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孤寂的海島上，顧興夏獨自坐著，冰冷的海浪去而複返，一遍遍的淹沒了他的腳踝。
    遠處，傳來鮫人優美的歌聲。
    顧興夏抬起頭，望著天空中那座逐漸淡去的仙山蜃影，沉默不語。
    這時，他好像聽到什麽動靜。
    他轉頭看去，就看到一個黑衣人被海浪衝了上來。
    看清對方的模樣，顧興夏愣了一下，隨後走過去，將對方拖到一塊不被海水淹沒的石頭上。
    過了一會，對方醒了。
    “咳……咳咳咳咳！”
    江辰劇烈咳嗽了幾下，然後睜開眼。
    感受到旁邊那人的目光，他側頭看去，看清對方的麵容之時，愣了一下。
    顧興夏見他醒了，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坐下來，靜靜望著天上那座幾乎要消散的仙山蜃影。
    這時，一道意味不明的笑聲傳入耳中。
    他頓了頓，疑惑地看向莫名發笑的黑衣人，微微皺眉。
    “前輩，你還好嗎？”
    “我很好。”
    江辰笑著，緩緩站起身，然後，一步步朝顧興夏走去。
    這一刻，顧興夏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他心中一驚，立馬激活了顧懷安留下的護符，護符破碎，形成一個淡藍色的護罩，將他護在其中。
    守在斷天海的清風宗長老心有所感，當即撕碎空間，趕往此地。
    此時，顧興夏臉色有些難看，看著步步緊逼的江辰，沉聲道
    “剛才是我救了你。”
    “嗬嗬……”
    江辰冷笑一聲，目光陰鷙地看著他。
    “你該不會覺得，本座堂堂破元境九重，能被海水淹死吧？”
    “……”
    顧興夏沉默了，幾乎是同時，蓬萊仙島的蜃影徹底消散，而前去其中的顧懷安和溫書晚，至今未回。
    作為徒弟，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麽。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悲傷，因為死亡，也即將向他投來垂視。
    很快，江辰來到護罩之前。
    他緩緩抬起手，喚出靈劍，一劍斬出。
    轟！！！
    護罩劇烈顫動，出現了一道裂紋。
    見此，顧興夏臉色驟變。
    他記得很清楚，顧懷安和他說過，這個防禦大陣，就連顧懷安和溫書晚二人聯手都無法打破！
    如此看來，眼前之人實力何等恐怖？
    來不及思考，那人的一番話，如同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髒。
    “你該不會覺得，我連那人都殺了，還會將你放走吧？”
    “你說什麽？”
    “差點忘了，這事你還不知道呢。”
    江辰嘴角上揚，在顧興夏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字一頓說道
    “你那位前輩，已經死了。”
    “死在我手中，千瘡百孔。”
    “……”
    聞言，顧興夏瞳孔震顫，整個人都被冰冷的窒息感吞沒。
    “怎麽會……”
    見他神情恍惚，江辰冷笑道
    “別急，很快，你們就團聚了。”
    說罷，他再次出手。
    恐怖的煞氣纏繞在他靈劍之上，如同染盡鮮血的魔刀。
    無數血煞之力湧出，化作無數厲鬼，嘶吼著，咆哮著，一邊衝向顧興夏，一邊反噬江辰。
    殺戮之道，既損身，更損心。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轟！
    血色劍氣落到護罩之上，瞬間將後者撕開了一道口子，裂紋迅速蔓延。
    眼看護罩即將破碎，一個白發老者破空而來，擋在了顧興夏身前。
    然而以老者破元境六重的實力，如何能抗衡境界比自己高，本身還是一位天驕的江辰呢。
    他的到來，不過是讓江辰手中多一條人命，身上多一份罪惡。
    轟！！！
    血色雷霆激蕩，撕碎了空間。
    老者一口鮮血噴出，身上的道袍瞬間粉碎，無數鮮血自他體內湧出。
    他踉蹌了幾步，又強行站穩。
    他掀起眼簾，望向一臉蔑視的江辰。
    看到對方通紅的雙眼，還有背後那尊猙獰恐怖的惡相修羅，他頓時明白了什麽。
    此人被煞氣反噬，已然瘋魔！
    念此，他立馬從儲物間中拿出一張符籙，運轉靈氣將其激活，而後扔向顧興夏。
    見到此物，顧興夏心中悲痛欲絕。
    “師祖！”
    “別廢話，快走！”
    老者怒喝一聲，竟開始燃燒精血，強行突破地元境。
    他自知不敵，能做到，隻有為顧興夏爭取到離開的時間。
    “神遁符？”
