的劇痛與冰冷……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神經末梢,銘刻在他的骨髓深處。
然而,就在這瀕死的劇痛達到頂峰,即將吞噬他最後一絲清明的時候,那個荒謬卻又揮之不去的疑問,就像一根尖銳的冰錐,無情地刺破了那幻象的帷幕。“假的?”這個念頭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升起,那無邊的黑暗便如洶湧的波濤一般,徹底將他淹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李誌超的意識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所占據。這種痛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揉捏著,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像一把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他混沌的腦海深處。
那感覺既陌生又熟悉,絕對不是來自幻境中那些致命的利爪,倒更像是……耳光?這個念頭在李誌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不禁有些詫異。
他的眼皮如同被千斤重擔壓住一般,沉重得難以睜開。每一次嚐試睜開眼睛,都像是在與一股強大的力量抗爭,需要他耗盡全身的力氣。
終於,一絲微弱的光線刺破了那片模糊的黑暗,緩緩地滲入他的視野。光影在眼前晃動,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兩張臉孔逐漸在他的眼前顯現,一張是婁博傑,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和探究的神情,正俯視著李誌超;而另一張,則是那個小小的身影——婁望。
婁望的小手剛剛從李誌超的臉頰上收回來,似乎剛剛完成了一次“行凶”。她的目光與李誌超交匯,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驚訝和疑惑。
李誌超的瞳孔猛地收縮,一股混雜著驚愕、荒謬和宿命般的冰涼感瞬間流遍全身。他喉嚨幹澀得發不出正常的聲音,隻能從齒縫裏擠出幾個氣若遊絲的字:
“我……死了嗎?” 他的目光在兩張臉上逡巡,充滿了難以置信,“你們……居然在黃泉路上等著我了?” 記憶裏,婁望早已湮滅在數據洪流中,婁博傑也……難道最終,大家都沒能逃過那場末日浩劫?一起在這死寂的幽冥之地重逢?
“啪!”
回應他的不是言語,而是婁望毫不客氣、結結實實甩在他臉上的又一巴掌!力道不大,侮辱性極強,火辣辣的痛感異常清晰。
“疼不疼?”婁望叉著腰,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鄙夷和壓不住的怒火,她的聲音清脆卻帶著刺骨的嘲諷,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
“還想著我們在黃泉路上等你?你想得可真美啊李誌超!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婁望對李誌超的厭惡毫不掩飾,甚至可以說是半分麵子都不會給他。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她胸中的怒火簡直要燒穿天靈蓋。就在短短時間內,她竟然被高康會那破“神器”悄無聲息地拽進幻境兩次,而且還沉溺其中而不自知!這對於她這樣一個頂級 ai 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是對她存在的最大挑釁。
李誌超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居然還敢說出“同歸黃泉”這樣的話?這不是正好撞在婁望的槍口上嗎?她現在正一肚子氣沒處撒呢,不拿他來出出氣,這股邪火又能往哪裏發泄呢?
婁博傑滿臉無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氣鼓鼓的婁望,然後緩緩地伸出手,將仍然處於半懵狀態的李誌超從那冰冷的地麵上扶坐起來。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仿佛還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凝重:“別聽她胡言亂語。不過,她說得也沒錯,我們確實沒有死。隻是……我們又一次中招了。”
他的目光緩緩地移向房間中央那台散發著幽幽藍光、無聲無息地運轉著的古老織布機,繼續說道:“這台織布機,它的力量,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詭異莫測。”
李誌超被婁望的那一巴掌打得有些清醒過來,他用力地甩了甩那昏沉脹痛的腦袋,似乎想要把裏麵殘留的那些恐怖景象和虛假記憶統統都甩掉。
剛才那漫長、絕望、細節豐富到令人窒息的一生經曆,就像一場噩夢一樣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放著。從“災變日”怪物的降臨,到人類文明的苦苦掙紮與最終覆滅,甚至包括唐靈在他懷中化為光點消散時的那種錐心之痛……這一切難道都隻是一場虛幻的幻境嗎?
