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羽毛筆之後，蘇北將日記本合上，重重歎息。
    如此看來，分離「智慧」與梨梨子的方案隻能暫且先放一邊。當務之急，是讓幼年的梨梨子少出錯，讓殘存的「智慧」少幫忙，預留出足夠的「智慧」權柄，以待從長計議。
    而這就需要蘇北多多操心，注意少讓梨梨子惹出大禍。
    好在蘇北早已習慣了帶小孩的生活，帶一隻梨梨子完全算不上多麽麻煩。
    或許。
    然而，這隻是蘇北的心裏預計。
    實際上，蘇北與梨梨子的相處根本就算不上是安穩。
    他早就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某天正午，心血來潮的梨梨子非要指導蘇北如何露出不突兀的笑容，開始了手把手的言傳身教。
    “怪大叔，和我學。”梨梨子嘴角咧開，笑了一聲：“嘻嘻～”
    可以看見梨梨子整齊牙齒微微露出，隱約能看見牙齒上的牙齦，唇紅齒白，甚是可愛。
    蘇北虛著眼，“嗬嗬”了一聲，取出兩根棒棒糖企圖打發梨梨子，卻被她用嚴肅表情嚴厲拒絕：
    “和梨梨子學辣大叔，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嚇人？！”
    蘇北平靜點頭，完全沒有否認的打算。
    其實蘇北不是第一次聽見類似的言論了，可強者之路總是孤獨的，或許是曲高和寡吧？沒有人懂得蘇北的笑容有多麽治愈，隻有些同境界的蟲子才能夠理解。
    “所以才更要學辣，不會笑的人和笨蛋有什麽區別？”梨梨子順著椅子向上攀岩，徑直爬上了蘇北的桌子。
    接著伸出手指戳向蘇北右臉頰，抵住了蘇北側過臉之後，企圖投來警告的危險視線。
    蘇北歎了口氣，“這你別管。”
    被稱之為笨蛋倒也無妨，可蘇北唯獨不想被梨梨子這個笨蛋這麽說。
    “要管要管要管，你快笑辣怪大叔，你快點笑啊，你給我笑！”
    梨梨子以熟練的動作爬上了蘇北的身體，坐在了蘇北肩頭，雙手扯住蘇北嘴角往外拉去，企圖糾正蘇北皮笑肉不笑的錯誤動作。
    “快給梨梨子笑！！！”
    蘇北被迫嘴角一扯，“嘻～”了一聲。
    梨梨子被嚇了一跳，臉色一白，忍不住吐槽了句：“真就這麽難看嗎？”
    “好吵。”
    “這真的是人類能笑出來的動靜嗎？”
    “囉嗦。”
    “你嚇到梨梨子了，罰你給我兩個小蛋糕。”
    “快滾。”
    “以後梨梨子會好好教導你的喔，你就學吧。”
    “......”
    “......”
    “......”
    某天半夜。
    蘇北攻克研究某項難題，難得入睡之後，身上忽然多出了什麽不明物體，不斷爬行蠕動。
    蘇北睜眼，與瞪大了眼睛的梨梨子四目相對，二人眼珠貼至極近，眼睫毛幾乎碰到了一起，入眼處的景象甚是嚇人。
    蘇北還以為遇上了大頭鬼。
    好在蘇北不怕鬼。
    片刻過後，蘇北眼眸逐漸恍惚了起來，多半是困懵了，所以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不入「半神」的蘇北，還是需要一定的睡眠補充精神的。
    見狀，梨梨子揪住蘇北領口，坐在蘇北胸口處來回晃了晃。
    然後蘇北就被搖醒了。
    蘇北艱難眯起困出了眼淚的眼睛，有氣無力道：“你搞什麽？”
    看著蘇北痛苦的睜開眼睛之後，梨梨子眨著眼睛，好奇詢問：“怪大叔為什麽不睜眼看梨梨子？怪大叔是不是心虛了？”
    “我心虛什麽？”蘇北額頭微微抬起，不明所以的愣了愣。
    梨梨子輕輕抿住下唇，虎口托住了下巴做出思考模樣，似在絞盡腦汁，皺眉詢問：
    “梨梨子這個星期的遊樂園怎麽沒有了？怪大叔有沒有什麽頭緒？”
    蘇北腦袋無力砸向枕頭，打了個哈欠：“明天放學。”
    “你別想騙梨梨子，明天的遊樂園明明就是下周的遊樂園，梨梨子很聰明的好伐？別想誆我。”梨梨子湊到了蘇北耳邊超大聲抗議，企圖以此喚醒蘇北的良知。
    誰對梨梨子好，梨梨子可能轉頭就忘了，但誰要是敢騙梨梨子，梨梨子向來記得很清楚。
    “看時間。”蘇北指向一旁的鍾擺，戳向上麵指向十點的時針，歎息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沒有小學生十點鍾還不睡覺。
