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奧多沉默著走到了已經徹底碎掉的半人馬魔像跟前，注視著這個魔像，良久。
    艾達則是與薩菲爾並肩而立，看著卡西奧多。
    許久之後，貓貓的身上開始散發金色的輝光，一名身穿藍色調律師服裝的男子虛影突兀地出現在了貓貓的旁邊。
    薩菲爾知道，這就是卡西奧多的本體了。
    “卡西奧多。”薩菲爾叫了他一聲。
    聽到薩菲爾的聲音，卡西奧多緩緩回過神，扭頭看過來“薩菲爾女士，艾達…”
    他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似是在歎息又像是在輕笑“沒想到，我還能以這個模樣與你們見麵。”
    “剛才波愛修斯已經在內心徹底承認了自己的失敗，然後他的靈魂就崩潰了，但是又不太像，隻是崩潰卻並未消散，挺奇怪的。”薩菲爾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至於為何波愛修斯的靈魂會突然崩潰，這一點薩菲爾倒是可以理解。
    估計是利姆露的原因了，因為造物的連通性，她和利姆露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共享技能，這一次大概是觸發了利姆魯的無心者技能了。
    對於這個技能的激活，薩菲爾還是挺驚訝的，畢竟這是覺醒魔王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技能，效果也很簡單，隻要利姆露的敵人在內心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就會被瞬間剝奪生命。
    這個效果是可控的，隻是薩菲爾並未使用過，也不知道會觸發這個技能，所以沒有想過控製。
    好在波愛修斯的靈魂沒有消散的跡象，應該是福波斯的效果。
    卡西奧多略微思索就明白了緣由，他微微點頭“福波斯沒有被毀掉，波愛修斯就可以恢複，這是正常情況。”
    “靈魂層麵的修複都可以做到嗎，這個福波斯還真是厲害。”薩菲爾不由感歎了一句。
    “突然這樣誇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旁邊又傳來一道聲音，是波愛修斯的聲音。
    艾達與薩菲爾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薩菲爾微微眯起了眼睛，而艾達則是驚呼出聲“波愛修斯？你不是…”
    “死了？沒那麽容易的。”波愛修斯一臉淡然。
    薩菲爾卻搖了搖“你不是波愛修斯，我在你的身上感受不到敵意，而且，修複靈魂絕不可能那麽快的，想必是借用了波愛修斯的外表。”
    “還真是敏銳啊，該說不愧是薩菲爾大人嗎？”波愛修斯模樣的人稱讚道。
    下一秒，他就化作了一把豎琴“這樣說話會不會方便一點？波愛修斯的靈魂碎裂了，修複需要時間，而我，也能算作是波愛修斯，畢竟，他也是我的一部分。”
    “不太明白，什麽叫他是你的一部分？”艾達皺著眉頭，一臉戒備。
    薩菲爾則是已經明白了過來“你…是雷穆利亞人的靈魂聚合體？”
    “這麽說倒也沒錯，準確來講，我是一切旋律，一切樂章，一切思維…我是一切靈魂的總和。
    簡單來講，我就是福波斯。”那豎琴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薩菲爾聞言眼前一亮，福波斯居然具象化了，那麽想要掌控就不會太難。
    而卡西奧多就要震驚許多了“福波斯？統轄一切的大樂章，竟然擁有人格？”
    “福波斯，或者說原來的那個西比爾，原本是上一次洪水吞沒大地後的幸存者。
    西比爾的願望是為世界上所有被稱為人類的存在送去幸福，但她沒有人格，也沒有足夠的力量。
    為此，她將自己的智慧交給了雷穆斯，加上雷穆斯所擁有的力量，便創造出了越長，也就是我。”福波斯將自己的身份和過去的一些事情娓娓道來。
    卡西奧多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一臉的呆滯“怎麽會…我們一直以來所演奏的樂章，所接受的命運，都是來自於你。”
    薩菲爾知道卡西奧多為什麽會這樣，如果福波斯具備人格，為什麽還要給雷穆利亞安排如此命運，明明，從一開始就可以更改的，可他沒有這樣做。
    他眼睜睜看著波愛修斯做出那些事，卻從不阻止，卡西奧多不明白他為何要冷眼旁觀。
    “是我，但也是你們啊！因為我就是你們，是你們所有人願望的集合體啊。”福波斯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畢竟一切都是雷穆利亞人自己的選擇。
    卡西奧多拚命搖頭否認“排除異己，肆意地消滅其他生命，毀滅城鎮與鄉村，這些難道也是我們的願望嗎？”
    “是啊，因為你們這樣希望，我才會如此回應。
    掠奪，仇恨，殺戮…這些也是你們願望的一部分。”福波斯十分輕巧地說出了殘忍的事實，“要為所有人送去幸福，難道不應該實現這些願望嗎？”
    卡西奧多痛苦地抱住了腦袋，他接受不了。
    艾達也有些生氣；“簡直不可理喻！”
    但薩菲爾卻十分理解“事實上，這是有可能的。”
    “薩菲爾大人？”艾達有些驚訝，雖說薩菲爾跳脫，做事不按常理，可在艾達看來，自家大人很多時候還是很仁慈的，她不明白為什麽大人能夠理解福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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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西奧多更加感覺荒謬“女士…你…”
