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樓不能左右刑部判案，但他能提點意見。
    他跑到刑部見孫道寧，兩人關起門來在公事房內閑聊。
    聊著聊著，就說起黃文樺此人。
    “我認為光是殺頭，不足以消弭其惡劣影響。往小了說，他手段殘忍，心胸狹窄，不配當讀書人。其個人品德之敗壞，堪稱絕無僅有。
    往大了說，他敗壞了讀書人的名聲，敗壞了科舉名聲，敗壞了舉人進士甚至是官員的名聲。老百姓一聽這事，就認定當官的讀書的，都這麽壞。
    往近了說，他是在影響當下，往遠了說，他是在影響後世子孫的前程。
    讀書難啊！那些家貧卻有讀書天賦的學子，就指望著有個富貴老爺能看上自己，把閨女嫁給自己，靠著老婆的嫁妝一路往上走。
    黃文樺這事一出，等於是堵死了貧寒學子進取的路，這得斷送多少有才之士，給朝廷給皇帝造成多大的損失。每一個都是人才啊！
    朝廷能力有限，無法發掘每一個人才。隻能指望著人才通過自己的努力爬上來，進入朝堂官員序列，為朝廷為陛下分憂。
    黃文樺犯下的罪，簡單說是殺人。往重了說，他是斷了朝廷的根，抽斷了貧寒子弟上進的階梯，使朝廷痛失人才。必須淩遲！不淩遲不足以震懾，不淩遲不足以彰顯朝廷威嚴，不淩遲就對不起天下千千萬萬個上進讀書人！”
    孫道寧被他一通似是而非的說辭，震得目瞪口呆，表情僵硬。
    好一會他才恢複正常，揉揉僵硬的臉頰。
    “你可真能說啊！你不去當訟棍，是百姓的損失。你不去當禦史，是朝廷的損失。陳獄丞，你常年窩在天牢，屈才了！”
    “不屈，不屈，我很滿足。老孫，你就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孫道寧嗬嗬冷笑，“狗屁的道理。你咋不說，黃文樺殺人，等同於造反。罪名再大一點，誅九族都可以。”
    “也不是不行！”陳觀樓鄭重其事地說道。
    他無需像那幫沒水平的刑部官員似的，栽贓陷害，羅織罪名。他隻需要靠一張嘴，就能釘死黃文樺意圖造反的罪名。
    理由都是現成的。
    敗壞讀書人的名聲，敗壞科舉名聲，致使朝廷無人可用，民生敗壞，烽煙四起……從某種角度來說，就跟寫小作文似的，擴寫擴寫，一個意圖造反，暗中反大乾江山的罪名，百分百能坐實。
    屆時，就算刑部不認可，也隻能捏著鼻子辦這樁‘造反’案。
    孫道寧張口結舌，“你還真敢想啊！你別說了，本官聽著害怕。”
    陳觀樓哈哈一樂，“老孫，你就說是不是這個意思，黃文樺是不是該嚴懲？”
    孫道寧揉揉眉心，“什麽仇什麽怨，你非要弄他？”
    “他惡心我，我看他不順眼。”陳觀樓直言相告，沒什麽可隱瞞的。
    “不能因為他惡心你，你就要將他淩遲。你是獄丞，別撈過界。”
    “所以我隻是建議，你可聽可不聽。反正他死的時候，我肯定給你一個全須全尾的黃文樺，如假包換。”
    孫道寧氣笑了，“別把人弄死了！麵上不要落下傷。到時候上刑場，不好看，大家麵子上過不去。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已經反複叮囑下麵的人，打人不打臉。到時候上刑場，保證一張臉幹幹淨淨，看起來特別體麵。你真不考慮我的建議，給他來個淩遲。要求不高，一百刀也行啊！”
    “荒唐！刑部做事，自有律法依據。豈能憑你一句話就能更改。下去！好好辦你的差。”
    孫道寧端茶送客。
    陳觀樓順手牽羊，拿走一本孤本。
    氣得孫道寧大吼一聲，“記得還給老夫！還有，翻看的時候記得帶手套，莫要弄壞了。”
    陳觀樓揮揮手，不予理會。
    黃文樺再也沒空罵賤人，每一天他都生不如死，隻求能速死。不要再經受漫長的折磨。
    陳觀樓去看他，“黃舉人，你這樣子有點不識抬舉。我們派出最好的醫官給你治病，隻求你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為了讓你活下去，天牢上下都在替你奔走。你怎能要求速死，你太不知好歹，不懂珍惜天牢上下這麽多人的付出。你太令我失望了。”
    妥妥的一副反派架勢。
    黃文樺趴在牢房地麵上，努力伸出手，想要勾住牢門柵欄。
    “陳獄丞，求求你，讓我死！”
    “那可不成。”陳觀樓連連點頭，“你可不能死。刑部還沒判決，你還沒有上刑場，你得好好活著。否則我沒法給刑部交差。你要用心體會我們的用意，要深刻領悟，懂嗎？”
    黃文樺，他不懂。他隻知道，他被故意針對了。
    他哭啊！
    可是一哭，傷口就痛，令他痛不欲生。
    “陳獄丞，我可有得罪你。”
    陳觀樓似笑非笑，借著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非也！凡是進入丙字號大牢的犯人，都要進刑房體驗一番。你不是唯一！不要誤會有人故意針對你，這都是規矩。誰讓你被剝奪了功名。但凡你功名在身，這會就該躺在甲字號大牢的床板上，吃香喝辣。可惜啊！”
    黃文樺痛不欲生，“陳獄丞，如果是我惹你厭煩，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一條狗命，好不好？我給你當牛做馬！隻求不要將我送進刑房，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這才哪到哪啊！黃舉人，你要有信心，你可是人上人，區區刑罰加身，對你而言算得了什麽。畢竟我等都是賤人，你可是高貴人，自然能承受他人所不能承受之苦。”
    陳觀樓笑眯眯地說著這番話。
    黃文樺瞬間明白過來，他究竟哪裏得罪了眼前這位狠辣的主。
    賤人！
    就是賤人招來的。
    他後悔啊！
    早知道對方聽不得這話，他當時就該管住嘴，什麽都不說。
    他懊惱不已！
    “陳獄丞，是我錯了，我該死！我才是賤人，我是最賤的賤人。求你饒我一命。”
    他爬不起來，隻能拿頭撞擊地麵，表示磕頭認栽。
    陳觀樓看著這一幕，笑了起來，“黃舉人，你太見外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在天牢。來人，送黃舉人去刑房體驗！”
    “不……不要……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