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康看得很仔細，客廳裏大家都安靜的在一旁等待。

    原本柳素之還想從立康的麵部表情探察一二，但對方明顯是老江湖了，看了這許久也還是波瀾不驚，壓根兒沒有流露出絲毫情緒。

    約摸半小時後，立康才摘掉眼鏡，將儀器放回自己的箱子。

    “怎麽樣？”

    柳爺爺有些迫不及待的問。

    立康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對柳爺爺鞠了一躬，示意對方稍安勿躁，接著看著柳父，頗為嚴肅的說：

    “柳總，你讓我看的東西來曆有些麻煩，按行規來說，我不應該參與進來。但你我是朋友，我才冒了這砸別人飯碗的險。”

    柳父很是理解的連連點頭。

    “結果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我不出具任何證書，也不為我說過的話負任何法律責任。”

    立康光棍的說完就轉頭觀察柳爺爺的表情，他今天來這一趟，多半是會斷人財路的。

    斷人財路就是殺人父母，何況這幾件東西出自通文館。而通文館在業內有多霸道，他並不是不知道，他一個鑒定是可招惹不起這樣的。

    柳爺爺皺了皺眉，但並沒有打斷他。

    “如果你們能做到保密，那我就可以將結果告知了。”

    柳父直接答應下來：

    “立康你放心，我能做主今天的事不會外傳。”

    立康聞言放下心來，他手掌朝上，挨個兒點道：

    “贗品，真品，贗品，真品。”

    立康說的第一件贗品正是那隻魚紋瓶，依次過去就是趙淩看過的《澗川群英圖》和另外兩幅還沒看過的，而前兩樣的結果也同趙淩所說不差。

    立康幹淨利落的話讓柳家人臉色各異，柳素之和柳倩歆倒抽一口涼氣，接著不約而同小心翼翼的偷瞄柳爺爺。

    柳父和兒子對視一眼，都十分平靜。

    隻有柳老爺子，他原本挺直的脊背驟然卸力，肉眼可見的胸悶氣短。

    “你……你是說，四個有兩個都是假的？！”

    柳老爺子緩了好半天終是沒忍住喑啞開口，最後兩個字語調還上揚了，顯然受的打擊並不小。

    立康同情的點頭：

    “是的，您如果接受不了，也可以找其他的鑒定師重新檢驗。”

    不過結果不會變就是了。

    立康是尤其資深老練的鑒定師，他並不覺得他給出的結果會有錯。

    柳老爺子這下是真的懵了，如果說先前他還可以安慰自己，趙淩年紀那麽小，沒見過什麽好貨色，看走眼是應該的。

    可如今連他親兒子請來的鑒定師都這麽說，柳老爺子很難再自欺欺人了。

    “柳總，既然已經看完，我就先走了。下午還約了人喝茶。”

    雖然有些想看戲，但立康知道這一波老爺子必定是丟大份，他再怎麽說也是個外人，不太合適再摻和了。

    柳父聞言也沒有再強留，而是起身親自將人送到了大門口，還約好下次一起吃飯。

    立康離開柳家，柳家客廳裏又恢複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老爺子此時臉色倒是格外紅潤，就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憤的。

    立康來之前，他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不認，現在是真的茫然了。

    偏偏他的好孫女柳倩歆跟看不懂眼色似的，有可能是想給趙淩博些好感。

    她起身圍著錦盒一邊轉悠一邊帶著幾分大逆不道的幸災樂禍說：

    “爺爺這下你沒話說了吧？人都說是假的假的，你非不聽非這樣。”

    這番話近乎是在老爺子的傷口上撒鹽，他聽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卻又反駁不了，隻能用氣壞了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好孫女。

    柳素之眼看著爺爺要被自己妹妹氣撅過去，忙一把將人扯回來坐下，壓低聲音訓斥道：

    “不會說話就閉嘴，顯得你長嘴了似的！”

    柳倩歆不滿他的粗魯動作還想反抗，但見柳素之拚命朝她使眼色。柳倩歆才後知後覺的去看柳爺爺的表情。

    這一看她也有些害怕了，蔫頭耷腦的坐回去。

    趙淩乖覺的一言不發，但心裏其實是有些暗戳戳的想笑，畢竟剛剛柳老爺子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呀……

    尷尬的氣氛在客廳蔓延，柳父自然也知道自己親爹不好受，但他也難免有些覺得親爹是自找的。

    不過柳父沒想到自己還沒發表意見，柳老爺子先倒打一耙了。

    “你們滿意了是吧？找這麽多人來看我笑話！”

    老爺子惱羞成怒的用拐杖在地板上跺了跺。

    柳父先是震驚，很快反應過來脫口而出：

    “爸！你這說的什麽話，本來隻有小淩一個人看，是你不願意的。還口口聲聲不相信人家，我這才請了我朋友來讓你安心，現在倒好，您又說這話……”

    原本老爺子帶回這四個東西的第一天，柳父是打算直接送還回去的。他是不混這行，可以他柳家的話語權，通文館做了虧心事在先也不敢抵賴。

    是老爺子死咬著不肯，硬說什麽這麽幹要讓他的臉往哪兒擱，他又不是消費不起！

    現在好了，保險箱騰出來之後，臉是擱得下了。

    “爺爺，小淩是我請來的，他也沒做錯任何事，你別這麽咄咄逼人。”

    柳沉魚也為趙淩說話。

    “就是，明明是您自己被人哄騙買了假貨，還要把錯怪別人頭上。”

    柳倩歆繼續補刀，說著這話的同時，她還偷偷覷了一眼趙淩的臉。

    柳素之一直觀察著柳爺爺的狀態，見人緊咬著腮幫子啞口無言，他輕咳一聲出來打圓場。

    “算了算了，事情都這樣了，就當……就當爺爺買了幾個漂亮物件擺在家看著玩兒了。”

    趙淩心想：假的擺在哪裏看著不鬧心，再說按照老爺子的脾性，擺在家裏不就是在打他臉嗎？

    果然，柳老爺子聽了這話破防了，也顧不上柳素之其實是友軍，激動的無差別攻擊道：

    “擺著好提醒我老爺子一把年紀老糊塗嗎？！”

    柳素之：………這上哪兒說理去！

    一個億就這麽打水漂，還讓老爺子就這樣臉掉地上，柳家人這下是齊齊恨上通文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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