    薩菲爾回了二人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後接著道“所以說，雷穆利亞的滅國並不僅僅是因為命運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民意治國的弊端。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其實是愚蠢的，他們很容易就會被蒙蔽，被裹挾，成為洶湧雪崩的一部分，然後衝垮一切。”
    卡西奧多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那並不是我們真正的願望！我們之中滋生的傲慢與仇恨扭曲了它，把它變成了可怕的怪物…
    沒有人會因此獲得幸福，不管是我們，還是我們之外的其他生靈。”
    這麽說著，卡西奧多突然領悟了過來，他目光灼灼看著豎琴模樣的福波斯“怪不得你會把我們引向毀滅的結局。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王上才會…”
    “雷穆斯…他的確曾試圖消滅我。可是為什麽呢？如果沒有了我，你們一定會再度陷入迷茫與痛苦之中…”福波斯雖然有了人格，卻並不健全，“啊啊…為了大家的幸福，我隻好將它…”
    薩菲爾眼眸微微眯起，這一點，她不意外，依賴工具卻又無法徹底降服工具，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的。
    總體來說，雷穆斯其實並沒有犯什麽錯，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弱小，他太弱小了，弱小到連一個樂章都無法完全鎮壓，甚至在察覺到對方有可能反噬之後還解決不了這個隱患，最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被毀滅。
    他也不是沒有嚐試過彌補，隻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福波斯成為了人們生活的依仗，摧毀福波斯就天然站到了人們的對立麵。
    薩菲爾懷疑，雷穆斯並非真的無法摧毀福波斯，而是作為一個國度的神，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究竟是因為弱小…還是因為…仁慈？不，那已經不算仁慈了，隻能算婦人之仁罷了。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沒有斷臂求生的勇氣…被毀滅就是注定的結果了。
    但，無論是因為弱小還是因為怯懦，雷穆斯，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神明吧。”薩菲爾心中暗想著。
    卡西奧多不會想到這些，他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有些愣怔看著福波斯“什麽？難道說那個時候，波愛修斯就已經…
    沒錯，一定是這樣…我們是不可能違抗至尊命令的，除非背叛他的是樂章本身…
    波愛修斯怎麽了？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唔…他當然已經變成我們了啊，用你們能理解的說法他被我吃掉了！”福波斯並不介意在卡西奧多的心口來一刀狠的，所以采取了更殘酷的說法。
    薩菲爾卻知道，這個吃掉並不算準確，嚴格來說，應該是被同化了。這也和她最初的猜測相符合，如果雷穆利亞包括與之相關的龍蜥一族的毀滅都被納入了預言，那麽毀滅就是注定的。
    推動毀滅進程的人不是雷穆斯也不是波愛修斯，而是金蜂西比爾和她的樂章福波斯。
    即便沒有波愛修斯作為那把刀也會有其他人頂上這個位置。
    波愛修斯的行為最多隻能算是導火索，而深藏雷穆利亞內部的各種隱患才是招致毀滅的真正緣由。
    一個理想的國度是人們都渴求的，但一個過於理想的國度卻會因為其脫離現實的妄想導致各種各樣不可控的事情發生。
    用樂章來追求永恒的安寧…
    這是影都不會去考慮的妄想，因為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一潭死水的生活，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
    福波斯似乎是從卡西奧多臉上看出了憤怒的表情，又補充道“嗯？但這也是他的願望哦，而隻有我才能實現他的願望…他一定也因此獲得幸福了吧！”
    “所以從那之後，波愛修斯就變成你的傀儡了…所以他才會想盡辦法，要讓你重新降臨於世。”卡西奧多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波愛修斯的謀逆，是福波斯的反噬。
    不，這家夥，哪裏還配得上福波斯這個蘊含著美好祝福的名字？
    福波斯依舊不以為意“這都是為了你們的…為了所有人的幸福啊。”
    卡西奧多都被氣笑了“有我在，你的陰謀絕不會得逞！隻要我還存在一天，你就絕不可能離開這座牢籠！和我一起，被關押在這裏，直到時間的盡頭吧。”
    他現在隻是一個靈體，確實並不能對這個豎琴怎麽樣，但…如果隻是將它禁錮，讓它無法重臨世間，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的願望是和我一同沉寂下去，直至消亡嗎？這就是你的幸福嗎？但是…我不能實現你的願望。”福波斯的語氣變得不善起來。
