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過後，梵愚拿起了刀。
    既然鬼道想練，那自己沒有放水的道理，隻要別砍大動脈就行了。
    說實話，這是鬼道最難忘的一天，因為他體會到了自己和梵愚天塹般的差距。
    他末世之前隻是普通人，堅持相信勤能補拙，可是看到天賦型選手不得不再次感歎，有時長時間的努力還不及別人一朝頓悟。
    從白天練到晚上，鬼道身上全是汗，站起來都有些吃力。
    梵愚也有點吃驚。一般人挨了這麽多下體力早就告罄了，顯然鬼道的體力是比自己好的。
    梵愚收了刀：“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鬼道喘勻了氣。
    他不甘心。
    為什麽？自己明明都成神了，怎麽還是誰都打不過？
    這樣的自己，根本就沒資格成神。
    自己隻是借了外人的力，才走到了和自己實力不對等的地位。
    “你休息吧，我自己再練一會兒。”鬼道對著前方說，畢竟他也不知道梵愚站在哪裏。
    “不累嗎？過度透支體力，你的眼睛還想不想要了。”梵愚聲音沒有剛才那麽柔和了。
    “沒事，不會太久，一會兒就回去。”鬼道又拿起了刀。
    梵愚看他的架勢就知道他在說謊。萬一他一個人在這裏，傷口又出問題了怎麽辦？
    “好。”梵愚答應了下來，卻走了一圈又回來一屁股坐在旁邊，看著鬼道。
    鬼道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梵愚離開了，拿起刀接著練。
    可是他一時半會兒雜念太多不在狀態，也無從下手。
    愣著站了一會兒，他想起了八尺龍唱的那一曲《出五關》。
    猶豫了一會兒，反正周圍也沒人，他索性發發聲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於是他學著八尺龍的模樣，把動作也加上了，醞釀了一下開始演。
    “酒澆青龍火焰飄，關某心中好勞躁。
    你們造酒害吾命，豈知青天不肯饒。
    俺撞是南山虎吞豹，好比北海起龍蛟。
    站立橋頭高聲叫。
    關某降漢不降曹，千裏找兄苦擔勞。
    今別恩相歸舊主，霸陵橋前刀挑大紅袍……”
    梵愚看著他一板一眼的表演，有些出乎意料。
    沒想到鬼道還會唱戲，唱的還挺像那麽回事，再加上他的動作，更像了。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鬼道的動作變了。
    變得越來越漂亮，帶著不可抗衡之勢。雖然還帶著點表演成分，但是也確實有威力在。
    明明剛才他用的不是這等刀法。
    梵愚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發現鬼道這種方法完全違背了剛才的用刀習慣……他是怎麽把兩種大相徑庭的刀法用得這麽流暢的？
    唱完一遍戲，鬼道的心冷靜了下來。
    不如別人又如何，誰能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自己的鋒芒不應該對準同伴，嫉妒心和羨慕是無用的東西。
    文武的極致，不是人，而是天地。
    他長出一口氣，扔下了刀。
    沒有眼睛，就用鼻子去嗅，用耳朵去聽。
    通過眉宇間的風，通過劃過口腔的空氣，去感知。
    他不信，自己沒了眼睛，活不了。
    梵愚看著他站了一會兒，遲疑著邁出一步，第二步。
    他走到了圍欄旁邊，伸出手，去觸碰。
    那上麵有很尖銳的刺，梵愚眉心一蹙，就想站起來去幫忙。
    可是看到他似乎不是在找出口，又停下了。
    原來是尖刺，他還以為是張桌子呢。鬼道收回被紮破的手，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自己第一次失明，居然還妄想有準確的通靈能力，能感覺到周圍是什麽嗎？
    然而梵愚卻很困惑。
    他不是看不見嗎，怎麽剛好就到欄杆前停下了？不多不少一步都沒有逾矩。
    所以說有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的進步隻有別人才真正看得清楚。
    鬼道就這麽走走停停，這兒摸摸那兒摸摸，過了好久才停下來。
    還是沒有任何頭緒，依舊一片漆黑。
    果然走路不是一天能學會的，他歎了口氣。
    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突然就感覺口渴了。
    他練得太久，此刻疲乏的感覺上來了。
    水……鬼道摸索著，卻有點後悔。早知道把梵愚留下了，這樣還能有個人和自己相互照應一下。
    “咣啷！咕嚕嚕……”
    他的腳步一頓，自己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
    他沒有立刻撿起來，而是在感受。
    聽聲音像玻璃，腳上的觸感，它是圓潤的，後麵還有滾動的聲音，圓柱體。
    仔細聞鼻腔中會有些淡淡的味道。
    水？保溫杯？
    他把那東西撿起來，握在手中。
    真的是保溫杯。
    打開喝了一口，是溫熱的鹽水。
    鹽水雖然不好喝，但卻是人體缺水時吸收最快的，因此生理鹽水也常用於救急。
    鬼道猛猛灌了幾口才停下，嗯，沒毒，沒死。
    梵愚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
    保溫杯當然是他放的，不然誰給他灌的水呢？
    天邊快亮了。
    鬼道的嗅覺很靈敏。
    夜晚的空氣和黎明時是不一樣的，黎明後涼絲絲的空氣中會帶著一絲煙火氣。
    沒錯，就是煙火氣，但又不是真正的煙火，而是人間的煙火氣。
    天要亮了啊……
    鬼道竟然一時間站在那裏有點不知所措。
    他聽見了腳步聲。
    “走吧，你是不是該睡覺了？”梵愚的聲音傳來。
    “你醒的這麽早？”鬼道看不見，自然就不清楚是黑夜白天，隻能大概估計出過了多久。
    “難不成我要把你扔在這裏不管？”梵愚的話聽起來沒什麽波瀾。
    “好吧……回去睡覺。”鬼道認命地把刀放回去，讓梵愚拉著走出了練武場。
    成為真正的鬼神後，他好像也習慣了晝伏夜出。
    而梵愚不需要睡覺，卻還是嚴格監督著鬼道的休息。
    鬼道摸索著躺下，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覺得詫異，又伸出手摸了摸旁邊。
    他摸到了一堆繃帶。
    “幹什麽？”梵愚嫌棄的聲音很快傳來，鬼道一笑：“還真是你躺下了啊！我以為是我的錯覺。”
    空氣安靜一會兒，梵愚沒好氣地開口：“照顧你這麽久，讓我睡會兒床都不行？”
    鬼道哈哈笑，他還真是狸花貓，得順著毛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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