    從來沒有。
    望著時間，梨梨子猛地“蹦”了起來：“好耶～現在出發的話，梨梨子還能玩兩個小時，這簡直不要太爽辣！”
    接著自高處重重下落，砸向了蘇北的肚子。
    蘇北倒吸一口冷氣，猛地坐了起來，重重歎氣過後，伸手拎住了活潑亂跳的梨梨子，起身朝著梨梨子的宿舍走去。
    “幹嘛辣幹嘛辣？梨梨子不要回去睡覺，怪大叔答應梨梨子的可不準反悔，不然梨梨子就要生氣了，你想嚐嚐梨梨子的厲害嗎？這會讓你後悔終身！”梨梨子又哭又鬧的掙紮了起來，動靜極大，像是頭拉不住的牛犢。
    “回去換衣服。”蘇北沒好氣地說了句。
    “阿勒？”梨梨子愣住。
    蘇北豎起三根手指，嚴肅說著：“給你三分鍾準備時間，過時不候。”
    “三秒！”梨梨子撲進屋子，眨眼間又滾了出來，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立定之後，梨梨子已經換上了一身藍色洛麗塔，頭戴藍色魔法氈帽，背著裝好了狸花貓的書包，整裝待發。
    一夜無言，縱享狂歡......
    ......
    ......
    ......
    春去秋來，時光荏苒。
    三年又兩年，梨梨子終於從此前與直立狸花貓等同的身高，成長至了如今的一米三，實在是可喜可賀。
    此刻，梨梨子站在了等身鏡麵前，左右旋轉著裙擺，偶爾低頭打量自己的新裙子，不停歡呼雀躍：
    “笨蛋怪笑黑袍大叔，你看梨梨子又長高了，按照這樣的程度生長下去，梨梨子該不會很快就會長到一米六，成為一個真正的貴族淑女大姐姐吧？”
    “你很想長大嗎？”蘇北疑惑詢問。
    ——他依稀記得梨梨子不喜歡長大。
    梨梨子愣了愣，思索過後遲疑著搖了搖頭，否認道：
    “阿勒？這倒是不太想，梨梨子還是想慢點長大，大人通常都是很辛苦的辣～梨梨子才不要吃苦哩。”
    “嗯，那你以後就長不大了，一米四會是你的極限。”蘇北給出肯定結論。
    “是祝福魔法嗎？”梨梨子好奇。
    “算是吧。”
    說是祝福倒也不太準確，應該是事實才對。畢竟蘇北摸索了五年，差不多將梨梨子格了個七七八八，幾乎可以斷定梨梨子的成長曲線，算是比梨梨子還要了解她的身體構造了。
    年幼的梨梨子尚且不能理解這段話的含金量，還以為是什麽真摯祝福，但當她超過十八歲仍是一個一米四的矮冬瓜，且常態戰鬥力甚至打不過狸花貓的時候，才會反省當初自己的認知是多麽愚蠢。
    當然，這都是未來的事情了。
    蘇北與梨梨子的共同生活算不上多久，當然也不算很短，恰好五年。
    五年時間，僅僅隻是蘇北漫長生涯中的萬分之一，不值一提。
    但那是之前五年。
    往後五年不同。
    之後五年涵蓋到了曆史最關鍵的節點，是蘇北最需要關注的五年。
    在這節點到來之前，蘇北還需要做些什麽。
    在某個尋常的上學日，蘇北接送梨梨子進入學校過後，喬裝打扮穿上黑袍，手提水晶球與水晶燈，坐在了帝都學府門口處，擺上了占卜攤位。
    可以看見學校門口，學生絡繹不絕、人來人往，往來之人皆是貴族子嗣，商賈子弟，每一位學生臉上都洋溢著青春笑容，舉手投足皆散發著自信與張揚，各有氣質。
    身為帝都學府的子嗣，他們受到的教育遠超其餘學府，自出生到後天都天然高人一等，自然有著無與倫比的傲氣。
    不一會兒，不少學生圍上了這神秘的攤位，投去好奇注視。
    對於年齡不大的學生們而言，有人在帝都門口擺攤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帝都門口不存在小攤，原因有三。
    一是因為帝都學府內部有著最優質的美食街道，這些攤點經過各貴族與皇室層層篩選，一切美食應有盡有，味道與健康程度都被嚴格把控過，根本不必從外麵購買食物。
    二是因為帝都學府內的師資力量極為恐怖，興趣課程開展廣泛，各種五花八門的學科都能拎出一隻手以上的專家，就連占卜係都有專門的大課，根本不必去外麵花錢占卜。
    三是因為帝都學府內的學生們大多自恃高傲，很少接觸路邊攤這種劣質鋪點，且他們自小經過家中各種教育，眼光奇高。
    平民見過的物件貴族家都有，普通人珍藏的寶物都是貴族家玩膩了的，很多知識與古董僅在上層流轉，貴族們又何必放下身段去接觸平民的東西？
    這雖不好聽，但的確是不爭事實。
