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脫離了令人窒息的環境，躲進了旁邊的竹林裏，總算是脫下了沉重的盔甲。
    末世前怕老板，末世後怕員工，真可笑，難道是角色轉換了的原因？
    可是不管怎麽轉換，唯一不變的是她對權威的畏懼心理。
    江菱盯著旁邊的大石頭良久，終於還是坐下，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來重陽給她的煙糖，點燃。
    嘴裏缺點兒味道，在不依靠外界補充糖分時，口腔裏留下的隻有苦澀。
    煙霧彌漫，江菱吐出一口氣，卻突然有些乏力。
    長期的高度緊張讓她的神經一直處於崩潰的邊緣，現在突然閑散下來還不習慣，吃糖還得防著別人給她從背後推一把。
    自己嚇自己。
    她索性躺下了。
    沒錯就是躺下了，隻要她不露出後背，敵人就隻能從正麵攻擊了吧？
    神髓尚未發育完全，可是江菱已經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了，別的不說，女性身高真的是竄了一大截，男性形態沒有太大變化。
    四周的竹葉沙沙作響，中間的月亮皎潔又清冷，照在石頭上，起了一層涼涼的霜。
    感知不到人間冷暖，也不必在冬天圍著火爐，夏天抱著西瓜。
    她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失去了打噴嚏和出汗的資格。
    風一吹，竹葉沙沙作響，這葉子又讓她想起了端午節，想起了粽葉。
    會不會有一天，自己連味覺也會失去呢？
    她隨手抓過一片葉子，捏在手裏，對著月光愣神。
    她想起了小時候端午節，在不大的鄉下小木屋裏，熱氣騰騰的蒸籠，父親放在桌子上的蜂蜜和豆子，還有自己的笑聲。
    回憶破碎，眼前是竹葉，和依舊不帶任何感情的月亮。
    好美啊。這裏的月亮。
    臉上感覺濕漉漉的，她皺眉猛地坐起來，隨意摸了一把臉——誰朝她吐口水了？真沒良心。
    是眼淚。
    她愣愣地看著融化在掌心裏的水珠，困惑。
    自己流淚了嗎？可是明明心裏沒有半分波瀾……
    可是隨後，她卻突然感覺喉嚨澀澀的，沒忍住吞了好幾次唾沫，鼻子一酸。
    眼淚奪眶而出。
    江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樣，有時候人類的情緒是沒有原因的。
    她太珍惜家人了，以至於即便獨行慣了，也還是無法忘記那美好得不真實的回憶。
    生活最殘忍的地方就在於，將你印象中的好全部抹去不留痕跡，接著馬不停蹄將你推向新的規則新的約束。
    還是冷靜冷靜再回去吧，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麽領導人，沒必要在場。
    一隻手突然出現在她麵前，一把奪走了她嘴裏叼著的煙糖。
    江菱一愣——這人怎麽逃過了自己的感知？？
    她警惕地轉頭，就看見柴崖將煙糖扔在地下，用皮鞋碾碎。
    “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柴崖站在那裏俯視著江菱，眼睛裏的情緒並不太好。
    江菱鬆了一口氣，卻又轉過了頭，沒理他。
    不想理，反正過了這些日子他又要回去，和自己繼續各走各的路。
    至於救命之恩什麽的，自己早都放下了，柴崖也用實際行動說明，他和自己並不太親，解情毒那一晚也是迫不得已。
    如果你隻有一個男人，就會隻為他發瘋；可如果你接觸了一堆男人，一個出問題就可以對著其他男人發瘋。
    無所謂。
    柴崖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走過來，默默坐到了她旁邊。
    他感覺到了恐慌。
    “江菱，我喜……”他想開口，眼睛卻突然閃出了藍光。
    “警告。上層秩序禁止對下層生命闡述過量的感情，否則將會被吞噬，懲罰一次。”
    “咳！”柴崖猛地站起來，在江菱不解的目光中背對過身子。
    滿手都是血。他伸出左手，發現手指已經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灰白花色。
    柴崖額頭上全是冷汗，半天才迅速拿出紙巾清理幹淨，努力平複呼吸。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說情感過量的語言，這是他在第一天成為秩序時就知道了的事：
    當時他把其他秩序揍了一頓，可唯獨不能聲嘶力竭罵人，不然就會機體受損。
    可是他不甘心。為什麽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卻是自己花費漫長的時間也說不出來的詞。
    這輩子，難道他還得眼睜睜看著她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而無可奈何嗎？
    江菱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這是在幹嘛？
    他剛才，是要說喜歡嗎？
    莫名其妙啊，明明之前解情毒還一副不太在乎的樣子，怎麽現在又……
    她嚐試用金烏眼看注解，卻什麽也沒看到，看來以她目前的水平解讀秩序還是不夠格。
    然而，柴崖轉過頭，卻是直接將江菱薅了起來。
    江菱看他發瘋般將頭埋進自己的頸窩，親吻著，大腦一片空白。
    柴崖現在有一種什麽都做不了的暴躁感。既然不讓他表達，做動作總可以吧！
    他將江菱緊緊摟在懷裏，仿佛要將她融進血液，讓江菱有些喘不上氣。
    可是他表達的感情過於熾烈，像化不開的岩漿，讓江菱聞到了濃濃的思念。
    為什麽？
    明明一句表白的話都不想多說的人，為何看上去如此孤單？
    好久，江菱抱著他拍著他的後背，他也不願意放開自己。
    柴崖急迫的吻讓江菱有些無所適從，有種十年沒見過麵的老夫妻睡在一起的尷尬感。
    她試著掰開柴崖的指頭，然而手裏卻隻碾碎了一撮灰——她嚇了一跳，又摸了摸，才發現不是她的錯覺，柴崖真的少了兩根指頭。
    再看看手裏，一片鉛灰色，真的是機械殘渣，怎麽會這樣？
    然而，當江菱帶著困惑和疑問的眼神看向柴崖時，他卻絲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少了兩根指頭的機械手一把箍住江菱的腰，又閉著眼睛親了上來。
    江菱感受著柴崖的溫度，卻有些愣神。
    他的指頭為什麽化成灰了？自己隻是輕輕碰了一下……
    可柴崖不給她提問的機會，似乎也不想讓她問。
    他隻是一味地親吻著江菱，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江菱卻仍然感覺他有一絲無奈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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