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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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河範圍不大,但也算不上小。
    三人來到了坐落於灰河的唯一一家酒吧,打算找酒保泰托打聽打聽。
    泰托和夏沃蕾是老熟人了,所以他們之間的交談會所以很多:“好久不見,泰托。”
    “有話直說。”在夏沃蕾幾人來到這邊的時候,泰托正背對著櫃台忙活著,聽到夏沃蕾的話,他頭也沒回地開口。
    夏沃蕾也不在意,說出了自己的請求:“我想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人在討論關於銃槍的話題。”
    聽到這件事,泰托停下了手頭的事,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著夏沃蕾三人,他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笑:“情報是有價格的。”
    “聽說最近夜晚強盜猖獗,白淞鎮的物資受到了影響,我多支援一些人力幫忙如何?”夏沃蕾身上沒有摩拉了,隻能在其他方麵開條件。
    好在,她的這個條件對於泰托來說是個不錯的主意,泰托哈哈大笑:“哈哈哈,還是和以前一樣好說話。”說罷,他也不再隱瞞,“一個月前,有兄弟晚上喝多了。弄丟了把槍,結果三天後,在酒館角落裏找到了。”
    “這有什麽奇怪的?”小派蒙沒聽出來這裏頭的貓膩,不過是個平常的失而複得的故事罷了,“就是他自己忘在那裏了嘛。”
    泰托倒也沒有出言嘲諷,畢竟幹他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除了狠厲還有圓滑,人總有兩副麵孔的。
    “這裏是灰河,朋友。”泰托提醒了一句,“酒館裏但凡有沒主的值錢東西,哪怕是隻耗子都留不到第二天。
    結果那隻銃槍卻被還回來了,完好無損,沒開過火,圖什麽?”
    泰托聳了聳肩,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灰河相當於貧民窟,這裏的人多半都能算是拾荒者,指望這裏的人拾金不昧?還不如指望薩菲爾哪天閑得無聊去找神裏綾華一起跳肚皮舞來得靠譜。
    “我猜…是因為那槍有前科。”夏沃蕾立刻就明白了過來,畢竟是從一開始就在追查的人。
    泰托聞言也回過味來:“怕彈痕被逐影庭查出來?或許吧,如果真是這樣,那犯人還真是謹慎。”
    對於案件相關,泰托不會主動詢問也不會刻意回避,畢竟坐到這個位置上,不能知道的事情也沒那麽多,某些尺度在這類人身上都會被放寬一些。
    “我沒說有人犯案。”夏沃蕾眨巴了一下眼睛,作出了懵懂的樣子。這一個眼神值得神裏綾人學習一輩子。
    泰托輕笑一聲攤了攤手:“在灰河,知道誰被殺了就和知道自己今天穿了什麽一樣簡單。
    是住在東邊的家夥對吧?我向來不喜歡他。每次隻點一杯酒,眼睛裏都是壞點子。”
    泰托討厭吝嗇鬼,更討厭陰險小人,而這一次的那個死者,很不巧,兩者都占了。
    派蒙有些好奇:“丟槍的那人是誰啊?”
    對於這個問題,泰托就不打算回答了:“省省吧,就算去問,他也不會向一位特巡隊隊長,或是一位陌生人承認自己有槍的。”
    混蛋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這其中亙古不變一條就是:永遠不要承認自己有罪。
    “他說的對。”對此,夏沃蕾十分認同,雖然在以前,自己確實是灰河的一員,但自從她加入特巡隊之後,雖然極力避免過,可她與灰河人的關係依舊疏遠了。
    她不是沒有嚐試過維係,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非是單方麵可以維係的。灰河有自己的規矩,而她,不屬於灰河。
    灰河可以接納刺玫會、流民、罪犯、窮人、盜寶團、愚人眾…唯獨,不能接納特巡隊。
    泰托自然能看出來夏沃蕾眸子裏極力掩飾的失落,想了想,他開口道:“我知道你是在這裏長大的,夏沃蕾。
    盡管刺玫會歡迎你,但你離開的久了,有好多人不認識你。還有好多人不喜歡特巡隊。”
    “我知道。”夏沃蕾很清楚自己的情況。
    見她一派了然,泰托側著頭看她:“所以,為了你的安全,給你個建議,最好少在這裏拋頭露麵。”
    人不喜歡叛徒,離開灰河加入特巡隊的夏沃蕾,對灰河來說又何嚐不是一個叛徒?
