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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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丹是正義的國度,但並不是那麽嫉惡如仇的國度。
    無論是什麽國家,總有藏汙納垢的地方,即便是大部分人心目中絕對公正的那維萊特,也存在著自己的私情。
    在確定了瑪塞勒就是少女連環失蹤案的元凶的時候,他恨不得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讓薩菲爾直接把這個人幹掉拉倒。
    但,他不能這麽做,這個楓丹有一種正義,叫做程序正義。
    而且,他是那維萊特,是無論麵對何種情況都絕不徇私的最高審判官。
    所以,瑪塞勒平安度過了昨晚,整個人完好無損地站在了這裏,甚至在今天早上,他的心情還很不錯,多喝了一杯牛奶。
    娜維婭這兩天一直沒有出門,因為薩菲爾整理出來的資料著實震驚了她,她需要時間好好消化,理清思緒。
    在把情緒全部平複之後,娜維婭堅定了下來,並且接過了原本落在熒肩頭的責任,那就是對瑪塞勒發起指控。
    對娜維婭來說,洗清自己父親身上的汙蔑就是她目前最大的夢想,現在這個夢想的實現近在咫尺,她不想假借任何人之手,一定要親自,把那個凶手送去地獄。
    所以她開口了:“這件事需要追溯到三年前,‘不義的卡雷斯’那起案件。隻有找出那件事的真相,才有可能把整個少女連環失蹤案都關聯起來。”
    對娜維婭來說,說出不義的卡雷斯這六個字就是一種痛,但她還是說了,因為她知道,這是通往最終勝利的必經之路,即便,它布滿了荊棘。
    她告誡自己,陣痛隻是暫時的,她的父親一定正在天上看著她,看著她洗清所有汙蔑,還給自己的父親一個清白。
    瑪塞勒露出了驚訝而茫然的表情:“你不會覺得,卡雷斯先生的事是我幹的吧?我根本沒有理由啊!卡雷斯先生是我的恩人,而且,那時候我和你都是聽到槍響才衝出去的。
    如果我有嫌疑,那在場的所有人都該有嫌疑了吧?”
    芙寧娜撓了撓頭,把懷裏的薩菲爾又抱緊了一些,然後開口道:“我…我覺得還不用著急討論這個吧?觀眾對那個案子還不一定了解呢…就連我都有點記不清了。”
    薩菲爾有些難受地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隻能垂著腦袋任憑這傻芙芙抱著。
    娜維婭衝芙寧娜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那維萊特:“是的,審判官大人。我需要讓在場所有人都想起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再給出我的解釋。”
    案件詳情早就已經被調了出來,甚至於那維萊特早在好幾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卡雷斯案和少女連環失蹤案之間的關聯,所以,對於卡雷斯案的細節,他這幾天看了無數遍,早已爛熟於心。
    這時候說出案情細節也是信手拈來:“好吧,鑒於此種情況,就由我根據當年執律庭的調查,來完整陳述一下吧。”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開始緩緩敘述起了卡雷斯案的經過:“事發當天,刺玫會與其他賓客在野外,屬於卡布裏埃商會的莊園中舉辦宴會。
    宴會期間,所有賓客聽到屋外傳來兩聲槍響。
    當眾人趕到時,嫌疑人卡雷斯手握槍械,與其會麵的雅克中槍身亡。
    警備隊成員在調查現場後,沒有發現另外的槍械,所以認為嫌疑人第一槍打空,第二槍擊斃了雅克。
    這些推斷都沒有受到嫌疑人的否定,本人也沒有抗辯,直接選擇用決鬥證明自己的名譽。
    在決鬥中,嫌疑人敗給決鬥代理人克洛琳德,因此身亡。
    整體情況就是這樣。”
    整件事邏輯看似沒有任何錯誤,放在其他地方完全就是沒有疑點的犯罪現場,當時被如此結案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但是薩菲爾卻可以一眼看出不對勁的地方,因為她提前知道了楓丹人會溶於水的事,這也就使得這個原本十分完美的案發現場露出了破綻,因為第三個人,是存在的。
    娜維婭深吸一口氣:“感謝大審判官的陳述,在曾經的我們眼中,這種推論顯然是最有可能性的一種,但在了解到原始胎海之水能夠讓人溶解之後,情況就出現了非常大的變化。
    根據雅克家人的證言,可以確定他原本有在那天殺掉卡雷斯的想法。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做,選擇向卡雷斯坦白一切,尋求庇護。
    結果,幕後黑手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派出了另一個人。
    他先開槍殺死了雅克,轉而想再殺死卡雷斯,卻被卡雷斯奪槍反殺。
    案發現場留有一堆衣物,警備隊員曾認為那是雅克用於隱藏身份的道具。
    但現在看來,那正是現場存在第三個人,並已經溶解的鐵證!
