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段時間後。

    陵縣一中，辦公室裏。

    班主任劉翠霞一臉嚴肅。

    “陳升，你最近什麽情況？上課也不專心了，成績下滑這麽多，還揪沈言卿的頭發。”

    “我什麽時候揪她的頭發了？誰看見了？她說的？”陳升木然道。

    “那麽多同學都看見，你還不承認？問題不是這個，是你的學習狀態！你以為高三還遠嗎？”

    “是劉兆寧那小子告的狀吧？”

    “沒有人告狀，我關心的是你的學習，一旦鬆懈下去，後麵就很難跟得上。

    你看看你的作文，上學期一篇我的姐姐寫得那麽好。

    今年寫的什麽？我的生命，斷成一截又一截，我全部吃下去，祈禱能在肚子裏還原。

    這是什麽？意義在哪裏？”

    “老師，我會努力改的。”

    “你的理科一直都可以，文科也不能落下，知道嗎？”

    “知道。”

    “少玩遊戲，聽到沒？”

    “聽到。”

    “嗯，回教室吧，要加油！”

    “好！”

    晚上回到家，陳升進爸媽房間打開電腦。

    登錄qq。

    依然有姐姐的信息，好多條。

    他回複道“學習很重，晚上很困。”

    點開姐姐的空間，裏麵沒有什麽變化。

    留言也變少了。

    他關掉qq和電腦，步伐僵硬地回了房間。

    江市，江科大。

    楊君雪怔怔地望著qq。

    升子終於回信息了，但隻有一句話。

    再發過去的，就沒有反應了。

    她心裏依然在懊悔過年時的行為。

    本來好好的，回什麽信息呢！

    手賤！

    她打開一條新的說說。

    “升子三天才回我信息，我真的好想他，我最愛最愛的人，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

    照樣設置了權限。

    她怔然坐在書桌前，連室友的喊聲都沒聽到。

    眼眶泛起水霧。

    她帶大的弟弟越來越遠了，怎麽辦！

    春去夏來。

    又到暑假。

    楊君雪回到家，沒見到弟弟。

    聽幹媽說去了親戚那過暑假。

    她熬完整個暑假，依然不見弟弟。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寒假。

    這次見到了弟弟。

    “姐姐，你回來啦。”陳升臉上帶笑，還幫著拎行李。

    但那客氣的笑容，和拉開的身位，卻讓楊君雪心如刀絞。

    她努力安慰自己，等等，再等等，快18歲了。

    高中畢業就好了。

    一畢業，自己就告訴他。

    她繼續煎熬。

    到高三高考前，時光特別漫長。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熬過來的。

    臨高考前十幾天，她就沒心情聽課了，天天數著日子。

    心髒也砰砰跳。

    等高考過，她就跟升子表白心跡。

    無論升子怎麽想，她都要試一試。

    2010年5月27日，離高考還有十天。

    陵縣一中。

    沈言卿心裏有點慌，自己夾在書裏的那張紙不見了。

    感覺到右後側陳升的目光。

    她心裏更慌了。

    又那樣看她，偏又不怎麽跟她說話，又遞紙條。

    你要幹嘛呀~

    可現在紙條不見了，怎麽辦！

    她急在心裏，臉上卻如往常般清冷。

    隨著走廊傳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班主任劉翠霞到了。

    臉色和她的腳步聲一樣沉。

    到了講台上，她淡淡喊了個名字

    “陳升！你上來把這個念一下。”

    看到那張紙，沈言卿心中劇顫！

    怎麽會到了劉老師手裏？！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心髒縮成一團。

    也不敢看後麵的陳升。

    在眾目睽睽之下，陳升直挺挺站起來。

    沒有一點表情。

    同桌老鐵憐憫地看了一眼，沒有辦法。

    陳升誰也不看，朝講台走去。

    拿起那張紙，紙上的字跡是他的親筆。

    寫了一些莫名情緒下的莫名的話。

    真假他自己也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是，沉寂在心底裏的那道身影，一直消不去。

    “念啊！”劉翠霞敲了敲講台。

    “好！”陳升應了一聲，沒有低頭，掃視所有同學。

    紙條內容不需要看也記得。

    他像朗誦課文一樣，大聲念了出來。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被你迷住了……”