    即便說一萬遍灰河也是楓丹的一部分,但那又如何?人的心中自有一道垣牆,那是曆經時光也難以摧毀的藩籬。
    夏沃蕾雙手抱臂,臉上寫滿了倔強:“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且鑒於工作原因,恐怕還會多來幾次。”
    “好吧,反正建議我是給了。”泰托見她油鹽不進也不想多說。
    他又何嚐不知道夏沃蕾的想法呢?這丫頭在灰河長大,自然知道這邊的環境有多麽惡劣,所以她也無比希望這裏可以變得和上城區一樣自由繁華。
    這是個非常天真的想法,沒有人會覺得她能成功。泰托也不這麽認為。
    楓丹需要灰河去藏汙納垢,讓走投無路的人在陰暗的臭水溝中尋一處棲息之地,梅洛彼得堡並不足以容納那些罪惡。
    畢竟,比起大奸大惡之徒,更多的是小偷小摸和生活失意的人。
    灰河很適合這些人居住,他們糾纏在一起,於淤泥中逐漸腐爛,成為光鮮亮麗者口中的臭蟲,在被瞧不起的時候,反過來對那些人進行唾棄。
    三人告別了泰托,開始四處轉悠,試圖找到一些痕跡。
    很快,她們就發現了一些東西。
    “壞了的木板和碎掉的木桶,還有…一些酒瓶?”看著眼前的東西,派蒙撓了撓頭。
    小家夥不是當偵探的料,所以並不能非常敏銳地看出什麽來。
    夏沃蕾注視著這些酒瓶,這是在一個木桶上擺放整齊的三個酒瓶,其中兩個完好無損,一個從中間斷裂,整個酒瓶已經碎了。
    目測是因為承受了強大的衝擊而爆碎的。
    “仔細看,派蒙。”夏沃蕾已經看出了端倪。
    經過夏沃蕾的提醒,派蒙確信這裏確實有貓膩,但還是不太理解。
    夏沃蕾見狀,走到牆邊,伸手摸了摸,果然在那邊找到了幾個彈孔:“雖然被清理過一次,但這明顯就是被銃槍子彈穿透的焦痕。
    也就是說,有人在這裏練過槍。酒瓶和木桶是用來當靶子的。”
    “會是那位凶手嗎!”派蒙立刻警覺起來。
    夏沃蕾微微點頭:“我猜,是的。雖然灰河有槍的人不少,但沒人會這麽在意自己留下的彈痕,更別說花功夫清理掉了。”
    沒錯,灰河人打槍從不在意痕跡,會專門清理才顯得可疑。
    “走吧,我們繼續調查。”雖然事情算不得有什麽突破性的進展,至少現在,她們可以觸及凶手的一小截尾巴了。
    保持這個勢頭,凶手距離落網,不遠了。
    開了個好頭,三人接下來的調查也很順利,陸陸續續又掌握了一些線索。
    “應該隻有這些了。”夏沃蕾一晚上,帶著熒和小派蒙幾乎翻遍了整個灰河,把能調查的都調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才這麽說道。
    小派蒙一直沉浸在調查的氛圍之中,也沒覺得累:“感覺這裏的線索比上麵多呢。”
    “嗯,假設這些線索都指向我們的嫌疑人,那麽大體能得到以下推論——
    一個月前,有人撿到了一把槍,將它帶回家後可能經過拆卸,弄清槍支構造後,又還了回去。
    經過幾星期時間,他自己拚湊出了一把銃槍,帶到灰河來練習打靶。
    然後在幾天前,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實施犯罪,並且像小說中那樣,放上了一朵虹彩薔薇。”
    夏沃蕾緩緩說出自己的推論,差不多是邏輯自洽地複述出了整個過程。
    聽了夏沃蕾的推論,派蒙雖然也很同意,但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唔…雖然聽你這麽一說是挺順的,但還是很難知道凶手是誰。”
    “死者的身份…”熒覺得有必要搞明白這個問題,從受害者的社會關係方麵入手或許會更簡單一些。
    夏沃蕾知道,現在確實不用繼續隱瞞了,於是直接開口:“死者生活在灰河,據說常年獨來獨往,生活狀況窘迫。”
    “故事中的是貴族…”熒下意識將這件事和映影的劇情開始比較。
    夏沃蕾點了點頭:“嗯,這也是我沒弄清的地方。”
    一直以來,夏沃蕾都因為這個差別而感到困惑,“如果真的像小說中那樣有隱情的話,這應該是一場仇殺。但調查結果是,死者沒有明顯的仇人。
    他本身壞事沒有少做,隻是沒有那種會讓人對他開一槍後留下薔薇的仇人。
    犯人…到底在傳達什麽信息,又是在向誰傳達呢…”
    熒也跟著思索,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作者呢?作者怎麽說?”
