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雲師兄踏入院門的刹那，臉上那抹慣常的戲謔笑意如潮水般退去。
    他站定在青石板上，玄色衣袍無風自動，一雙鳳眼凝視著寧嘉笙，目光如炬似要望穿她的神魂。
    修仙之人容顏永駐，幾十年光陰未曾在他麵上留下痕跡，唯有周身流轉的靈韻比當年更為渾厚。
    “阿笙，歡迎回來。”
    這簡單的五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尾音帶著金石相擊般的清越。
    院中那株千年桃樹感應到靈力波動，無風自動，灑落漫天緋色花瓣，有幾瓣正巧懸停在他肩頭，被護體靈氣輕輕彈開。
    寧嘉笙望著眼前三人——緋雲師兄依舊俊美無儔，隻是眉宇間少了幾分恣意瀟灑。
    青楓師兄麵容如古井無波，唯有一雙眼睛變得更深邃。
    離歡師姐仍是那般明豔照人，隻是周身氣度更顯沉穩。
    她忽然覺得喉頭發緊，那些在心底演練過無數次的寒暄全都哽在了喉嚨裏。
    “青楓師兄，緋雲師兄還有師姐，別來無恙。”她深吸一口氣，雙手交疊舉至額前，鄭重其事地俯身行了一個完整的宗門大禮，“這次回來，又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彎腰的瞬間，離歡師姐的廣袖已經無風自動，一道柔和靈力托向她肘間，卻被寧嘉笙體內突然迸發的靈力震散。
    這個禮行得一絲不苟，連衣袂垂落的角度都符合最嚴苛的宗門禮儀。
    “都是一家人，何出此言。”離歡師姐直接伸手將她拽起，大宗師的修為讓這個動作不容抗拒。
    寧嘉笙能感覺到師姐指尖傳來的溫度，還有那微微的靈力波動。“你是我們的小師妹 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何必見外？”
    緋雲師兄搖著那柄永遠不變的白玉折扇走近，扇麵上墨竹竟在緩緩搖曳。
    他故作輕鬆地笑道：“小師妹這是在外頭學了什麽壞毛病？當年偷襲我拿師兄練手時怎麽不見你這般客氣？”
    話雖如此，他眼底卻閃過一絲凝重。
    青楓師兄靜立如鬆，幾個首座中，他一貫是沉默少言的那位，此刻卻向前邁了一步。
    月光流轉在他藍色法袍的暗紋上，映出各式符文的軌跡。
    “師妹，”他的聲音是與長相符合的少年音色，“你既歸宗，萬事自有宗門為你做主。方才聽到你對姬仙君說的話，我很欣慰。”
    他頓了頓，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但你此刻又是為何？”
    寧嘉笙看著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青楓師兄，回憶起與師兄分別時他說的話，來接替師兄職務的人中，並沒有青楓師兄。
    此時見到他出現在這，寧嘉笙心念一轉，便知青楓師兄多半是為自己而來。
    參賽的途徑沒有多少，寧嘉笙能想到的，師兄師姐們當然也能想到。
    而結合一開始見到離歡師姐他們說的話，寧嘉笙便知道，關於以何身份參賽之事，他們早已為她安排妥當，甚至還做了不同方案等她回來選擇. . . . . .
    院中一時寂靜，隻有桃花落地的簌簌輕響。
    寧嘉笙能感覺到三道神識若有若無地籠罩著自己，關切、疑惑、擔憂如實質般壓在肩頭。
    她忽然覺得紫府內的元嬰都為之震顫，有一瞬間想要放棄這次報仇計劃。
    “青楓師兄，”她抬頭直視對方的眼睛，聲音清冷如玉磬，“玉華峰內諸事壓身，還麻煩你專程過來幫我，這難道不夠我一禮嗎？”
    青楓峰主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複平靜。
    他抬手整了整袖口，這個細微的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波動。
    “孰輕孰重我自有分辨。以玄靈宗的實力，安排一個身份而已，不過些許小事. . . . . . ”
    “是啊小師妹，”緋雲師兄突然湊近，徹底把姬禾擠到了一旁。折扇“啪”地合攏，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你當我們是什麽外人？別說一個參賽身份，就是要天上的月亮. . . . . .”
    “兩位師兄，還有師姐。”寧嘉笙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聲音不大，卻讓院中霎時安靜下來。她感到自己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她緩緩抬頭，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麵孔。
    這些年來，她曾在無數個孤寂的夜晚和幻境中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
    而現在，她即將親手打破這份溫情。
    “不僅僅是這件事。”寧嘉笙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還因為，我會在仙門大會上做一件事情，一件會給宗門帶來大麻煩的事情。”
    夜風忽然變得凜冽，卷起滿地落花。
    寧嘉笙的長發在風中飛舞，有幾縷飛到了她的眼睛上。
    她伸手撥開，這個動作帶著決絕的意味。
    “原本，我該親自見過宗主告罪，但現在我隻能在這，用一句輕飄飄的話，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禮來表示。”
    三位峰主靜默而立，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遠處傳來巡夜弟子清脆的鈴鐺聲，更顯得院中寂靜得可怕。
    最終，離歡師姐上前一步，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正好籠罩在寧嘉笙身上。
    “你想做什麽？”她問得直接，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寧嘉笙忽然笑了，這個笑容極美，卻冷得讓人心驚。
    “我要，”她紅唇輕啟，一字一頓地說：“殺一個人。”
    四個字，殺意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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