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楠晨苦澀一笑，一把將玉符捏碎，抬頭看向顧盛酩。
    “你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是嗎？”
    “嗯。”
    “那為何還要讓我來？你明明知道我什麽都做不了。”
    顧盛酩緩緩閉上眼，一步步往阿處斯走去，磅礴的靈氣在他體內翻湧。
    “人都要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想要知道真相，就要承擔真相帶來的痛苦，這就是代價。”
    “哪怕是古神，亦是如此。”
    “想要喚醒一尊沉睡的古神，你的籌碼，夠嗎？”
    “你想幹嘛……”阿處斯臉色微變，往後退了退，謹慎地看著他。
    顧盛酩沒有回答，一步踏出，腳下的空間泛起一陣漣漪，璀璨的金光自他身上擴散。
    嗡！
    萬千金絲於此交匯，在他身後凝聚出一個巨大的金色傾斜天平。
    古老的神紋逐漸浮現，爬上顧盛酩的身軀，他的氣息也變得越來越古老，越來越恐怖。
    隨後，他身上的青色長袍變為白金色，雙眸化作金瞳孔。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金色圓環自他身後緩緩展開，此時他的氣息也達到了頂峰。
    神的威壓，讓整個小世界都開始顫抖！
    “怎麽可能……”
    看到顧盛酩身後閃耀的神格，阿處斯臉色大變，眼中的震驚已經超過了恐懼。
    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了。
    “因果法則，難怪你能被祂選中。”
    “嗬，貪婪的新神，你確定要與一尊古神為敵嗎？！”
    聽到這個稱呼，顧盛酩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容，不緊不慢地抬起手，輕輕一按。
    “聒噪。”
    轟！！！
    此方小世界猛地一震，世界壁壘隱約出現了一道裂縫。
    阿處斯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轟入大地之中，就連這具身軀也開始崩解。
    此時，她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股力量，不是貪婪的權柄！你到底是誰？！”
    “哦？這麽快就發現了啊？”
    顧盛酩眉頭一挑，降臨在身軀破碎的阿處斯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重新介紹一下吧，我是貪婪之神最後的追隨者，同時……我還是執掌「代價」的新神。”
    “你可以喚我為，一切因果的清算者，貪婪與代價之神，阿庫斯特。”
    “初次見麵，偉大而古老的真相之神，阿處斯。”
    ——他與貪婪之神的交易，就是替對方接過那枚的臨近破碎神格。
    沒有人比執掌因果法則的他更適合這個神座，也隻有他，才有資格登上這個破碎的神座！
    “放肆，憑你一介新神，竟然妄想審判古神！”
    “阿處斯，我知道你和[求]的關係不錯，但是喚醒祂，未免過於殘酷，並且自私。”
    “……”
    阿處斯深吸一口氣，反問道：
    “那又怎樣？”
    “現實就是真相，我作為祂曾經的友人，不能容許祂永遠沉睡在這虛假的幻夢之中！”
    “我知道你是什麽想法，但我作為祂最後的追隨者，理應尊重祂的選擇。”
    顧盛酩歎了口氣，掃了眼一旁神情恍惚的薛楠晨，說道：
    “美夢也好，虛妄也罷，總比麵對殘酷的現實要好吧。”
    “畢竟，神……也會流淚。”
    “……”
    “回去吧，阿處斯，這場永不醒來的古神之夢，就讓它一直美好下去吧。”
    說完，顧盛酩沒再管阿處斯，而是走到薛楠晨身旁，緩緩抬起手，在他身後構建出一扇門。
    “走了，晨哥，你該回去了。”
    “顧盛酩，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有，就像阿處斯所說，隻要將這個美夢打破，那這裏的所有人都不用再扮演所謂的信徒。”
    “你的意思是……那位古神將他們留下，就隻是為了重現當年有人膜拜祂的景象？”
    “嗯。”
    “靠！將這麽多人困在這裏，就隻為了這種事？！”
    “晨哥，在你看來很過分的事，卻是祂最後的渴望，我能感受到，祂多麽希望那場瀆神從未發生過。”
    ——貪婪之神，最後還是陷入了貪婪。
    薛楠晨在心裏罵了句髒話，突然想到什麽，問道：
    “那位古神是不是不會醒來？”
    “你想幹嘛？”
    “既然祂不會醒來，那我將他們帶走，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顧盛酩知道對方的意思，他緩緩歎了口氣，語氣帶著無奈：
    “晨哥，你在褻瀆代價之名，更何況我作為祂的追隨者，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別和我扯這些，我就問你，如果我要帶走他們，你會不會攔我？”