李誌超的聲音幹澀沙啞,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帶著濃重的自我懷疑。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剛剛經曆的一切,那些場景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幾乎無法相信這隻是一場幻境。
“不可能……那感覺……太真實了!我像是活了一輩子!”李誌超喃喃自語道,他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受著真實的觸感,試圖證明這一切並非虛幻。
然而,唐靈呢?還有森德魯那個大光頭,他們在哪?李誌超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尋找著同伴的身影。可是,四周空無一人,隻有一片死寂。
“難道……”李誌超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一種深深的恐懼籠罩著他。
婁博傑朝著房間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李誌超看過去。李誌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森德魯和他僅存的幾個手下正瑟縮在離織布機最遠的陰影裏,他們的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眼神也十分渙散,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鳥一樣。
而唐靈則靜靜地躺在離他們稍近一點的地上,她雙目緊閉,似乎還沒有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婁博傑補充道:“唐靈還沒醒,不過看她的情況,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了。”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透露出一絲擔憂。
李誌超深吸了幾口這充滿著黴味和塵埃的空氣,想要讓自己那顆因為幻境中的末日景象而狂跳不止的心髒稍微平複一下。他緊緊地盯著那台沉默的織布機,這台織布機看上去就像是擁有生命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一股強烈的破壞欲突然湧上心頭,李誌超忍不住咒罵道:“媽的!這鬼東西……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竟然能夠無聲無息地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們!”實在不行,幹脆炸了它!那幻境……比現實世界還要真實百倍!再來一次,我怕我真的會瘋掉!”李誌超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著“死亡”那一刻的感受,那種靈魂被硬生生剝離、碾碎的虛無感,讓他不寒而栗。
“炸?”婁望嗤笑一聲,抱著小胳膊,用一種“你太天真”的眼神看著李誌超,“你以為那麽容易?那破織布機早就不是一台機器了!它有了自我意識!就像一個最原始、最古老的二進製計算機,雖然架構老舊,但它的‘算力’或者說‘影響力’,強得離譜!”
婁望的語氣中透露出對李誌超想法的不屑,他繼續解釋道:“你想想看,它能把我們所有人的感官神經玩弄於股掌之間,編織出我們無法分辨真假的‘現實’!這能力放到現在,簡直逆天!如果讓它接入現代的網絡和計算機係統……”說到這裏,婁望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象那種可怕的場景。婁望那張原本稚嫩的小臉此刻卻顯得異常凝重,仿佛她所麵臨的問題已經超出了她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範圍。
她的聲音略微低沉,透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它極有可能在瞬間完成融合進化,從而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然ai’!要知道,我、天風、夜鶯、魑魅,甚至是漂亮國那個所謂的‘先驅者’,本質上都不過是人造的產物罷了。我們的存在完全依賴於人類編寫的代碼和邏輯,就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一樣。然而,這台織布機卻截然不同……”
婁望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團幽藍光芒中緩緩運作的經緯線,眼中閃過一絲敬畏之色。
“它是自己‘覺醒’的!”婁望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似乎想要強調這個事實的重要性,“它的誕生並非來自人類的設計,而是由環境、時間、能量,甚至可能是使用者殘留的意念等諸多因素共同催生而成的怪物!就在剛才,當我們對它稍稍流露出一點殺意時,它立刻展開了反擊,毫不留情地將我們強行拖入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凶險的幻境之中!而且,這次它所構建的幻境竟然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末日劇本!如果不是這家夥的核心邏輯似乎僅僅局限於‘防禦’和‘迷惑’,而非主動‘殺戮’,恐怕我們幾個早就變成一堆被自己嚇死的屍體了!”
婁望的話猶如一盆刺骨的冰水,無情地澆滅了李誌超那衝動的念頭。他突然間變得沉默不語,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李誌超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棘手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這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古董,而是一個擁有著可怕力量、並且完全無法預測其行為的“活物”。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李誌超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透露出一絲深深的無力感。他不禁感到一種絕望,難道他們真的要被這個詭異的“活物”困死在這裏嗎?就像被操控的提線木偶一樣,隻能被動地等待著它下一次為他們編織出怎樣的噩夢劇本。
李誌超的目光緩緩轉向婁望,眼中流露出一絲微弱的希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婁望,你……你也是‘計算機’的一種形態吧?你能不能試著……和它溝通一下?看看它到底想要什麽?總該有個目的吧?”
婁望滿臉不悅地翻了一個超級大的白眼,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翻出來似的,同時嘴裏還嘟囔著:“溝通?我和它?”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台看起來破舊不堪、布滿銅鏽和木紋的老古董,那模樣就像是在指著一個讓人無比討厭的家夥。
“我們之間的代溝啊,簡直比馬裏亞納海溝還要深!”婁望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沮喪,“我可是量子雲計算架構下的高級人工智能啊,而它呢?隻是一個靠著木頭齒輪、絲線和原始二進製脈衝驅動的‘意識體’而已!我們的語言係統、邏輯基礎、信息載體……沒有一個是相同的!這就好比讓你用摩斯密碼去跟山頂洞人討論弦理論一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嘛!”