    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

    隻不過內容裏的青春稍顯火熱。

    念誦者一臉嚴肅和沉重，念的卻是情書，就讓人感到十分怪異。

    同學們哄然大笑！

    笑什麽不知道，反正就是想笑。

    沈言卿臉上通紅，假裝在看書，擋住自己的臉。

    但她心裏產生了一絲恐懼。

    鬧得這麽大，有可能身為教育局局長的媽媽會知道，甚至已經知道了。

    台上的陳升大聲念著，腦海裏浮現一個溫暖的影子和聲音

    那是很小的時候，始終無法抹去的那聲弟弟。

    那個影子慢慢變大，也不知什麽時候起，那種依戀漸漸變成了另外一種依戀。

    長大的影子最後與沈言卿的臉交織在一起。

    可無論怎麽變化，那個影子始終是那麽清晰。

    卻又遙遠。

    陳升的眸光像失了神，嘴角帶笑，聲音越來越大。

    以至於最後那兩句特別尷尬的描述，味道變得非常古怪。

    讓同學們笑得岔氣。

    陳升是怎麽回事？怎麽發神經了？這也能寫？

    於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沈言卿的父親不怎麽說話，態度還算溫和。

    但她的母親是個非常嚴肅的人。

    對破壞女兒名譽的行為，要追責。

    陳升也有些後悔自己的失去理智。

    但木已成舟。

    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

    每天都能聽到學生們的嘲諷。

    高考依然可以參加，他的狀態卻下滑到了低點。

    他一直沒有落下學習，隻是隨意應付，不表現出來。

    他想追上那道身影的步伐，去往同一個世界。

    卻又有股委屈的氣悶在心裏。

    總想引起姐姐注意，來關心自己的學習。

    事實上也關心了，但他被某種奇怪的情緒驅使，又客氣地拒絕關心。

    他折騰著自己，仿佛這樣做就能好過一點。

    高考，不出意外的失利了。

    等楊君雪知道的時候，已經是高考之後了。

    她匆匆趕回陵縣。

    已經21歲的她，身姿卓越。

    成熟自信，像披著七彩陽光的仙女。

    她懷著激動的心情回到家裏。

    弟弟已經18了。

    她想和弟弟說幾句話。

    她想告訴弟弟，她畢業就陪著他上學，然後一起回家操持廠子。

    然後結婚，然後生寶寶。

    “幹媽，升子呢！”

    “唉，又不知道跑哪去了。”陳小杏歎了口氣。

    高中以後，兒子是越來越不乖。

    平時也很少說話。

    自從那件事後，經常看不到人，從前那個乖乖崽，也不知道去哪了。

    楊君雪心裏又痛又急，偏偏弟弟還沒有手機，又聯係不到。

    她知道弟弟心情很差，可找不到人，怎麽去安慰他！

    隻好先拖著行李回楊家。

    下樓後，走著走著，她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注視。

    那灼熱滾燙的依戀，似乎冥冥中就能接收到。

    是升子嗎？

    回頭掃了一眼，卻又什麽都沒發現。

    她心頭黯然，針紮一樣疼。

    大概是自己太想念了吧。

    也或許弟弟真的喜歡那個女生吧。

    小區一棟房子的樓道邊，站著已經很高大的陳升。

    靜靜注視著姐姐走進楊家那棟樓。

    他最愛最愛的人啊，又怎麽舍得不見。

    可是他隻能上連211都不是的江科技學院，而越發美麗的姐姐，是985名校之一。

    一隻剛開始跑的麻雀，又怎麽追上騰躍九天的鳳凰？

    不如……相忘於江湖。

    愛你姐姐！

    沒有你的日子該怎麽過！

    陳升痛苦地蹲下身，無聲低嚎。

    可又怕人看見，就立刻站起來擦了擦淚。

    拖著沉重的腳步，像不能見光的賊，偷偷走出了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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