    “我們一開始就排查過了。”熒能想到的事,夏沃蕾自然不會想不到,“他聲稱案發當日一整天都在歌劇院,那裏的檢票員也證實了他的說法。”
    派蒙聞言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他有不在場證明。”她雖然不擅長思考,基本的東西還是懂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最好的洗脫嫌疑的方式。
    畢竟人都不在場,又怎麽可能是他做的呢?
    夏沃蕾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不隻是這樣,他還缺少動機。
    他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父母健在。我深入調查過,他是六歲的時候被領養的,走的是正規手續。六歲前在孤兒院也有記錄。
    小說中兩個主角的母親被殺也是在他們十歲以後的事讓我。雖然小說有可能改編了事實,但我不願意被這個思維套進去。”
    在確定嫌疑人之前隨意揣測是不對的,夏沃蕾更希望可以拿到實質性證據,而不是憑空猜想。
    “更重要的是,我和他說過話,他不像是敢拿起槍去殺人的角色。”這才是最主要的,夏沃蕾多年參與查案,這種基本的識人之法還是會的。
    派蒙覺得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那現在怎麽辦?聽起來線索還是斷了…”
    “我沒指望一天就抓到犯人,調查還需要時間。”夏沃蕾倒是很淡然,畢竟是凶殺案,嫌疑人肯定會躲的嚴嚴實實,沒那麽容易被找到。
    她想了想,提議道:“這樣吧,我們這幾天就正常拍攝映影,拍攝結束後再四處調查一番。線索總會出現的。”
    她有預感,這件事的真相距離她不遠,而且一定與這部映影有關係。
    “可你不是還說這些情報的孤島會很容易和你擦身而過嗎?”小派蒙不理解夏沃蕾的心情,有些疑惑。
    夏沃蕾微微搖頭:“派蒙,書裏還有一句話我沒告訴你。”
    “嗯?什麽話?”派蒙腦筋不夠了,趕忙問道。
    “但隻要你在迷霧中航行得夠久,總有一天會撞上一座孤島的。”
    隻要堅持查下去,嫌疑人跑不掉的。
    結束了正事的交流,熒就和夏沃蕾以及小派蒙回到了塵歌壺。
    路上,她有些好奇:“說起來,夏沃蕾居然是在灰河長大的。”
    “怎麽了?特巡隊隊長在灰河長大很奇怪嗎?”夏沃蕾看到熒眼中的好奇,反問道。
    熒點了點頭:“感覺會很難。”
    “你是指爬上來的過程嗎?”夏沃蕾回憶了一下,然後點頭,“是很難。但隻要你實力夠硬,功績夠多…總有一天會被認可。
    反過來說,灰河也造就了我,在某些方麵。比如怎樣同罪人交易,怎樣同罪人一樣思考…
    當然,這就當做我們之間的秘密吧。”
    熒知道,她不想展開這個話題,便也不再多說。
    她覺得夏沃蕾和薩菲爾有點像,同樣是從低處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她們都有不易的過去,也都將曾經的那些經曆當做人生的財富。
    薩菲爾曾經說過,多托雷帶給了她數不清的痛苦,可如果沒有多托雷,她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苦難賜予了我們難以忍受的痛苦,也讓我們的人生得以升華,我們可以踩著受到的傷痛一步一步向上爬,直到最巔峰,到那時,我們會見到的,是遠超苦難本身的,耀眼而熾熱的,隻屬於我們自己的,最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