    “會。”
    “那如果我執意要做呢？”薛楠晨似乎下定了決心，認真地看著顧盛酩。
    後者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沒有這個實力。”
    薛楠晨也知道這一點，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祈求，再次說道：
    “顧盛酩，算我求你，讓我帶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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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價呢？”
    “我的命。”
    原以為顧盛酩會猶豫，甚至拒絕，但他隻是看了眼薛楠晨，然後臉色平靜地說了兩個字：
    “不夠。”
    “……”
    “晨哥，就算你帶一百個人來，也換不走他們，因為代價從來不是數字能夠衡量的。”
    “你以為他們是以五條命換你一條命？不，你想的太天真了。”
    “什麽意思……”
    “他們承受約束，換來你的自由；他們付出了與家人的團聚，換來你與家人的重逢。”
    “這，才是代價。”
    薛楠晨呼出一口濁氣，說道：
    “那就換我來替他們留在他們，讓他們走行吧！”
    “看到我身後的天平了嗎？”
    “……”
    “傾斜的天平，注定了這是一場不等價的交易，你，換不走他們。”
    聽到這話，薛楠晨心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他走上前，一把揪住顧盛酩的衣領，大聲質問：
    “顧盛酩！你現在是這裏的最強者，隻要你一句話，我就能帶走他們，為什麽不肯同意！”
    “難道你那什麽古神追隨者的身份，比這些人的命更重要嗎？”
    顧盛酩輕嘖一聲，反問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會成為古神的追隨者，你為什麽能夠重新回到這裏？”
    “你什麽意思？”
    “你以為讓你回到這裏很簡單？你以為我想當古神的追隨者？”
    “……”
    薛楠晨不是愚昧之人，很快想到了什麽，他不可置信地鬆開手，跌跌撞撞往後退去。
    顧盛酩麵無表情地整理著衣服，說道：
    “晨哥，我這輩子啊，最討厭忘恩負義和道德綁架的人，不要觸碰我的底線。”
    “我明白了，我這就走。”
    薛楠晨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他站起身，朝那個黑色的通道走去。
    這時，恢複得差不多的阿處斯來到顧盛酩身旁，看著薛楠晨孤零零的背影，問道：
    “他是你朋友，你不幫他？”
    “我像是那種人嗎？”
    “……”
    阿處斯沒有說話，她也不清楚對方指的是哪一種人。
    她轉身看向身前空蕩蕩的小鎮，剛才那些人感受到顧盛酩的威壓後，早就跑沒影了。
    “你讓我留下來，是要幹什麽？”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
    說完，顧盛酩收回身後那個巨大的天平虛影，朝小鎮中心的古神雕像飛去。
    ……
    很快，他們來到那個雕像前。
    幹淨的祭壇上放滿了東西，不知名的異火在十二個火柱裏緩緩燃燒。
    抬頭望去，高大的雕像麵帶笑容，左手托著金幣，右手伸向前，似乎正在降下恩賜。
    貪婪之神，並不是一個善神。
    祂依靠眾生的貪婪為力量，幾乎無限製的滿足信仰者的渴望。
    因此，在那個時代，貪婪之神的信仰者遍及整個大陸，而且也是最強大的一批信仰者。
    海量的信仰之力，幾乎讓這位古神登上了至高的神座。
    但是……
    貪婪的火焰終究還是燒到了古神自身，最終祂被自己的信仰者親手斬下頭顱，死無全屍。
    “唉……”
    看著高大的雕像，顧盛酩感慨萬分地歎了口氣，問道：
    “阿處斯，你們那個時代，究竟是什麽樣的？”
    阿處斯回過神，緩緩開口：
    “那是龍與神共存的時代，眾神行走世間，傳播自己的神義，收集信仰之力。”
    “哪怕到了劫火紀元的初期，古神依舊是這座人間的最強者。”
    “後來，龍神隕落，龍族勢微，人族建立了不信神的黑辰帝國，人皇推翻了古神的祭壇。”
    “自那以後，我們這些古老的存在，也漸漸被遺忘，信徒寥寥無幾。”
    “在後來，人族和獸族掀起大戰，點燃眾生劫火，十二古神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消失。”
    “為了活下去，一部分古神選擇了加入人族，它們被稱為背叛者。”
    “那你……”
    “我是遺忘者。”
    “遺忘者？”
    “傾盡所有，自毀神格，將自己的神義從世界上徹底抹除，最終回到天地意誌之中。”
    “……”
    顧盛酩沉默了許久，問道：
