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不當人，陳觀樓還得當人。
    他安排錢富貴，將兩千兩分發給被刑部大清洗的獄卒家屬手中。若是誰家願意讓孩子繼承天牢鐵飯碗，隨時來找他。
    結果就是，八成的家屬表示不想繼續吃獄卒這碗飯，風險太高。
    剩下兩成家屬表示還要考慮，不確定到底要不要繼承獄卒的差事。
    他表示能理解。
    錢掙得再多，也要有命享受。命都沒了，一切都完了。
    之後，他開始正兒八經履行身為獄丞的職責：巡視牢房！
    來到丙字號大牢，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陰暗，潮濕，鬼氣森森，令人渾身不適。
    巡了一半多，突然發現牢房裏麵關押著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人，跟丙字號大牢的氣質完全不符。
    他問黃夜，“他是什麽情況？”
    “回稟大人，這人原本是舉人，因為殺人，已經被革除功名。故而關押在丙字號大牢。”
    “他殺了誰？”
    “殺了他的妾室！而且手段極其凶殘。他的妾室是良民！”
    原來如此！
    陳觀樓示意將卷宗拿來，他挺好奇。
    堂堂舉人，還沒判決，就被革除了功名。刑部的官員是有多討厭此人，連最後的體麵都不肯給。
    犯人黃文樺，外鄉人，年少考取秀才，鄉試屢次不中，蹉跎到三十歲終於考取舉人功名。次年進京趕考，落榜！
    黃家是小地主，為了供他讀書，家產賣了一半，已經有點無力維繼。而且還要培養下一代侄兒兒子讀書，家裏開銷極大。
    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落榜後就留在了京城，想以舉人功名謀求一官半職。
    京城居大不易，更何況是打通吏部關係，少則一兩千兩，多則上不封頂。
    他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於是乎，黃文樺決定納妾，納一個富商家的小妾，最好家族人丁單薄的有錢小妾。
    還真就讓他找到了。
    小妾姓洪，洪娘子家世代行商，家產比不上豪門大戶，也算豐厚。洪家有心結親官老爺，卻處處碰壁。
    這個時候黃文樺站出來，表示願意以側室迎娶洪娘子，以後當官外放，都會將洪娘子帶在身邊。還說家中大婆身體不好，等大婆死了，就將洪娘子扶正。
    洪家人滿心歡喜。
    黃文樺如願迎娶了嫁妝豐厚的洪娘子。
    婚後，夫妻二人也算琴瑟和鳴，很是恩愛了一段時間。
    黃文樺拿著小妾的嫁妝，結交人脈關係，終於讓他找到了機會，有一個外放實缺，七品縣令，中等縣。隻要他給了錢，付出的本錢一兩年就能撈回來。
    如果事情到這裏，還算完美。
    偏偏有人卡著他的差事。經過打聽，外加中間人勾兌，某位能一錘定音的上官不愛銀子，獨愛美麗的人妻。曾有幸見過洪娘子一麵，日夜思念。
    隻需將家中小妾獻出去，最多一個月，就能換來美好前程。這種事不少人都幹過。掮客還勸黃文樺想開點，區區妾室不必在意。
    黃文樺一番糾結思慮，終於想通了。有了前程，就有了女人。
    他又擔心洪娘子反抗激烈，反而壞了自己的大事。於是一番做作，故作憂愁，引洪娘子入坑。好說歹說，又是保證又是承諾，洪娘子終於點頭答應獻出自己。
    離別前幾天，兩人柔情蜜意，好似生離死別。
    私下裏，黃文樺一直防備著洪娘子，他以己度人，絕不會心甘情願，很是擔心中途出紕漏。
    這一天晚上，睡到半夜，他被一泡尿憋醒。
    醒來後，聽到廚房有動靜，他偷偷前往查看。見洪娘子早早起床為他做早飯，他心頭還挺感動。緊接著又見洪娘子拿出一個藥包，往碗裏倒藥粉，他頓時心驚膽戰，怒不可遏，殺心頓起！
    她要殺我！
    她想殺我！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黃文樺殺心一起，抄起砍柴刀，朝洪娘子劈砍而去，一刀，兩刀，三刀……
    隔壁鄰居夜裏起床，聽到動靜，循著味翻牆查看，頓時嚇得三魂去了兩魂。一聲刺破天際的驚叫，黃文樺黃舉人殺妾舉動，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現場之慘烈，根據卷宗記錄，無法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人樣。
    好些經年老捕快，看了現場都忍不住吐出來。
    此案說起來並不複雜，但是殺人現場著實太過凶殘，其人品更是令人不齒。於是乎，等案件到了刑部，刑部不齒他的為人，率先革了他的功名，將他打入天牢，擇期判決。
    看完卷宗，陳觀樓都無法想象，犯罪現場究竟何等的慘烈。
    黃夜附耳悄聲說道：“小的去看了眼，當場吐了。地上都是殘肢，腸子更是東一截西一截，慘不忍睹。誰都沒想到，平日裏看著斯文有禮的黃舉人，竟然如此凶殘。花女人的嫁妝謀求官職就算了，還殺人。人家又沒賣身給他。真是欺人太甚！”
    很顯然大家都不齒姓黃的舉動，太特麽惡毒，毫無底線。
    陳觀樓問道：“刑部上下都厭惡他，沒有人替他說話嗎？”
    黃夜搖頭，“據說沒有人替他說話，大家都恥於跟他為伍，故而率先革了他的功名，不許他進甲字號大牢，隻能關押在丙字號大牢。”
    陳觀樓了然點頭。
    他也不齒黃文樺，這人太賤了！
    他輕輕敲擊牢門，“黃文樺，你為什麽殺洪娘子，就因為看到她疑似下毒。”
    “你是陳獄丞。嗬嗬……難道我不該殺她嗎？她要殺我，我當然要殺她啊！她怎麽就不肯乖乖聽話，怎麽就不肯老老實實去陪貴人，不就一個月的時間，有什麽關係。
    我都不嫌棄她將來髒了，我還承諾會加倍對她好，等我老家原配妻子一死，我就給她扶正。我都保證了，她為什麽還要給我下毒。為什麽，為什麽，賤人！毀我前程，賤人！”
    黃文樺這人的確有點瘋魔。
    瞧他現在的狀態，很癲狂！
    陳觀樓冷笑一聲，“你可真不要臉。沒有洪娘子，你哪來的前程。你殺她性命，卻罵她毀你前程。”
    “我沒罵錯！”黃文樺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她既然嫁給我，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她的錢。我拿她的錢謀求前程，是看得起她，是給她臉。她不知感激就算了，還敢對我下毒，她該死！她活該萬人騎，活該被我送出去，活該！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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