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佑帝死死壓著這厚厚的卷宗，再次說道：“朕不相信。這些地痞是誰的人？為何到現在才招供這一切都是葉獻所為？趙大均，這就是你給朕查探到的線索？”

    他嘴裏說著不相信的話語，可是手背青筋畢露，可見心中是如何憤恨震怒。

    至於相信還是不相信，大概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趙大均彎腰抱拳，極力冷靜稟道：“皇上，那些地痞東躲西藏，一直在逃避著追殺。臣在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如此他們才會什麽都招供出來。至於這些線索的真偽，臣仍舊在查探。”

    其實，在查探到這麽多線索之後，趙大均已經相信那些地痞所招供的一切，相信這一場暴動與尚書令大人脫不了幹係。

    地痞會說謊，但那麽多線索證據不會說謊，還是有許多蛛絲馬跡留了下來。

    最關鍵的一點是，這一場暴動出現得悄無聲息，那麽多流民聚集在光和大街，朝中竟然沒有一個官員能夠得到消息，這隻能證明有人牢牢瞞住了光和大街的情況。

    在朝中，有這樣的本事和勢力做到這一點的人，有誰呢？

    在知道賀大將軍與尚書令大人暗中往來密切之後，這個人是誰已經昭然欲揭。

    許多事情，在沒有連通那個關鍵節點的時候，一切如墜雲裏霧裏，怎麽都看不清楚，但是一旦找準了方向、撥開了遮眼的樹葉，一切就清楚明晰了。

    京兆這一場暴動，就是這樣。

    隻要順著賀大將軍與尚書令往來的放下查下去，那麽一切都經不起推敲。

    這場暴動的真相是怎麽回事，趙大均清楚，至佑帝心中也清楚。

    趙大均作為臣子，對這一切雖然感到愕然震驚，卻還是能夠接受。

    但是對永昭帝這個帝王而言，他怎麽接受呢？

    這場暴動的真相，比他在永慶宮看到葉獻密信的真相更讓他難以接受。

    葉獻，是權臣第一人，是他的尚書令呀！

    至佑帝無法接受，無法接受葉獻在暗地裏做了這麽多損害天家帝王威嚴的事情，無法接受葉獻暗地裏是想撼動他的皇位，他更加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相人的目光，是自己用臣的錯誤！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厲平太後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語。

    那時候，他和厲平太後還沒有生分隔閡，他也沒有知道自己母妃身亡的真相，厲平太後對他有頗多提點，當中不乏針砭朝局、褒貶朝臣之事。

    那時候，厲平太後是怎麽說的？

    “尚書令權力極大，乃中樞第一人，當讚理機務，表率百僚，是以擔此任者，品行、德望和官曆缺一不可。一旦此位空缺，中樞三省的官員，無一人足以擔當此任，當從各大道擇賢而任之。”

    中樞三省的官員，無一人可以擔當此任……後來他對厲平太後怨恨極深，壓根就認同她的判斷。

    非但不認同，他還要證明她這些判斷都是錯的，她相人用臣那一套是錯的！

    於是，在她賓天之後，在尚書令空缺之後，他特意從中樞三省中挑出了一個官員擔任尚書令。

    這個人，就是當時的尚書侍郎，現在的尚書令葉獻！

    葉獻為人持重，將尚書省的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朝局穩當平靜，國朝生機勃勃……事實證明葉獻足以升任尚書令，還綽綽有餘！

    事實證明，她的目光判斷是錯的，他才是對的！

    一直到永慶宮事情發生之前，至佑帝都是這樣想的，每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心中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意和自傲。

    可惜，她已經賓天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事實了，這就是美中不足的一點。

    而現在……趙大均所查到的線索，已經揭示了葉獻的真麵目，他無比信任倚重的鞏固重臣，竟然一直都想撬動他的皇位！

    可笑，太可笑了！這怎麽可能？葉獻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所快意而自傲的相人用臣的目光，最終卻被證明是錯的，還是大錯！

    他不如她，不如她多矣……

    這一點，他不相信，更不會接受！

    此刻至佑帝雙目赤紅麵容扭曲，看起來就像癲狂一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年清俊鳳儀，更別說是帝王威嚴了。

    幸好此時趙大均低著頭，並沒有發現至佑帝的失態癲狂，待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至佑帝雖然麵色震怒，卻已沒有了先前的扭曲可怖。

    然而，到了現在，事情還沒完。

    至佑帝正想說什麽的時候，殿外便有內侍稟道：“皇上，戶部王尚書有急事求見！”

    聽到內侍的唱稟，至佑帝的目光下意識落在那一疊厚厚的卷宗上——剛才趙大均說，王東贄同樣十分關注京兆這場暴動。

    在這個時候，王東贄有急事求見，到底是什麽事情？

    至佑帝思慮片刻，朝趙大均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去吧，殿中省那些棋子，你再仔細審問一番，至於京兆的暴動……朕已經知道了。”

    趙大均沒有再奏什麽，隻聽令而去。

    他知道帝王要翻閱這些卷宗、要再下什麽命令，也不會是一時片刻的事情。準確地說，皇上要消化

    尚書令大人所做的事情，也需要有個緩衝吧？

    在退出紫宸殿的時候，趙大均與王東贄打了個照麵，這兩個官員朝對方點了點頭，並無作任何交談，便擦身而過了。

    就算他們要說什麽，也不會在紫宸殿門口這裏。現在，王東贄有更重要的事情稟告至佑帝。

    “說罷，有何急事稟告？”至佑帝淡淡開口道，臉容已經完全回複正常，一點兒都看不出剛才曾那樣扭曲癲狂。

    “皇上，臣有要事奏稟，是有關江南道勝雪鹽場之事。江南道蘇州戶曹顧令之密報與臣，道是勝雪鹽場的樓寶常不知所蹤，蘇州府衙現在暫時接管了勝雪鹽場，在審查賬目的時候，卻發現……發現勝雪鹽場竟然設有幹股！其中最大的幹股，就是……就是尚書令葉大人！”王東贄一口氣說道，將這個要事急事說了出來.

    至佑帝在聽完這些事情後，平靜的臉色再度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