    “貪婪呢？祂選擇了什麽？
    “我不知道，等我再次醒來之時，[求]已經陷入沉睡，隻剩下殘留的神魂，飄蕩著天地靈海之中。”
    “循著那抹神魂的指引，我找到了這裏，看到祂將自己困在虛假的幻夢中，我……唉。”
    “不知道怎麽形容，或許是凡人常說的感傷吧。”
    聽完祂的話，顧盛酩笑著搖了搖頭，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他是對方的追隨者，若是對方真的在這裏，那他不可能感受不到一點波動。
    可是踏入此地以來，他就沒有感受到一絲屬於貪婪古神的氣息。
    再加上在因果長河中，貪婪古神將這個不完整的神格給他時說的話：
    “孩子，這是一個新的神格，它是我的所有，卻不是你的所有，我相信執掌因果法則的你，一定能將它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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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它，走的更遠吧，一切因果的清算者，阿庫斯特。”
    ——
    顧盛酩回過神，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頭看向陷入回憶的阿處斯，說道：
    “或許……祂不在這裏。”
    “嗯，我其實早已有所猜測，但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真相。”
    阿處斯眼眶微紅，輕聲道：
    “這所謂的古神長眠之地，其實根本沒有古神。”
    “這場永不醒來的古神之夢……本身就是一場幻夢。”
    嗡——
    顧盛酩抬起手，放到身前的神像上。
    “該結束了，隻。”
    “就讓你最後的追隨者，為這場永不醒來的惡夢，添一抹黎明的光輝。”
    轟！！！
    業火，點燃了這場夢。
    一成不變的晴朗天空逐漸破碎，整個世界猶如一幅畫，被業火燒毀。
    在這個美好的幻夢之後，是一個灰色冰冷的世界。
    殘破的無頭雕像依舊坐在那裏，落滿了灰塵，甚至有幾隻肥大的老鼠從神座下跑了出來。
    高空上，懸掛的弑神之劍爬滿了蜘蛛網，並沒有沾染金色的神血，地底也沒有流動都金色岩漿。
    遠處，一群人對著空氣揮舞著四肢，似乎在和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停了下來。
    “我這是什麽了？”
    “敵人呢？”
    原本的金海早已不見了蹤影，隻有堆成小山的屍體，有些已經成了骷髏。
    巨大的鎖鏈從四麵八方延伸過來，沒入石山骨海之中，鎖鏈的盡頭，一具高大的龍骨若隱若現。
    這裏，才是真正的藏金海。
    流金之鄉，囚龍之窟。
    神眠之地，夢中之夢……
    一切，都隻是一場幻夢，隻有人的貪婪，如死亡一般，真實存在。
    “……”
    顧盛酩和阿處斯站在虛空中，靜靜看著那些精神恍惚的修士。
    片刻後，這些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有人哈哈大笑，那是釋然；有人搖頭苦笑，那是自嘲；有人紅了眼，那是憤怒與貪婪……
    在骨海的盡頭，那個畫著壁畫的密室中，一些人疑惑地跑了出來，有些摸不著頭腦。
    猶豫一番後，他們相視一眼，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就連讓貪婪者付出代價，都隻是貪婪古神最後的幻想。
    “唉……”
    顧盛酩歎了口氣，來到那座殘破的無頭雕像麵前：
    “隻是一抹古神殘念，就能造就如此偉跡，當初的背叛者，究竟有多強呢？”
    “……”
    古神早已死去，沒有回應他的話，隻有那把弑神之劍落下，插入他身前的大地之中。
    見到此劍，阿處斯抿了抿唇，說道：
    “這是……[求]的佩劍。”
    “也就是說，貪婪者用神賜予的力量，用神的劍殺了神。”
    “恐怕如此。”
    “嗬……”
    顧盛酩輕笑一聲，大步走上前，握住那柄劍，金色的神紋順著他的手臂爬上劍身。
    “我以貪婪與代價之神「阿庫斯特」的神義，於此宣告，貪婪者必將付出代價！”
    嗡——
    璀璨的金光照亮了昏暗的地底，殘破的古劍身上的汙穢開始裂開，露出原本的模樣。
    錚！
    隨著一聲劍鳴，一柄金色的單刃被他拔了出來。
    劍身上，有兩個古老的文字。
    隨著顧盛酩神力的注入，很快又出現了新的兩個字——代價。
    看著手中帥氣的長劍，顧盛酩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將其收入神格之內。
    身後，阿處斯靜靜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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