    所以，說什麽為了別人的願望，說到底，還是自私自利的，薩菲爾突然覺得，這個福波斯嘴裏也沒什麽實話。
    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實際上也不幹人事兒。人格不健全？她倒是覺得這家夥人格健全得很。
    健全到，它甚至能夠扮演一個偽君子了。
    這真的是在扮演嗎？
    “我的確沒辦法消滅你，但是，你是不是忘了，薩菲爾女士就在這裏。”卡西奧多突然轉向薩菲爾，“女士，這一路的同行，多受你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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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到現在我依舊不知道你是否是至尊的故交，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我能不能…最後請求你幫我一個忙。
    把我，還有這個福波斯…一同消滅。”
    薩菲爾凝眸看著卡西奧多“你已獲得了許多人都夢寐以求的永生，如今，卻想要為了一腔怒火，舍棄這來之不易的生命嗎？
    這可是雷穆斯賜予你最後的祝福了。”
    卡西奧多的永生是靈魂長存不滅的永恒存在，隻要他自己不去作死，他可以成為任何一個國家的人，在那裏生存很久。
    厭倦了也可以隨時離去，提瓦特的國家對外來者都是比較和善的，卡西奧多想要生活下去並不算困難。
    卡西奧多搖了搖頭，拒絕了“我已經知道了至尊曾經的計劃與願望，說實話，我很開心。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被拋棄放棄的那一個，王上想要通過自己的犧牲，將所有人從樂章中，也從仇恨與隔閡中解放出來。
    他直到最後一刻都想要拯救他的臣民。”
    說著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尊重王上，因為與您相比，他或許真的很弱小，但他一定很堅定很堅定。
    我想，如果通過我的做法，可以稍微扭轉一些您對他的看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上未竟的心願…由我來完成。這應該，也算是雷穆利亞最後的倔強了吧。
    我知道，您是有把握徹底消滅福波斯的，但我畢竟曾是雷穆利亞的一員，我不確定我繼續活下去會不會成為它的載體，所以，請你將我，將它一同毀滅吧。”
    艾達定定看著卡西奧多，她很想說，事情並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但她並沒有開口，因為薩菲爾已經點頭同意了。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答應你。”薩菲爾聲音很輕，聽不出過多的情緒。
    卡西奧多聽到這話，長舒一口氣“萬分感謝您，薩菲爾大人。”
    再次點了點頭之後，薩菲爾又轉向了福波斯“你剛才說，被你吞噬，就是波愛修斯的幸福，是吧？”
    “你想要做什麽？”福波斯知道薩菲爾的能耐，但它並不認為眼前的少女真的可以對自己做些什麽。
    薩菲爾輕笑一聲“沒什麽，我隻是突然想起來，剛好缺一把趁手的樂器了。”
    說罷，她揚起右手“維羅妮卡。”
    亮銀色的光芒化作一道懸空的光流自虛空之中浮現出來，帶著慵懶的語調“終於到我出場了嗎，這一次，又是什麽？”
    銀色光流凝聚成藍發少女，是維羅妮卡作為鹽之魔神赫烏莉亞時候的模樣。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落到了福波斯的身上“這是…一把豎琴？”
    “嗯，一個十分難得的樂器，有時候，我們也需要通過樂聲來豐滿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不是嗎？”薩菲爾語氣認真，完全看不出來是在開玩笑。
    可維羅妮卡十分清楚這家夥的秉性，什麽豐滿精神世界，純純的說瞎話，這家夥一定是看到了這把豎琴有什麽價值所以才會把她喊出來。
    維羅妮卡聳聳肩，也沒有揭穿，隻是自顧自地開始在空中畫起了法陣來。
    作為一把可以隨意變形的活靈武器，吞噬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項能力，但直接吞噬並不能保證可以獲得對方的全部能力，所以才要借助法陣。
    薩菲爾看維羅妮卡一本正經動作起來，她滿意地笑了笑，然後轉向卡西奧多“那麽，最後，再道個別吧。
    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了，但說實話，還是會感覺十分難受。”
    “若我的離去能在一位神明的內心留下一片漣漪，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卡西奧多很是灑脫，輕聲說道。
    薩菲爾聞言不再說話，而是抬起右手，掌心虛界力湧動“蛇之七變，月輝·赫卡忒之吻。
    卡西奧多，願銀月的輝光賜予你永恒的長眠，帶你去往無暇溫柔的世界，從此，不受牽絆，不墮輪回…再見。”
    “再見，薩菲爾大人。”卡西奧多緩緩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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