    那天還是雨天,顯然,嫌疑人非常自信,能夠用雨水隱藏溶解之人留下的水跡。
    幕後黑手將那個人溶解於水,順勢把罪責嫁禍給卡雷斯——這才是事件的真相。”
    娜維婭的一番推論讓一大批的觀眾恍然大悟,現在原始胎海之水可以將楓丹人溶解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娜維婭的話可信度正在無限拔高。
    也有觀眾非常震驚:“所以原始胎海之水這麽危險的東西,已經用了好幾年了?”
    薩菲爾聽到這話扯了扯嘴角,準確的說,已經二十多年了,從第一起少女失蹤案開始…
    那時候,她都還沒有降臨在至冬的冰原呢。
    瑪塞勒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他又鎮定了下來,轉而用一種欣慰的語氣開口道:“說的很有道理啊,這樣一來卡雷斯先生和雅克先生的動機也能說通了…他們就沒有互相動手。”
    對於瑪塞勒的表演,那維萊特覺得厭倦,他開口提醒道:“瑪塞勒先生,現在是對你的指控,需要你提出的是反駁的觀點。”
    “啊…但我覺得,娜維婭說得很好啊,她說的這些,我也沒聽到什麽直接指向我的內容…”瑪塞勒直接選擇裝傻,仿佛隻要他保持這偽善的模樣,就沒人可以拆穿他。
    芙寧娜也有些拿不準,雖然她今天過來是為了對達達利亞提起公訴,但瑪塞勒這個案子的真實情況她是不知道的。
    薩菲爾沒有告訴她,那維萊特也沒有,畢竟…芙寧娜的訴訟水平確實不讓人放心,與其賭她會不會弄巧成拙,還不如讓她一頭霧水呢。
    所以,一頭霧水的芙寧娜在苦苦思索不得要領後,開口了:“那、那我來問吧?我覺得,主要是兩個問題…
    第一,你說的這些推斷,有沒有證據能夠支持呢?”
    對於芙寧娜的問題,娜維婭微微一笑:“水神大人的想法我懂,無論什麽時候,人證和證詞都是最不可靠的東西,隻有物證,才是真正意義上拿得出手的證據。
    剛好,那一套衣物,如今就被保管在了托蘿莎那邊,用那套衣服進行比對,調查那段時間的失蹤人口,並不難找出那第三個人的身份。”
    其實這個人薩菲爾也考慮過要不要直接挖出來,但她隻是想了想就放棄了,因為沒有必要。
    這不是什麽決定性的證據,而且,愚人眾如果親力親為把一切都處理好了,還要楓丹廷做什麽?
    現在楓丹有五名愚人眾執行官潛伏著,如果他們想的話,已經可以推翻現在的楓丹廷,直接把楓丹打下來了。
    其實薩菲爾還少算了一個,算上她、羅莎琳、阿蕾奇諾、達達利亞和沉迷於曲線的事情至今未曾離開的桑多涅,這裏是五個。
    然而,還有一個前愚人眾執行官,已經和希兒一起踏足了楓丹的領地。
    “阿芙羅拉已經去了楓丹了?怪不得我哪裏都找不到她…”頭戴鬥笠的少年冷笑一聲。
    身著學士服的少女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想找她幫忙,你得自己努力,我可不會給你當說客,這一次我來楓丹的目的是完成水文監測,獲得的數據是用於完善我的論文的,別指望我會幫你找她。”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鬥笠少年冷哼一聲,徑直朝前走去。
    被他甩在後麵的少女滿臉不爽,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這二人正是希兒和斯卡拉姆齊,不,應該說是霜華了。
    他們恰巧在沉玉穀碰到,希兒見霜華在找人打探薩菲爾的消息,本來是不打算搭理對方的,但…
    畢竟她不是生麵孔,一下子就被認了出來,在得知她準備去往楓丹的時候,霜華二話不說就跟了上來,一路上希兒沒經得住軟磨硬泡,終於還是把薩菲爾在楓丹的事給說了出來。
    於是,二人結伴同行,一起朝楓丹而去。
    歐庇克萊歌劇院,審判還在繼續著。
    芙寧娜聽了娜維婭的話,微微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同意。那維萊特,我覺得這是很可靠的調查方向。”
    她並不知道少女連環失蹤案已經有了定論,所以她把娜維婭提出的觀點當做一個方向,打算記錄下來。
    那維萊特在非必要的時候也不會拆芙寧娜的台,便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芙寧娜這才重新看向娜維婭,接著道:“我還有一個問題,和後來決鬥的事情有關,倘若真相如你分析的這樣…
    那為什麽卡雷斯先生不抗辯呢?直接說出有人溶解了,至少也有在審判中對抗的餘地啊?”
