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手，用一種尋常人驚歎的速度與熟練度從身邊那些蔥翠的雜草中拔出一株小草，用石頭搗碎，迅速敷在他的傷口上。
    清涼的觸感從指間蔓延全身。
    麻木卻也瞬間減輕了。
    她蹲在他身邊輕聲道：“從來沒有見過你呢。”她的聲音輕柔就仿佛雛鳥與山風。
    “你不是那些山下欺負我的那些人，他們笑話我是醜八怪，他們罵我、打我，如果你能動了可能也像他們一樣吧。”
    說罷她站了起來，俯視著他，眼神依舊是那般的冷漠。
    然而他分明在她說話時看到了那雙清亮眼眸中的哀傷。不是憤恨，卻是淡淡的哀傷。
    火蛇群舞，在這一片奇毒九尾蛇攻擊之中，見色望著水紫箐。
    出乎意料的是，她也緩緩抬起頭來。那似乎從不會落在他臉龐上的視線，默默地凝望著他。
    兩廂對望，情感卻在默默的流動著。
    無言。
    但是他卻知道她在說些什麽。
    她也一樣記起那小時候的偶然邂逅，原本如流星一般有各自生命軌跡的人自那時開始彼此牽絆，水紫箐的視線猶如一絲點亮的火，卻很快黯然熄滅。
    從關切到一如既往的拒絕與冷漠。
    向著見色傷痕累累的心上又插了一刀。在這完全看不到前路的執著前行中，見色卻是毫不猶疑的在一直追隨著水紫箐。
    見色分神之際，南珺臉上的笑容更加嫵媚，正如小九尾蛇們舞動的腰肢。
    見色回神之時，卻發覺周身已被九尾蛇包圍啃噬，它們洶湧而來，直到自己望向水紫箐的視線也被淹沒其中。
    周身劇痛，痛到不知再痛。
    奇毒彌散在頭腦身軀之中，眩暈之感更勝。
    “和尚，你再不出手可就要做我這些寶貝們的午餐了！”南珺笑道。
    金剛不壞之身，即使金剛不壞之身也抵擋不住九尾群蛇的啃噬。
    隻要是人類便無法抵擋，除非，你以修成真仙。
    南珺唇邊滑過一絲笑意，九尾大蛇巨大的蛇頭親昵的擦著她的手心。
    痛苦，有什麽比現在更痛？
    見色心神恍惚間心中卻覺得有些輕鬆。
    若是就這樣被九尾蛇帶走，生命從此停歇卻不是很好？
    省去了苦海無邊無際的沉淪。
    省去了在追尋水紫箐這一條遙無前路的苦行之路上的一往無前。
    “我長大了想要去做劍仙。”山林中一條清澈的小溪畔，一男一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並肩坐在小溪畔青石之上，腳丫插在溪水之中，任一條條小魚在腳踝間嬉戲。
    “那樣就不用總是躲在這山林中，可以去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她道。
    他很是吃驚，因為雖然聽說過劍仙的傳聞但是卻不曾想過去做。
    他想了想很是認真地道：“你要是去做劍仙我也去！”
    她猛地轉頭望著他，一雙冷靜的眼眸將他打量很久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才道：
    “為什麽你和他們都不一樣，你沒看到我變醜時長得有多醜嗎？就是妖怪也比不上我！他們都嘲笑我！不願意和我一起玩，
    在這裏除了爹娘誰也不願意理我，就算我家裏錦衣玉食什麽都不缺，可是我從來都不敢輕易地下山去，
    你知道看到那些小孩子可一起玩我有多羨慕，可是我一去他們不是被嚇跑了，就是嘲笑我！我害怕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醜！”
    他望著她很是認真地道：“你就算變醜，永遠都是那個樣子，我也和你一起玩！”
    “我也和你一起玩！”
    一句話，響徹耳畔。
    眼淚開始在眼圈裏打轉。
    九尾蛇已經吞沒了見色，水紫箐望著那潮水般湧動的無數紅蛇，想要動卻終於咬緊牙關沒有動。
    淚水卻在那雙美麗的眼眸中彌散。
    “這麽久了，不是一直這樣對他麽？”
    “在冷漠一些，再裝作無所謂一些，他就可以離開了吧。真正自由了吧。”
    “不要留在我身邊。”
    “我不想再像娘一樣，連累爹為她拋卻紅塵世界的一切，守護在她身邊。”
    “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任何人！”
    “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至少我可以要你自由的生活，不要為了我牽絆……”
    水紫箐眼中湧動的情漪在這一句句自我暗示般的心語中漸漸地平息下去，成為波瀾不驚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