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我奶奶就和我爺爺逃亡到了流木市，從此定居在這裏，開枝散葉，有了我爸爸和我的二叔

    我奶奶已經不再多言，繼續看著窗外那場遙遙的大雪“想當初我和你爺爺私奔到了流木市那天，天上也下了也這樣的一場大雪，那是我一生中見過最冷的一天，冷的直叫人耳朵都要裂開，盆裏的水都連著盆冰在了一起，手要是從袖子裏拿出來，不到三分鍾就一準生瘡。你爺爺那天帶我來到了他之前讀書在的私塾裏，生了一盆火，我們就這樣圍著火，靠在後麵的灰牆上睡了一晚。”

    “你爺爺身子骨弱，沒熬到六十歲就先一步去了上麵，我卻自己在人世多苟活了二十年，有時候我也常常夢見他，夢見那些年他從我窗戶裏丟進來的那些小玩意，和他寫的那些小詩，還有那年我們坐在私塾的灰牆下，他把我擁在懷裏，一遍遍的為我暖著手….奶奶這一輩子前二十五年一直被豢養在院子裏，像是隻隻能隔著籠子對藍天哀鳴的金絲雀，金絲雀漂亮，可一旦它的羽毛被染上了灰塵就會被人丟出籠子。你爺爺走後的二十年奶奶又像是隻自己在風雪裏覓食的老雪鴉，沒有他的那些年就連冬天都冷了不少”

    “那些日子都見不到太陽，像是滿世界都蓋著沒到人膝蓋的大雪，隻有你爺爺在我身邊的那三十年裏，才是我真的好像活在了陽光下”

    我沉重的點了點頭

    “可被選中侍奉姑射的神女終究還是離不開雪山的，奶奶現在要走了，還有幾句話，奶奶想再和你多說幾句”

    “奶奶你說”我弓下膝蓋，跪伏在我奶奶身旁

    “你喜歡那個從上海來的姑娘，叫沈琦的那個，對吧？”奶奶溫和地問

    我沒有再做否認，我知道瞞不住我奶奶，所以我隻是點了點頭

    “那個姑娘不錯，長得漂亮，人也溫柔。但是奶奶想說，你還是和那個姑娘不要走的太近的好”

    我有些呆滯“為什麽這麽說啊奶奶”

    “奶奶年紀大了，這輩子裏見過的人和事都太多了，人和人之間有多大緣分，能走多遠，奶奶一看就知道”奶奶幽幽的說“你和那個姑娘，有很多地方都不合適，你們也沒什麽緣分，如果繼續走下去，隻會讓兩個人都受傷”

    “怎麽會這樣呢奶奶，我們之前明明相處的很開心啊”

    “開心隻是暫時的，你們如果在一起了，以後的日子隻會像是魚刺卡進喉嚨裏，兩個人都會遭受綿延而漫長的疼痛”奶奶說“緣分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奶奶能感受得到，奶奶也不知道你們究竟可以走多遠，但是奶奶還是要和你說，你和那個小姑娘，還是不要有太多交集的好”

    我沒有作答也沒有拒絕，而是繼續沉默不語的半跪在我奶奶的床邊

    奶奶笑了笑“哎，你這孩子，從小脾氣就倔，認準了要做什麽就一定不會輕易改，我知道我和你說這些你肯定不會聽的”

    奶奶慈祥的摸了摸我的頭“奶奶也希望你能遇到一個好女孩，早點有自己的家庭，有的路不管是對是錯，總是要自己走上去才會知道”

    窗外的雪已經越來越大了，密集的雪花幾乎要把窗戶給蓋住，奶奶的聲音已經變的越來越低微“小勿啊，明天你回家了以後，記得幫奶奶把冰箱裏的剩菜剩飯扔掉，放了這麽多天估計不能吃了；還有陽台上曬著的衣服，幫奶奶也收一下。奶奶家沙發墊子裏有本存折，工商銀行的，裏麵還有三十二萬四千六百七十三塊存款，是奶奶給你攢下來的，密碼是你生日，連你爸爸都不知道，以後沒人給你存錢了，你可不能亂花啊”

    我有些慌亂，我預感到了什麽事即將要發生“奶奶，您好好地突然說這些幹嘛”

    “奶奶有些困了，想要睡一會，也不知道要睡多久，所以就提前和你說一下”

    我咬著嘴唇含淚點了點頭“你睡吧奶奶，我就一直在這守著您”

    奶奶已經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哎”了一聲，然後便再也沒有說話。窗外的寒風卷著粗糙的雪粒不斷地敲打在醫院的窗戶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心電圖機和腦電圖儀上的線條逐漸變成了直線，這意味著奶奶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奶奶安靜的麵容，心中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崩潰大哭，也沒有歇斯底裏的呼喊。盡管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經曆親人的離去，但此刻的我卻出奇地冷靜，甚至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默默地走出病房，找到了醫院裏值班的護士和醫生。他們似乎對這種情況早已習以為常，熟練地拔掉了奶奶身上的氧氣管、輸液管以及各種醫療設備。隨後，大夫叫來我的父親，正式向我們宣告了奶奶的死亡消息。

    第二天清晨，奶奶的遺體被火化，她的身體化作了一捧骨灰，被小心翼翼地裝進了一個小巧的骨灰盒裏。我緊緊地抱著骨灰盒，緩緩地走出了火葬場。

    我老爸接過了我手裏的骨灰盒“墓地的事情我會盡快想辦法安排的，你奶奶生前的遺願就是想在走之前見你一眼，現在老人家心願都了結了，也算是沒什麽遺憾的，你早點回上海吧，別耽誤了工作”

    “我知道，你可記得幫奶奶挑個好地方”我語氣平淡的像是在交接某一項工作“時間有限，葬禮我就不參加了”

    “路上保重”我老爸簡單的叮囑道

    渾渾噩噩的和沈琦坐到了機場裏，我依舊望著窗外那一架架巨大的鐵鳥發呆

    沈琦有些擔憂的看著我“你真的還好嗎，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沒什麽，我隻是有點累了，我想睡一會”

    “等上了飛機再睡吧，反正從這裏去上海要四個小時呢”沈琦說

    “真是抱歉啊，你好不容易來一次，結果看了一眼雪就要急匆匆地又趕回去”

    “說什麽傻話呢，雪每年都有，我可以以後再過來的啊”

    “對了，這是送你的”我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小玻璃罐

    沈琦疑惑的接了過來“這是什麽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