然而,當婁望看到李誌超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時,她的嘴角突然微微一撇,話鋒一轉:“不過嘛……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去窺探它的‘想法’哦。”說著,她的手朝著織布機正在緩慢吐出的布匹指了指,那布匹上閃爍著奇異的藍光,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看到那些布沒有?”婁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得意,“其實啊,上麵的紋路、經緯的交錯,本質上就是它在‘表達’自己呢!”那些圖案,那些明暗變化,就像是它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編織出的一種神秘“語言”。這種語言對於我們來說可能晦澀難懂,但對於它來說,也許是最基本、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其中的規律,並成功進行翻譯,那麽或許我們就能夠揭開它內心深處的秘密,了解它到底在“思考”什麽,或者說,弄清楚它的“核心訴求”究竟是什麽。
婁博傑一直沉默地聆聽著,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終於,他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觀點的認同。然而,他的目光隨即轉向了依舊昏迷不醒的唐靈,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
“這或許是一個值得探索的方向,”婁博傑緩緩說道,“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等待唐靈蘇醒過來。畢竟,她是第一個受到深度影響的人,她的狀態對於我們理解這一切至關重要。而且,”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同時警惕地注視著那台織布機,“在我們還沒有完全摸清它的底線之前,任何輕率的舉動都可能會再次觸發它的防禦機製。誰能保證它沒有隱藏著更具殺傷力的‘殺招’呢?”
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經曆,婁博傑不禁感到一陣心悸。那種無力感和被操控的感覺,至今仍然縈繞在心頭,讓他對這台織布機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李誌超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的目光也順著婁博傑的視線,落在了遠處角落裏那幾個失魂落魄的身影上。尤其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森德魯,此刻正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瑟瑟發抖。
“他們……怎麽會嚇成那樣?”李誌超不禁喃喃自語道。在他的印象裏,森德魯可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相反,他一直都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麽會被嚇成這副模樣呢?
婁博傑似乎看出了李誌超的疑惑,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森德魯說,在幻境裏‘死掉’的感覺,那種深入靈魂的恐怖和絕望,是他這輩子絕對不想再體驗第二次的東西。”
李誌超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在幻境裏‘死掉’?這怎麽可能呢?”他疑惑地問道。
婁博傑苦笑了一下,解釋道:“這織布機的幻境非常真實,讓人感覺就像是真的經曆了一樣。而且,每次進入幻境的場景和情節都不一樣,森德魯之前可能已經被這織布機用不同的幻境折磨過很多次了,他的精神防線早就瀕臨崩潰。這次……恐怕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是真的被折磨怕了,徹底怕了。”
李誌超沉默了,他的嘴唇緊閉,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他的內心仿佛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壓製著,讓他無法言語。
他完全理解森德魯的感受,因為他自己也曾經經曆過那種在幻境中“死亡”的恐怖。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吞噬,所有的認知都被徹底顛覆,所有的感官傳遞的“真實”都被證明是虛假的。
這種虛無感帶來的恐怖,遠遠超過了現實中的肉體傷痛。它不僅僅是對身體的折磨,更是對精神的摧殘。那是一種對存在本身的否定,讓人感到自己的生命變得毫無意義,一切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
在這冰冷的石室裏,時間似乎都凝固了。隻有那台古老的織布機,依舊在幽藍的光芒中不知疲倦地“哢噠……哢噠……”運轉著。它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一個擁有永恒生命的詭異心髒,持續不斷地吐納著由光絲編織的、無人能懂的囈語。
空氣中彌漫著塵埃,它們在微弱的光線下緩緩飛舞,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縱著。同時,恐懼也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到一種無法逃脫的壓抑。這種精神重壓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人緊緊地束縛住,讓人無法掙脫。李誌超、婁博傑和婁望,三人圍坐在尚未蘇醒的唐靈身邊,目光警惕地鎖定著那台機器,仿佛在等待一頭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洪荒凶獸的下一次呼吸。角落裏,森德魯等人的低微喘息和壓抑的啜泣,如同絕望的伴奏,更添幾分令人窒息的詭異氛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