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盛酩步伐微頓，轉身看去。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黑發如墨，劉海和發尾又有幾撮白毛。
    少年的眼睛很奇特，似乎沒有瞳孔，眼珠子黑黑的。
    顧盛酩皺了皺眉。
    “你是？”
    少年朝他拱手一拜，輕聲道：
    “吾名太一，乃世間最初的陰陽法則，執掌「極」與「衡」的權柄。”
    聞言，顧盛酩頓時明白了什麽。
    “你認識塵？”
    “是的。”
    太一點了點頭，繼續道：
    “準確的說，他是我兄長。”
    “啊？”
    “唉？難道他沒和你說過嗎？”太一歪了歪腦袋，“不應該啊”。
    “難道我在塵哥眼裏，就這麽拿不出手嗎？”
    “……”
    太一皺緊眉頭，認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後看向顧盛酩，滿懷期待的問道：
    “那他有沒有提起其他人？”
    “也沒有。”
    “我就說嘛，要提肯定先提我！”
    太一高興地笑了，看起來確實很乖。
    但顧盛酩卻有種怪異的感覺……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看起來空洞無神，無法聚焦。
    這樣的眼睛，一般來說，多為瞎子。
    顧盛酩抿了抿唇，往旁邊挪了挪。
    然而太一仍然看著剛才他所在的地方，並且對著那個地方說話：
    “塵哥現在怎麽樣？他還愛笑嗎？”
    “……”
    這下顧盛酩確定了，少年的眼睛，確實看不見東西。
    可是……
    一個法則之靈，又怎會失明？
    他將這個疑惑壓在心底，而後走到太一身前，讓對方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輕聲回道：
    “阿塵不怎麽笑，但偶爾也會笑。”
    “是嗎……”
    太一聽到這個回答，似乎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又露出一抹笑容：
    “他笑起來是不是很好看？”
    三言兩語，顧盛酩好像明白了什麽。
    在這十位大道法則身上，也有一個被塵封的故事，而且還是不怎麽快樂的故事。
    他的眼神逐漸溫柔，笑著說道：
    “阿塵笑起來確實很好看……和你一樣。”
    “唉？”
    太一愣了一下，連連擺手，剛想說什麽，就聽顧盛酩問道：
    “你在這待了多久了？”
    “……”
    太一想了想，回道：
    “應該……很久了吧。”
    “你想過離開嗎？”
    “我不能離開。”
    ——是不能，不是不想。
    “為什麽？”
    “……因為我要完成一件大事，讓所有人回來，一個都不少。”
    “有關混沌法則，對嗎？”
    顧盛酩語氣微沉，視線落在太一那雙空洞的眼睛裏。
    ——之前他就奇怪了，為什麽陰陽法則墜落之地，會有如此多的混沌之氣。
    “……”
    太一沉默許久，歎了口氣。
    “果然啊，擁有因果權柄和破妄之眼的你，總能一眼窺得真相。”
    說完，他又拍了拍胸口。
    “還好隻是你來了，你打不過我，也阻止不了我。”
    聽到這話，顧盛酩眼神微冷：
    “倘若來到這裏的是塵呢？”
    “嗯……以他現在的性子，應該會把我揍一頓吧。”
    太一笑了笑，然後朝顧盛酩伸出手，輕輕一推：
    “好了，知道他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你該離開了，見證者。”
    “太一！”
    感受到身前湧來的恐怖推力，顧盛酩臉色一沉，頓時怒了。
    他拚盡全力抵抗這股力量，想要朝太一走去。
    然而縱是強大如他，麵對這股力量，也不過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眼看自己即將被推入海麵，顧盛酩在心裏罵了句髒話，然後朝遠處緩緩消散的太一吼道：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帶著塵殺回來！”
    “不會的……”
    太一神秘一笑，嘴唇微動。
    “因為，你很快就會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
    “！！！”
    顧盛酩瞳孔一縮，愣在原地。
    嘩啦……
    他被那股無形力量送入黑色的海裏，意識隨之模糊，最終歸於一片黑暗。
    這時，一條白色的小魚憑空出現，拖著他，往鎮神獄的方向遊去。
    “……”
    感受到白陽帶著那人遠去，站著黑暗中的太一失神了許久。
    好一會兒，又或許是好幾年後。
    他收回目光，轉身走向混沌。
    “塵哥，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
    混沌中，過往的殘影一一浮現。
    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無人知曉。
    隻看到，渾身破碎的金發少年躺在金色的血泊中，滿眼淚光，嘴角帶笑。
    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太一的臉，替對方擦去淚痕。
    “太一，塵哥要走了。”
    “以後，若是你遇到我選中之人，記得幫他一下。”
    “畢竟，塵哥看中的人，一定會喜歡你，你一定也會喜歡他。”
    “等我……回來。”
    恍然間，殘影破滅，太一消失在混沌中，留下一句話。
    “塵哥、燼哥、阿無、生姐，太一不想等了，太一來接你們回家。”
    “回我們的…道涯。”
    ……
    嘩啦——
    好像，有浪聲？
    顧盛酩的意識漸漸回歸。
    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黑色的海麵上。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
    很快，他看到了一道光門。
    微冷的風從門內吹來，吹起他的長發，吹動他的衣擺。
    “……”
    他深呼一口氣，朝光門走去。
    忽然，他停下腳步，皺了皺眉。
    好像，忘記了什麽？
    他開始回憶，但記憶卻在他即將離開陰陽法則的時候戛然而止。
    “究竟發生了什麽？”
    顧盛酩皺緊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那部分記憶如同雲霧一般縹緲，怎麽也想不起來，抓也抓不住。
    “……”
    又嚐試一番後，他放棄了。
    有些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遺忘，未必是痛苦……
    顧盛酩沉默不語，走入光門之中。
    至此，歸來。
    隻待……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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