    看到那張符籙，江辰眉頭一挑，有些意外這老者竟有這等寶物。
    但意外歸意外，區區神遁符而已。
    一生刀口舔血的他，曾經依靠此物從無數強者手中逃出，也曾因為高估此物，無數次陷入絕境。
    因此，他很清楚，這東西的弱點。
    他看了眼身前視死如歸的老者，輕笑一聲，挽了個劍花，一步步朝對方走去。
    “老先生，我不會先殺掉你的。”
    “我要你親眼看看，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在自己麵前逝去的悲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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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沒有回話，隻是調動所有靈氣，拚盡全力，朝對方揮出自己燃燒精血換來的，此生至強的一擊。
    “清風蕩，橫波三萬裏！”
    轟！！！
    萬米長的青色劍氣拔地而起，恐怖的力量震碎了方圓百裏的空間，掀起萬丈海浪。
    麵對如此恐怖的一擊，江辰的身影渺小如螻蟻一般。
    然而他依舊一臉平靜，那雙猩紅的眼睛中，除了戲謔之外，再無其他情緒。
    隻見他緩緩抬起靈劍，輕輕一揮。
    錚！
    天地一靜，萬物沉寂。
    悅耳的劍鳴，回蕩在死寂的天地間。
    接著，一抹刺眼的白線，由遠至近，又由近至遠。
    最終，將天與地斬斷。
    鏘！
    老者手中的靈劍一分為二，斷刃垂下，墜入虛空。
    老者顫抖著手，脖子處浮現一抹血絲。
    他緩緩轉過頭，望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顧興夏，眼中的悲傷，瞬間化作淚水湧出。
    “小顧！”
    老者的嘶吼聲響徹雲霄，卻也不及人頭落地的聲響那般，震耳欲聾。
    顧興夏手中的神遁符還散發著微光，然而青年卻已經往後倒去。
    嘩啦！
    無頭屍體砸在海麵上，濺起片片浪花，滾燙的鮮血，在海麵上畫出一條條血路，又隨著海浪，流向遠方。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顧興夏隻覺得，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圓。
    隻可惜……
    清風宗內那些關愛他的長輩，還有杏花村那些親人為他準備的及冠之禮，終究還是……白白準備了。
    青年死了，死在二十歲生辰的前一天。
    不，應該說，是前一秒。
    咚——
    咚——
    咚——
    古老的鍾聲響起，一遍遍回蕩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回蕩在隻有海浪的天地間。
    冬至，到了……
    江辰愣住了。
    他衝到已經逐漸化塵的老者身前，如同想要抓住最後救命稻草一般，顫抖著問道
    “你說他叫什麽？！！”
    “……”
    老者沒有回答，殘破的身軀瞬間化作無數塵埃。
    江辰踉蹌了幾句，然後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來到那具無頭屍體旁邊，嘩啦一下跪在染血的海水中。
    他在青年身上一頓摸尋，很快找到了一枚刻有清風宗字樣的弟子令。
    靈識探入其中，映入腦海的，隻有短短幾行字。
    “顧興夏，玄辰曆一七九九年，生於雲劍郡柳岸暗鎮杏花村，內門三長老顧懷安之親傳弟子。”
    “……”
    江辰握著令牌，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顫抖著，咬緊牙關，重重地把頭垂下。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翌日，這座荒無人煙的海島上，不知為何多了四座墳。
    而一身黑衣的男子，沉默的跪在墳前。
    這一跪，就是一年。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來了。
    那人身著青衣，眼尾帶著一抹淡淡的粉色，金藍異瞳，如星辰大海。
    他來到江辰身後，長劍出鞘。
    他雙眼微紅，哪怕是極力克製，但還是難掩心中悲憤。
    “江辰……”
    “你可知，你殺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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