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3章 肮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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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請。”
小廝朝周倚橋遞來一盞骨燈。
燈油泛著詭異的幽綠,照得人臉發青。
石階蜿蜒如蛇,周倚橋提著骨燈緩步而下。
燈芯爆出幾點磷火,在青磚上投下斑駁的鬼影。
潮濕的苔蘚裹著鐵鏽味鑽進鼻腔,他垂眸瞥見台階縫隙裏凝結著暗褐色血痂,像是無數道幹涸的淚痕。
轉過第七道彎時,血腥氣驟然濃烈。
周倚橋腳步微頓,骨燈忽然劇烈震顫,幽綠光暈裏浮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他心下了然,這是九善閣設下的禁製,若沒有這盞以人骨煉製的引路燈,此刻怕是早已觸動機關。
“貴客見諒。”
小廝叁拾柒一改之前溫和的聲音,低沉著嗓子朝周倚橋致歉道。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沙啞笑聲,石壁兩側突然亮起十二盞青銅獸首燈,小廝叁拾柒最後朝周倚橋拱了拱手,快步離去。
躍動的火光裏,三個戴著饕餮麵具的黑袍人如鬼魅般現身。
為首者手持玉算盤,珠子上刻著扭曲的嬰孩麵孔,每走一步算盤珠便發出詭異的聲響,仿佛無數嬰兒在啼哭。
“勞煩貴客將命牌置於燈前。”
周倚橋哪有九善閣的令牌,心念一轉,將禦史大夫莊嚴贈與自己的大玄天監察院令牌取了出來。
骨燈幽芒在監察院令牌上流轉,饕餮麵具下傳來倒抽冷氣聲。
那玉牌似乎連通著此人的心境,算珠上的嬰孩麵孔突然扭曲著張大嘴巴,發出淒厲的哭喊聲。
“原來是監察院的大人。”
為首黑袍人五指扣住亂顫的算珠,喉間擠出砂礫摩擦般的笑聲。
他身後兩人更是矮身行禮,左側那人袖中抖落一串青玉鈴鐺,叮當聲裏裹著諂媚。
“早聞大玄天要派人巡查,不想竟是這般龍章鳳姿的仙長。”
周倚橋對此人的話不明所以,但並不妨礙他利用這個機會。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還不趕緊帶路?”
三人不敢怠慢,黑袍首領袖中飛出三道血線沒入石壁,整條甬道突然活了過來。
青磚縫隙滲出粘稠黑液,裹著碎石凝成九級台階,每級台階都嵌著張痛苦的人臉。
這些人臉突然一齊睜眼,用一種喑啞的聲音嘶喊道。
\"貴客臨門!\"
台階盡頭的地麵裂開旋渦,腥風卷著碎骨衝天而起。
周倚橋垂眸看去,旋渦深處隱約可見萬千螢火明滅,仔細看去竟是囚籠中修士的護體靈光。
黑袍首領掐訣喚出白骨轎輦,四具無頭屍骸抬著轎杆,頸腔裏探出猩紅藤蔓交織成轎簾。
“大人請上座。”
三人分立轎輦三角,周倚橋也不客氣,抬腳踏了上去。
轎輦一震,四具屍骸便如幽靈般飄入旋渦之中。
骨轎碾過虛空時發出細碎的嗚咽,周倚橋透過猩紅藤蔓的縫隙望去。
漩渦深處浮著千百盞琉璃燈,每盞燈芯都裹著團幽藍鬼火,照得下方囚籠纖毫畢現。
最令周倚橋心悸的是,所有的柵欄都是用人類脊椎熔鑄而成,若是仔細觀察,甚至還能在骨節間還看到粘連著的暗紅筋膜。
“大人請看,這便是九善閣的迎客廊。”
黑袍首領根本沒有發覺周倚橋的神色,行至半路開口介紹道。
隻見他抬袖輕揮,轎輦四周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
周倚橋瞳孔微縮,隻見那些符咒赫然是用凝固的血淚寫成,每一筆都裹著滔天的怨氣。
轎簾無風自動,他嗅到濃烈的腐臭味混著檀香,像是有人把屍首泡在香爐裏煨了三年五載後,放在風口處,讓這股味道順著風勢飄散開來。
饒是以周倚橋的心性,也被這股味道惡心的不輕。
他隻覺得五髒六腑瘋狂翻湧,喉間湧起一股腥甜。
好在周倚橋眼疾手快,連忙運轉玄功,將這股惡心感壓了下去,才沒有吐出來。
地麵忽然傳來鎖鏈拖曳聲。
周倚橋抬頭,卻見骨轎已經帶著他脫離了旋渦,落在了地下黑市之中。
映入眼簾的,是七八個提著人皮燈籠的佝僂老人。
這些老人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都是麵容枯槁,眼眶深陷,仿佛是被抽幹了血肉的骷髏。
老人們脖頸拴著青銅項圈,項圈上符文明滅不定,每當他們有一絲異動,項圈便迸出青紫電光,“糾正”他們的動作。
