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居秋醒來了。”

    聽完這個故事之後，趙若明沉默良久，輕聲一歎。

    可是醒來又有什麽用呢？趙若明借第584個樹坑之口送出的畫作，隻不過是舊日的殘影。謝居秋已經永遠無法見到她真正的導師、友人和搭檔了。

    203道：“宿主，我監察了一下，謝居秋已經連夜離開了帝家。不管怎麽說，這次帝萬書的盤算算是泡湯了。”

    203巧妙地隱去了關於584的任務的事情。

    趙若明嗯了一聲，繼續向前走著。段鴻跡的身份太惹眼，她現用的是付冬樹的外型。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她烏黑的頭發上，顯出一種別樣的皎潔。

    和宿主漫步雪夜，是極為浪漫的事情。203便也不再多話，沉默地陪著趙若明緩緩走著。

    然而偏有人不讓趙若明安寧，趙若明沒走兩步，便聽到了一道略有些耳熟的聲音。

    “付冬樹。”

    這是道清亮的女聲，趙若明總覺得在哪裏聽過，便回過了頭。

    待看清身後發出聲音的人是誰的時候，趙若明微微訝然。——是一個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人。

    謝居秋。

    “你……”趙若明歪了歪頭，“這位女士，你認識我？”

    謝居秋注視著趙若明，那張高雅秀麗的臉上，竟然帶上了一點悲憫的神色。

    “有人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謝居秋上前走了幾步，走到趙若明麵前，伸出了手。

    她的手心中，躺著一塊奇異的紅色晶核。閃爍著幽微的紅光，隻看一眼，就知道它的科技水平，不屬於當前的文明。

    趙若明當然不可能接這麽可疑的東西，戒備地看了謝居秋一眼。這一眼，卻讓她發現了很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謝居秋的臉上，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付冬樹和謝居秋勉強隻見過一麵，連話都沒說上。現在謝居秋這樣看著付冬樹，怪滲人的。

    趙若明皺著眉頭打量了謝居秋的臉一番，忽然道：“584？”

    謝居秋沒有回答這句疑問，隻是執拗地將手伸向趙若明：“有人托我把這個給你。”

    這人怎麽了？怎麽完全無法交流？趙若明心下更為古怪，不但沒有接過，還後退了一步。

    203比趙若明更為了解係統，當然也就更為了解眼前的狀況。它冷眼掃描了謝居秋一番，銀色的光流頓了頓，忽然道：“宿主，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咱倆誰跟誰啊統子哥，還用得著求字？”趙若明莫名其妙，“什麽事？”

    203猶豫了一下，道：“它是……它是584。但它現在的狀況很不一般，如果想讓它跟你正常交流的話，需要我為它提供能量支撐。宿主，你可以允許我這樣做嗎？如果不可以也沒關係。”

    584怎麽了？趙若明心頭閃過一點難言的滋味：“當然可以。”

    203將自己的部分能量匯聚成一線看不見的光束，硬生生壓到了謝居秋的額頭上。倏然之間，謝居秋的眼神變得清明了起來。

    謝居秋看著眼前的趙若明，臉上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情。她的嘴唇動了動，道：“對、對不起。”

    趙若明的態度不算冷淡，但也絕不熱絡，隻是像對著一個普通的陌生人那樣，平靜道：“如果你要說的隻有這些，那就到此為止吧。”

    同胞的血橫亙在她們中間，趙若明不會把584當成罪魁禍首，卻也絕對無法若無其事。

    203低聲道：“584，長話短說。”

    謝居秋——不，是584，望著趙若明，用一種幾乎稱得上懇求的語氣道：“你一定要收下這個。”

    趙若明垂眸看了一眼那片紅色的晶核，道：“這是什麽？”

    584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它仿佛再次陷入了譫妄，顛三倒四道：“我找到了謝居秋，用荒原紅的配比跟她換了短暫的身體控製權限……我是數據……對色彩的分析不會有錯……但謝居秋說這份配比她收下了，但她不會看，她要自己調出來，比我的更好……”

    584絮絮叨叨地說著，趙若明卻已經顧不上聽了。她瞪大了眼睛，愕然道：“謝居秋不是死去的人，也不是任務者，你這樣操控她的身體，不就相當於把萬象宇宙的機密告訴她了嗎？這沒問題嗎？”

    萬象宇宙的保密條例有多厲害，趙若明是知道的。584罔顧保密條例，就這麽大搖大擺地操控著謝居秋來到了趙若明麵前——它真當萬象宇宙是死的？

    584仿佛沒聽見似的：“趙若明，對不起——你一定要收下這個晶核……謝居秋答應了我，讓我來見你。謝居秋問你是我的什麽人……我說你是……你是……”

    203將光流增大了一倍，勉力支撐著584。

    584道：“趙若明對不起——你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我知道。我在……的時候，看到了久遠的以後……趙若明、趙若明……”

    即便203已經將能量輸出開到了最大，584的神誌還是在肉眼可見地消散著。趙若明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終於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它的手：“你到底怎麽了！”

    584感受到了趙若明的手，連忙把晶核推到了趙若明手心裏，斷斷續續道：“這對你有用……你……你一定……”

    趙若明心下大駭，急切道：“203,584怎麽了？”

    203頓了頓，低聲道：“584再也不用擔心萬象宇宙的懲罰了。”

    “……”趙若明的動作僵住了，“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203緩緩道，“584正在——消失。”

    現在附著在謝居秋身上的，隻不過是一點殘存的數據碎片罷了。

    584將晶核塞到了趙若明手中，仿佛最後一縷執念也已經消散。屬於謝居秋的身體依然張著口，卻已經不再說話了。隻是眼中的空茫，昭示著她仍處於操控之下。

    趙若明的聲音帶上了幾不可察的輕顫：“為什麽會消失？”

    203這次沉默得更久了：“人類有句話，叫人死債消。係統也是一樣。一個係統，無論犯下多麽大的錯誤，隻要它啟動係統核裏的某個程序，那麽它所犯下的一切錯誤，都會一筆勾銷。”

    趙若明的手緩緩地滑落，她沒發現自己已經失聲了，隻能無聲地做個口型：“什麽程序？”

    “自淨程序。”203身上光流交織，語調溫和，“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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