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葉家已經沒有多少子弟可以繼續死了，請皇上出兵！”葉獻再一次說道，仍舊老淚縱橫。

    看著葉獻這副樣子，至佑帝沉默了，久久沒有動。

    他沒有想到，一向穩重的葉獻會在紫宸殿這裏哀傷落淚，更沒有想到，葉家在這場動亂中會有這樣的表現。

    在這場動亂之中，葉家死了太多人，這些人死得英勇而慘烈；而葉家還活著的人，比戰死的人更為出彩。

    葉雍這樣一個年輕的文官，在其他官員將領丟盔棄甲而逃跑的時候，以文官之身領兵，還止住了反賊叛軍的腳步。

    葉家的子弟，實在讓他深感震動。

    雖然他沒有身處江南道那場戰亂中，但通過那一封封急報，他能想象得到江南道是什麽樣的情況，也仿佛見到了那一個個個葉家子弟的英勇姿態。

    下一刻，至佑帝站了起來，越過禦案，走到了葉獻麵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說道：“愛卿快快起來，朕會成立招討司，盡快向江南道出兵。”

    葉綏順勢站了起來，佝僂著身子，聲音沉啞地說道：“多謝皇上憐惜，臣感激不已！”

    說罷，他舉袖擦了擦眼淚，隻是臉容仍舊布滿憂慮。

    這個時候的他，完全看不出一個中樞重臣的從容淡定，倒像一位憂心兒孫的老人，看起來讓人覺得無比心酸。

    至佑帝放開了攙扶著葉獻的手，長長歎息一聲道：“愛卿，是朕錯了……”

    他想起了之前種種事情，不管是永慶宮中出現的侍衛，還是光和大街的暴動，還是勝雪鹽場的幹股，全都指向了葉家，使得他震怒不已，也對葉獻失望不已。

    誰知道，就在他準備問罪葉家的時候，江南道竟然出現了動亂，他對葉獻的問罪處置便因此而擱下了。

    在最初的驚惶無措過去之後，至佑帝不由得想道：為何江南道的內亂來得如此突然迅猛呢？因為這一場動亂，他得倚仗葉獻的本事，得倚靠葉獻來穩住中樞和朝綱，無形中就使得葉家逃過了一劫。

    正巧，葉家的祖宅在江南道，在無意聽到錢皇後對內侍所說的話語後，他便想到了一個可能：江南道這場內亂，背後是否與葉家有關？

    他越是想，便越覺得有可能，懷疑這一切就是葉家在背後推動……

    可是，葉家嫡枝、旁支死了一大半，而且還死得如此英勇忠烈。

    葉獻說得沒有錯，葉家已經沒多少子弟可以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懷疑葉家嗎？

    葉家在這場動亂中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現在葉家最有價值的嫡枝嫡長還在苦苦頑抗生死難料，葉家會在背後推動這一切嗎？

    他雖然多疑，卻沒有多疑到否認一切的地步。

    葉家滿門忠烈，他怎麽可能去懷疑呢？

    現在想想，那麽多事情接連而來，全都指向了葉家，這本身就不同尋常，顯然是有人刻意對付葉獻，是有人想借著這些事情，將葉獻拉下尚書令這個位置啊！

    看到葉獻老淚縱橫，他心中頗為心酸，終於說出了那一句“是朕錯了”。

    是朕錯了，不應該懷疑葉獻，不應該懷疑葉家。

    但是朕也對了，朕挑選葉獻就任尚書令，是對了。現在，葉家用家族子弟的性命和鮮血，來證明了朕的眼光沒有錯！

    鄭太後也錯了，中樞三省官員之中，有人足以擔當尚書令這個位置，品性、德望、心性全都不缺，這個人，就是葉獻，就是他選中的尚書令！

    雖然他之前想法有所偏差，但時間和事實最終證明，是朕對了，鄭太後錯了！

    想到這裏，至佑帝胸臆中出現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意，在江南道有動亂的局勢下，他難得有了一絲開心。

    他牢牢扶著葉獻的手，沉聲說道：“愛卿請放心，朕會盡快設立招討司，定會盡快評定江南道，以慰葉家子弟的英靈！”

    如同他所保證的那樣，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至佑帝便提出設立招討司，以左翊衛副將軍趙大均為行營統領，讓其帶著三萬左翊衛士兵前去江南道，整合調動江南衛的士兵，以充當招討司成員，雲雲。

    對於至佑帝的表現和瞬息變化的局勢，饒是裴家足智多謀的裴先也沉默了。

    “不管是嫡枝還是旁支，族中子弟是一個家族的基礎，是一個家族繁茂生息的底蘊，現在葉家子弟折損了這麽多，葉家可謂損失慘重……葉獻倒也真是舍得！”裴光這樣說道，語氣頗為感歎。

    裴家與葉家雖然道不同，現在還成了敵人，但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葉獻這個族長做得很稱職，足夠冷靜，足夠果決，領著葉家硬是逃過了這一劫。

    同樣是族長，裴光就覺得自己做不到葉獻這樣，就從這一點來說，他是佩服葉獻的。

    佩服歸佩服，他與葉獻還是背道而馳的，一想到當前的局勢，他依然想罵娘。

    “是啊，葉家逃過了這一劫，我們事未如願，是因為沒有想到葉家會這樣狠，會舍得這麽多子弟的性命。”裴先這樣說道，語氣倒沒有什麽感歎的。

    葉獻能夠就任尚書令，的確本事非凡。

    葉家利用江南道的動亂，舍棄了這麽多子弟的性命，終於順利地躲過了這一劫，也使得裴家之前的種種布置化成了幻影。

    裴先知道，就算他們再緊抓住光和大街暴動、勝雪鹽場的事情不放，也沒有什麽用了，葉家已經扭轉了局麵，皇上不會相信這些，反而會對葉家越發看重。

    不然，皇上也不會任命還在江南道的葉雍為招討司陣營副統領了。

    要知道，葉雍現在還隻是一個六品文官，陣營副統領雖然隻是個臨官，但這代表著皇上的態度，代表著一種肯定和榮耀。

    當然，這也代表著，葉家已經平安無事了。

    對這一切，裴家眾人當然是感到無比鬱悶的，但是再鬱悶也不能改變這個結果，他們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至於改變……那還是另外再想辦法吧。

    這時，裴定開口說道：“父親，我想入招討司，前去江南道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