    可如今這一事實，目前遭到了嚴重挑釁。
    因為蘇北在攤點拉起的橫幅上寫著兩個字：「先知」。
    「先知」意味著無所不能，就連貴族都不敢誇下的海口，他一個平民是怎麽敢的？！
    “咦？有點狂咯。”
    “是有點，能給我算算姻緣嗎？”
    “騙子嗎？什麽價錢，姑且替我算一算吧。”
    往來學生議論紛紛，蘇北身姿屹然不動，右手伸出，點了點橫幅下麵的小字。
    ——隻算有緣人。
    什麽是有緣人？
    就是騙騙傻子唄？
    學生們翻了個白眼，一哄而散。
    蘇北眼觀鼻鼻觀口，靜靜等待獵物的上門。
    他打算提前逮捕幼年茉莉。
    這個辦法看著很蠢，但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學院裏麵有太多的「半神」，帝都內更是如此，茉莉身邊指不定跟著好幾位暗衛，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光明正大與其碰上一麵。
    隻需要一個照麵即可。
    曆經三天過後，蘇北碰上了如今的天才劍客——露彌娜拉。
    露彌娜拉僅是看見了蘇北的背影，就再挪不開視線，於是主動上前，問了個問題：“能替我算算嗎？”
    “問。”蘇北伸手，示意入座。
    露彌娜拉愣住了。
    她早就聽說學院門口有一個神棍隻算有緣人，可算了三天沒算上一卦，沒想到今天居然在她這破了例。
    她饒有興致的點了點頭，口吐稚嫩聲線，說出了心中對未來的憧憬與展望：
    “未來的我，會成為世界第一大劍豪嗎？”
    “你一直都是。”
    露彌娜拉笑了。
    笑得很開心。
    笑過之後，露彌娜拉從身上艱難摸索著，終於搜出了一枚金幣，將其摁在了桌上，笑道：“你果然是神棍。”
    蘇北摸了摸鼻子，不予評價。
    說完之後，露彌娜拉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將這枚金幣認真往前推去，堅定道：“不過我認為，這會是真的。”
    尚且年幼的露彌娜拉已露鋒芒，“少年應有鴻鵠誌，當騎駿馬踏平川”，在她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作為交換生來帝都進行比武——”
    蘇北收下金幣，平靜打斷：“你是第一。”
    露彌娜拉麵色瞬間紅潤，胸口劇烈起伏。
    調整過後，露彌娜拉滿意離去，心情甚好。
    半個月之後，年幼的艾琳娜拖著疲憊身影，從外校緩緩靠近帝都學府，駐足觀望。
    她望著麵前的帝都學府，緊緊攥著雙手，餘光忽地掃見了這一處攤點，忍不住走上前去。
    “我想問——”
    “她不會有事。”蘇北平靜道。
    艾琳娜瞪大了眼睛。
    “你的姐姐不會有事，她需要睡會兒，僅此而已。”蘇北平靜重複。
    “你調查我？”艾琳娜下意識後退兩步，怯生生問了句。
    失去了母親與姐姐的她，早就失去了向外的鋒芒，像是一隻刺蝟將自己緊緊包裹，害怕麵對任何人。
    蘇北指了指橫幅上的「先知」二字，淡淡道：“你隻是個十二、三歲的蘿莉，我調查你做什麽？”
    艾琳娜連忙追問了句：“可我要怎麽做才能救她？”
    “你的師傅正在做這件事情，你不必太在意，隻需好好修煉即可。”蘇北思索過後，認真道了句：“當你「神性」破碎之時，就是你逃離困境之際，去走「神性」道路，時間會告訴你一切。”
    艾琳娜懵懵懂懂的離開了。
    一個月後，蘇北等到了正主。
    那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正值茉莉花開，偶有花落，花香自來。
    僅僅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對視，年幼的戴安娜心裏像是忽然漏了一拍，朝著身旁的護衛們擺手過後，腳步不受控製的朝著攤位前走去，與這渾身上下僅有眼睛裸露在外的神秘人對視了一眼，輕聲詢問道：
    “你，是在等我嗎？”
    蘇北抿嘴，強忍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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