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盞笑了笑，喬布斯已經懂了他的意思，那就沒必要解釋了。
    其實互聯網公司，尤其是移動互聯網這波浪潮裏的科技企業，早期都不是靠著盈虧平衡發展起來的——因為做不到。
    甚至，即便是2017年之後的互聯網下半場，很多處於壟斷地位的巨頭公司也在虧損，但這並不阻礙公司發展。
    移動互聯網下的創業公司們，往往重點核心在於發展用戶基數，培養用戶粘性，占據市場份額，跑馬圈地。
    然後在互聯網獨特的估值體係和樂觀的市場預期下，靠著幾十甚至上百倍的市盈率，不斷地推高股價，進而完成發展和收割。
    宋盞和一般的互聯網投機者不同，並不是為了做一錘子買賣，把企業推上市後套現跑路，但他是不介意利用互聯網的這一特性快速發展的。
    喬布斯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一是因為他可能確實有些累了，精力和腦力大不如前，二是因為蘋果的市盈率最近10年一直在15倍左右，肯定不低，但和互聯網企業的高市盈率相比顯得很平常。
    而喬布斯之所以感歎宋盞膽子大，也是因為這種高估值的模式，有三個缺點。
    一是嚴重依賴市場預期，也就是市場要覺得你是這塊料。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要有高護城河，甚至是壟斷地位，並且前途光明。為什麽百度上市市盈率這麽高，股價暴漲，還是因為其在國內搜索和pc流量入口的壟斷地位。
    第二個缺點是發展依賴融資和上市，融資不僅僅是要把創始團隊股權稀釋，以獲得發展資金，快速搶占市場，還有獲得投資人的商業資源，幫助發展的目的。同時，每一輪融資，都會推高估值，反向提高市場預期。有一點“左腳踩右腳上青天”，循環推動的意味。
    但如果最後無法上市，或者上市後破發不及預期，那企業又沒有營收平衡，無法維持，破產就是一夜之間的事。
    換言之，之前都是靠吹成的紙老虎，能不能變成真老虎還未可知。
    第三個缺點是企業在發展緩慢時會加速矛盾，暴露內部問題。這也就意味著團隊內部要麽擰成一塊不要命地往前衝，要麽很容易爆發衝突分崩離析。縱觀整個移動互聯網時代那些知名公司，內部混亂導致夭折的企業數不勝數，失敗的公司是成功公司的數倍。
    當然，這三個缺點，某種意義上也是此類企業發展快速所帶來的必然結果，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大家也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喬布斯笑道，“蘋果不可能靠一家公司把整個移動互聯推動起來，希望我們都能笑到最後。”
    宋盞說道：“一定會的。”
    兩人用咖啡碰了一杯，宋盞說道：“這裏的咖啡能換成酒就好了，哈哈。”
    喬布斯卻正色道：“年輕人還是少喝一點酒為好。”
    “我中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喜歡喝酒，吸迷幻藥，然後躺在麥田上讀書，每一行文字好像都在空中跳舞，耳邊是巴赫的樂曲。”
    “但後來我進入裏德學院，又去了印度，那段旅程讓我改變了對生命的看法，之後就再也沒喝過酒了。”
    宋盞問道：“是因為不想再活在某種幻想中麽？”
    喬布斯點頭道：“我隻想清醒地活著，去做真實的事情。”
    說到這，喬布斯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處於放空狀態，宋盞也沒有打斷他，兩人之間形成了某種默契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喬布斯笑道：“我們說到哪裏了？”
    宋盞說道：“我也忘記了，要不就再起一個話題吧？”
    兩人對視一笑，聰明人之間一點就透。
    之後宋盞和喬布斯的對話，與其說是企業老板之間的交流，不如說是某種訪談。
    兩人聊得內容除了產品外，還有文學，有藝術，有關於生命的思考，喬布斯一如既往的充滿自己的想法，他不會故意反駁宋盞，但他的每一個回答都是直接而與眾不同的。
    “……之前我們和摩托羅拉合作過一款手機，因為我預感到當手機接入音樂後，ipod會無人購買，我們必須自己打敗自己。”
    “但遺憾的是，那款手機做得好像一塊地下室生鏽的廢鐵，我甚至都不願意拿起它，我知道我必須親自去做……”
    “……宋先生，你有進行過打坐麽？”
    “打坐更容易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們每天周圍充斥著各種聲音，太嘈雜了。我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也不願意和太多人一起工作。”
    “……其實一個團隊沒必要有太多人，有一些天才就夠了。”
    “離開蘋果的那段時間，我在皮克斯非常快樂，那裏的天才密度是我見過最多的。”
    “哦，我知道皮克斯，我特別喜歡《ae》。”宋盞說道。
    “是麽？我還沒看，自從賣給迪士尼後，我就沒有關注了，但我相信那些家夥的能力。”喬布斯笑道。
    兩人一直聊到了下午1點，直到宋盞感覺到喬布斯在控製不住地捏著額頭，眼皮上下打架，他知道今天的交談該結束了。
    確實如蘋果商務所言，喬布斯隻有半天的精力。
    “史蒂夫，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宋盞主動結束了談話。
    “哦，是不是他們和你說了什麽？”喬布斯很快就反應過來，“好吧，時間過得真快。”
    “宋先生，和你交流非常愉快，我感覺到有一些觀點給我一種充滿未來的前瞻性，讓我收獲很大，變得年輕了。”
    宋盞也說道：“我可能恰恰相反，可能我的人生還太短了，聽了您的經曆，我感覺補全了過去的時光，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
    喬布斯笑道：“明天我要做發布會前的準備，我們隻能發布會再見了。”
    宋盞說道：“沒關係，庫比蒂諾是個好地方，我不會無聊的。”
    喬布斯送宋盞的時候，宋盞像個老朋友把手搭在他的後背上，這個一米八八的漢子，他的後背又薄又硬，像一塊紙板。
    “你怎麽了？”喬布斯發現宋盞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
    “沒什麽。”宋盞搖了搖頭，“注意休息。”
    “這是來自朋友的關心麽？”喬布斯問道。
    “當然，中國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
    “我們不遠萬裏見麵，已經算是朋友了。”宋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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