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江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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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定離開京兆之後,將家裏人的囑托執行得相當徹底,那就是緊緊跟在招討司行營都統趙大均的身邊。

    趙大均,可統領著三萬招討司士兵!

    換句話來說,他一直處於三萬兵馬的護衛中心,被三萬士兵保護著。

    咳咳……這雖然比較苟,但裴定病弱的臉上卻滿是坦蕩,一絲一毫不好意思都看不出來。

    這有什麽?他可是答應過阿衡的,要平安活著回去娶她,能苟則苟嘛。

    見此,柳得言等繡衣使也圍在趙大均旁邊,不遺餘力地蹭著三萬士兵的保護。

    柳得言早就被家中長輩叮囑過了:跟著裴家人去做,準沒錯!

    趙大均也是服了,這一群繡衣使原本是要去山東道剿匪的,結果卻跟在他身邊蹭保蹭護,這像話嗎?

    啊,你看看,這像話嗎?這根本就……

    “趙都統,不知道營中糧草可夠?我們已經修書回家中,繼續籌措糧草前來了。”柳得言代表著河東柳家、陳家等,滿臉擔心地問。

    趙大均默默將“不像話”三個字咽了下去,擠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有心了,糧草……還是不大夠的。”

    說罷,他還欣慰地拍了拍柳得言的肩膀,那眼神就好像在看著國朝棟梁一樣。

    無話可說,像河東裴家、柳家、陳家這些世族財大氣粗,現在用糧草來砸他,他真是……

    太喜歡了!

    沒關係,可以再砸多幾次的,他表示真的可以!就算他去茅廁,裴定、柳得言這些人要跟著,他也無二話!

    霎時間,他覺得裴定、柳得言的樣子都順眼了幾分,瞧瞧,這多正氣、多為國朝著想,這些就是國朝的棟梁啊!

    趙大均身邊的判官、勘事官等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又來了……越近江南道,這樣的情景就越頻繁出現,就算他們見了好幾次,還是有點不忍卒看。

    都統大人自己還不知道自己事嗎?一聽到“糧草”兩個字就會兩眼放光,這些繡衣使分明是投其所好,太……太羨慕了!

    嚶嚶嚶,好羨慕,他們什麽時候才能說砸糧草就砸糧草,人比人氣死人。

    看,這就是我為你砸下的糧草,隨便用!——這大概是作為招討司判官、勘事官最幸福的事情了!

    這簡直是人生理想和奮鬥目標了好嗎?

    也不怪招討司自上而下都那麽在乎糧草,這可是招討司最為重要的,關係著三萬士兵的生死存亡!

    因為,這次討伐,戶部所提供的糧草僅僅夠半個月!

    沒辦法,國朝接連遭遇大災大難,洪水滔天與赤地千裏並存,飛雪寒災遇上江南動亂,國庫早就空虛了。

    這半個月的糧草還是戶部尚書王東贄想盡辦法,從別的用途上扣扣索索出來的。

    因此,趙大均隻能自己想辦法。

    作為一名武將,他深知糧草的重要性,尤其是眼下他所率領的招討司更是如此。

    招討司此行總共有三萬士兵,而且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從兵力和本領上,對付那些反賊九野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前提是,糧草充足!

    從軍中斥候的稟告來看,江南道如今大亂,就隻剩下鬆江府艱難困守,這場討伐戰要打多久,誰都說不準。

    雖然戶部也會繼續籌措糧草,但像裴家、柳家這種已經送來糧草的,才是他現在所看得見、抓得著的。

    被一些年輕人圍著,這有什麽呢?何況這些年輕人大多容貌上佳身材挺拔,如竹苞,如鬆茂,看著……也怪讓人歡喜的。

    大抵,這是行軍途中唯一讓趙大均感到輕鬆的地方了。

    然而,隨著招討司進入江南道,這種輕鬆就蕩然無存了。

    不管是招討司士兵還是繡衣使,每個人都神色肅穆心中沉重,更有許多人赤紅了眼睛,尤甚者甚至嗚咽出聲。

    無論是誰,見到往昔富庶的江南道變成如今的樣子,都會這樣的。

    殘破燒毀的城池、四處逃竄的百姓、連綿不絕的哭聲……還有大路邊隨時可見的屍體,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

    遠遠盤旋著的禿鷲,發出刺耳難聽的叫聲,聽得人心裏發寒,渾身都似被浸在寒冰之中。

    他們哪裏見過這樣的戰亂場麵呢?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以往他們所在的地方,比春閨還要承平,哪裏現過無定河邊骨橫陳的情景?

    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原來是這樣的!

    那些所謂的九野軍,打著揭竿而起、為國為民的名義,所造的,卻是燒殺擄掠的惡劣行徑!

    那些九野軍,那個什麽敢當王石皋,該死!

    柳得言等人咬牙切齒,眼中迸發出熊熊怒火,內心想的是:待紮營之後,馬上、立刻往家中修書,一定要追加糧草!

    裴定的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了,臉上的病弱越發明顯,看著就要支撐不住隨時會倒下那種。

    柳得言甚至好幾次忍不住去扶著他,可是他才剛剛伸出手,裴定身邊那個麵容尋常的白姓仆從就看了過來。

    很平常的一眼,但柳得言不知為何卻頓住了動作,伸出的手不自然地收了回來。

    行吧,這大概可以歸結為仆從某種獨特的忠心?

    如此幾次之後,柳得言被看得怪怪的,後來連手都懶得伸了——當然他也自顧不暇了,須得極力穩住才能維持著雙腿不打顫。

    裴定已經兩天沒有合眼,鳳目中猩紅的血絲與蒼白的臉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看著就觸目驚心。

    在其他人紮營休息的時候,是他最忙的時候,因為他看各種消息,有軍中斥候送來的,也有招討司士兵打探到的……

    因他在南景所立的功績,也因他刻意在趙大均前展露出來的軍事才能,因而他得以在趙大均身邊,為其整理江南戰局的情報,倒有了一部分勘事官的權力。

    最讓他憂心如焚的,是他始終沒有發現侄子裴前的任何消息。

    進入江南道他發現了好幾個小錢兒所留下的記號,但都被毀了,追查下去就戛然而止。

    小錢兒,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