    這也是大部分人覺得困惑的地方,卡雷斯既然是冤枉的,為什麽一句辯解都沒有,就心甘情願地赴死,這不符合常理。
    薩菲爾仰著頭看著芙寧娜的臉,即便是從她這個死亡角度,芙寧娜精致的臉頰也沒有變得多麽醜,她十分欣慰,芙寧娜目前表現得十分正常,簡直正常到不正常了。
    看樣子,這家夥這一次是真的上心了,這讓薩菲爾十分滿意,對後續的拯救楓丹計劃多了幾分激情。
    娜維婭閉上了眸子,壓抑心中翻湧的情緒,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原因很簡單。”
    說出這句話,她又頓住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因為,卡雷斯,是我的父親。”娜維婭一字一頓,“在那個時候,刺玫會風雨飄搖,他名聲盡毀,選擇在那個時候揭露有人溶解於水的真相,無異於選擇魚死網破。
    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刺玫會能不能查出元凶尚不可知,但暗處的凶手卻隨時都可以把矛頭,對準他最大的軟肋,也就是…我。”
    現實非常殘忍,說出這樣的現實,承認自己是軟肋、破綻對娜維婭來說更加殘忍,她知道,是自己的存在,讓卡雷斯背負起了那樣的罵名,即便是死,都沒有掙紮,毅然決然地,死在了決鬥之中。
    克洛琳德對卡雷斯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以毫無保留的實力送了對方最後一程,卻被她記恨了三年,這一切,全部都化作了射向娜維婭的子彈,摧殘著她的精神。
    邁勒斯看到娜維婭眼角閃爍的淚花,知道她這時候已經難以開口敘述,便接過了話頭:“老板曾親口告訴我,大小姐已經被選為了少女失蹤案的目標。”
    “什麽?”芙寧娜眼眸睜大,她不是震驚於這囂張的犯罪預告,而是驚訝於娜維婭居然成功活到了今天。
    她聯想到去年薩菲爾回來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之後,娜維婭再也沒有調查過卡雷斯案的任何事情。
    恐怕,在一年前,薩菲爾就已經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有了一個全局的把控了,甚至,她安排刺玫會去承擔對璃月航線的建設與接洽怕也是出於這個目的。
    讓娜維婭遠離楓丹廷,也就遠離了凶手,她居然是用這種方式守護了娜維婭一年嗎?這個人…是不是有點過於可怕了?
    娜維婭卻沒想那麽多,她平複了心情接著道:“如果機密公之於眾,那幾年之前元凶就會和刺玫會魚死網破,不光是我,組織裏的其他人也會有危險。
    在那之後,或許你們警備隊能夠破案,還刺玫會一個公道…嗬。”她語氣譏諷,“可公道有什麽用?能保護任何人嗎?
    要是對這公道,對這歌劇院的正義有任何期待的話,老爹他都不會建立刺玫會!
    而選擇隱瞞,我們還能保持對彼此的威懾,繼續僵持。我會成為刺玫會的會長,想讓我消失更不容易,我也會獲得更多的時間。
    直到我弄清真相,準備妥當,由我和我的朋友們,而不是由這歌劇院,把真相和名譽都還給我的老爹!”
    芙寧娜和那維萊特看向娜維婭的神情有些複雜,雖然娜維婭的話說得很難聽,但,這是真的。
    正因為娜維婭成為了刺玫會的會長,才讓對方行事有了忌憚,正因為娜維婭成了刺玫會的會長,那個在多年前就與刺玫會有過極深淵源的少女才會順理成章地,把一個重大項目交到她的手裏。
    並以此,讓她安穩度過了本該最難熬、最危險的一年,而現在,那個人回到了楓丹,而回到楓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凶手揪出來。
    芙寧娜感覺自己已經明白了一切:“所以…卡雷斯先生是故意尋死的?”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問出來,薩菲爾會來幫助娜維婭,也在卡雷斯的意料之中嗎?他又在薩菲爾身上下了多少賭注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了。
    薩菲爾輕歎一口氣,她想起了很久之前與卡雷斯的談話。
    “大叔,我可是把一切都賭在你身上了,能不能翻盤,把那些王八蛋都送進地獄去,就看你的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吧?”小小的薩菲爾仰著腦袋看著大大的卡雷斯。
    而多年後,在麵對克洛琳德的刺劍時,卡雷斯的臉上掛上了與當初那孩子如出一轍的表情:“丫頭,我可是把一切都壓在你身上了,你不會讓大叔失望的,對吧?我的女兒,刺玫會的一切,可都要看你的了…
    新晉的愚人眾執行官…暗牧…阿芙羅拉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