“這些是九善閣中犯了忌諱的接引使,閣主感念他們眼前對九善閣做的貢獻,便給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隻要他們能夠在這裏接引到足夠多的客人,便能洗去罪孽。”
右側黑袍人似是看出了周倚橋眼中的困惑,諂媚的出聲解釋道。
周倚橋點頭收回視線,心中卻是一陣冷笑。
隻是剛才一瞥,周倚橋便能看出,這些所謂的老人,其實都是被九善閣抽幹了血肉的修士,他們被九善閣用秘法禁錮在此,永世不得超生。
“周某還有要事要辦,趕緊帶路吧。”
若是一名心懷正義之人,看到這幅景象怕早就怒發衝冠,但周倚橋心中卻沒有多少波動。
九善閣乃是不折不扣的合體宗門,說他冷血無情也好,說他助紂為虐也罷,他周倚橋終究不是聖人,犯不著為了這些素不相識之人,與一個合體宗門為敵。
聽見周倚橋催促黑袍首領不敢怠慢,連忙掐訣引路。
骨轎碾過虛空,四周的囚籠中傳來陣陣哭喊聲。
周倚橋沒有再去關注,閉目凝神半晌後,總算感受到骨轎停了下來。
抬眼望去,但見一座百丈高的青銅巨鼎懸於虛空,鼎身布滿暗紅色紋路,鼎口噴湧的血霧在半空凝成無數懸浮的骷髏頭。
這些骷髏頭眼眶中跳動著幽藍鬼火,正對著新來者形成包圍之勢。
“這是鎮魂鼎,乃是進入核心地域前的最後一道關卡。”
左側黑袍人袖中銅鈴輕響,三十六柄短劍從鼎耳射出,在周倚橋身前組成一段淩空的台階。
“貴客請隨我來。”
周倚橋跟著走下骨轎,跟著三人拾階而上,繞過鎮魂鼎後,總算看到了九善閣的核心地域。
此地倒是沒有什麽血腥氣息,反而彌漫著一股檀香。
道路幹淨整潔,草木蔥鬱茂盛,甚至環境都是亮如白晝,與鎮魂鼎另一側的世界可謂是天差地別!
周倚橋跟著三人穿過一座座亭台樓閣,最終來到一處大殿前。
大殿通體由雪魄玉砌成,簷角飛挑處綴著青玉風鈴,乍看與名門正派的清修之地無異。
可當周倚橋邁過門檻時,風鈴突然齊齊轉向他,鈴舌竟是蜷縮的紫河車,表麵布滿跳動的青筋。
廊柱上纏繞的綠蘿簌簌抖動,露出葉片背麵暗藏的骷髏紋飾——原來那些看似生機勃勃的藤蔓,實則是用修士筋脈煉化的傀儡絲。
地麵鋪著寸許厚的鶴紋絨毯,每踏一步都有金粉從織紋中湧出。
周倚橋靴尖微挑,發現所謂金粉竟是碾碎的金丹殘渣,在靈力催動下泛著瀕死修士特有的灰敗光澤。
兩側侍女捧著纏枝蓮紋銀熏爐嫋嫋婷婷行禮,可當她們抬起雲袖時,腕間青銅禁靈鐲便與熏爐鎖鏈撞出細響。
“貴客請用茶。”
帶著周倚橋進入廂房後,引路的黑袍首領擊掌三聲,八名彩衣童子托著琉璃盞魚貫而入。
盞中琥珀色茶湯氤氳著千年雪芽的清香,可當周倚橋端起茶盞時,盞底突然浮起張扭曲的嬰兒麵孔。
憑借周倚橋在煉丹一道上的造詣,隻是一眼便能看出,這靈茶分明是用未足月胎兒煉製的子母養魂茶。
即便是向來能忍的周倚橋,此刻也被九善閣這些道貌岸然的醃臢家夥惡心的不輕,麵不改色地將茶盞擱回案幾,徑直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我要買個奴隸。”
“什麽?”
黑袍首領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周倚橋會提出這個要求。
“我說我要買個奴隸,怎麽,監察使就不允許購置奴隸了?”
周倚橋冷眼掃過三人,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黑袍首領連忙賠罪道。
“大人說笑了,不知大人對這奴隸有什麽要求?”
周倚橋早就在來的路上想好了自己的需求,此刻也沒有猶豫,直接開口道。
“男女不限,修為越高越好,出身越低越好,越是作惡多端越好。”
黑袍首領聞言,心中暗自嘀咕。
“這監察使莫不是個瘋子,怎麽要求都和正常顧客恰好相反?”
“有難度?”
周倚橋似笑非笑地望著黑袍首領,後者連忙賠笑道。
“大人說笑了,九善閣的奴隸都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
他抬手掐訣,四周牆壁突然浮起無數符文,凝成一道光幕。
隻見光幕上懸浮著數百個畫麵,每個畫麵上都有一名修士被鎖鏈捆縛在石柱上,這些修士有男有女,修為不一而足,但無一例外都被抽幹了血肉,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模樣。
周倚橋見狀,漫不經心的靠坐在椅背之上,手指在扶手上輕叩,發出清脆的聲響,回蕩在三人的耳畔。
“奴隸的事情還是你們九善閣專業,就勞煩你給我介紹介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