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飯店
    白瓷茶盞沏新葉，抿一口茶湯清苦，似品人間。
    孟孟坐回到沙發上，抿一口清茶。
    “我記住了。”欒經理揉揉眉心，大批密碼記得有些頭脹，“電台在哪？”
    “明日一早去請周懷先生來龍門飯店唱戲。檢查有些嚴，貼身帶不出來。喝些茶潤潤嗓子吧。”給對麵的欒經理也倒上一杯茶。
    “好的，謝謝。他們懷疑到你了？”欒經理端茶詢問。
    “沒事，都處理好了，從今天起，你我非必要不聯係。”
    欒經理若有所思，“如果你處境危險，我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不能暴露。”
    孟孟把玩手裏的茶具，“你看這套茶具如何？”迎著光讓欒經理品鑒一下。
    欒經理不太懂怎麽討論到茶具了，還是湊上去看一眼，“可惜了，有一道裂痕。”
    “這是我從奉天帶回來的茶具，最喜歡的一套。工藝花樣都是極好的。隻是可惜了，檢查的時候他們手沒輕沒重給碰壞了。這幾隻茶杯都有些問題。你說，這茶壺我還留麽？”
    欒經理拎起茶壺看一眼，“留著也沒用了啊，這都不配套了。可惜了，這茶壺還好好的。”
    “所以，別幹傻事，服從命令。我身邊，不能再出問題了。茶杯的賬，早晚要算。”孟孟把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身邊問題太多會受到他們懷疑。芸姑娘的事已經讓他們把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了，如果接觸的人再出問題，即使自己再無辜一樣會被邊緣化。
    雖說是瑕不掩瑜，可是玉有瑕心有刺，說不準就會想起了。
    “你在我房間已經太久了”，孟青竹遞給他一張紙，“要是有人詢問就說我交代你去買些東西。這是後續幾天的安排。幫忙備一下貨。”
    送走欒經理，孟孟提上裝著金條的箱子出了龍門飯店。
    在電報局明碼拍報至奉天商會下屬洋行，“奉天大洋國支出減半成”
    半成支出不多，隻是如今大洋國處在關鍵時刻，一分一厘都是重要的。不滿是一定要表達的，過於諂媚反而失了真。
    出了電報局轉了幾條街又去了冰城洋行。
    “大小姐。”高淋浩引路，帶她進了辦公室。
    “把這箱回爐重打一下。通知劉佳，薄葉障目，植樹護山嵐。”拿過賬本開始查看賬目。
    “棉花和糧食的賬不能出錯，你都仔細著點。”這兩處一旦出錯，大洋國那幫狗聞著味就上來了。能搪塞過去還好說，搪塞不過去，查出用處查出流向了那可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平下去的。
    高淋浩應了聲，“是，大小姐，我都注意著。”捧著箱子遲疑好一陣，輕聲喚了一句，“姐。”
    孟青竹從賬目中抬頭，“怎麽了？”
    “昨天發現我們的人抽”吞吞吐吐好一陣，實在不知如何開口。這種事情早已三令五申，高淋浩生怕會連累了別人。
    手拍到桌子上嚇的高淋浩一抖，“反複強調。”本想“高談闊論”一番，看他鵪鶉一樣倒有些不忍再罵了。“直接處理了，經常走動的人了解到的都想辦法處理幹淨，別走漏了風聲。查清源頭，看看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再查一遍，不許抽，不許飄。再有下一次”
    “大小姐，保證不會出現了。”高淋浩抱著箱子如蒙大赦跑開了。
    月影遍地，繁星點點。出了洋行已至深夜，難得的安靜時刻，孟青竹提著箱子打算散散步回到龍門飯店。
    走了一段路發現有些不對，身後多了兩隻尾巴。這身形動作不像是經過訓練的。
    拿著箱子不欲過多糾纏，孟青竹加快腳步打算就近去冰城警署，躲一躲嚇一嚇也就跑了。
    不料，那二人更快一步，迎麵相遇，讓孟青竹有些吃驚。
    剛欲擺出招式，隻見瘦瘦高高的那一個手絹一揚。
    孟青竹後退一步，迅速閉氣，可還是有些眩暈。倒地前留下最後一句，“藥效真強。”
    特工，都做過耐藥訓練。即使這門課是孟青竹成績最差的一門，她也早早醒了過來，假寐聽著二人談話。
    “哥？咱要給她帶山上去麽？”扛著自己的瘦子問另一個人。看樣子，那個人地位高一些。
    “帶著個女的不方便，找個偏僻的地方直接把她殺了。這可是條大魚，那大洋國的都對她點頭哈腰的。咱倆今天也是賺了，剛弄死一個大洋國的，轉身就遇上她了。今天夠本兒～”聽口音，像是冰城本地的，可能是江湖中人，綠林好漢。
    “也是，盯上她挺長時間了，總算回來了。正巧讓咱倆碰上。”
    “放這歇歇，離裏邊挺遠了。”
    感受到自己被放下來，孟青竹死死閉上眼睛不讓他們看出破綻。
    “你看看她那箱子裏是啥玩意，死攥著不鬆手。”
    身邊的人拎著自己的箱子找到一處空地，不一會兒聽見沒見過世麵的兩聲叫喊，“哥！哥！”
    那人來到自己身邊，給了他一個火栗子，“喊什麽喊，再把警備隊招來。沒教過你麽，咱得處事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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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二人翻看自己箱子，孟孟褪下手上係的繩子。
    同樣傳來一聲沒世麵的叫喊，“我去！咱們發財啦！”
    從袖口裏翻出匕首，解了腳上的繩子。
    “我去，這麽多？”語氣突變，“我去，這麽狠？”張利看向自己身後，緩緩站起身來。
    孟孟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站在他身後。匕首抵上他的喉嚨。
    張利舉起雙手，“誤會，都是誤會。”眼神示意秦澈離開。
    秦澈站著不動，似乎是沒反應過來女人是如何出現在身後的，“蒙汗藥沒用了？”秦澈疑惑地問道，低頭聞了一下手帕，“不能啊。”感覺一陣眩暈，倒在了地上。
    張利仿佛沒眼看自己的傻弟弟，無奈扶額。又迅速反應，趁著孟青竹注意力在秦澈身上，打算掰開她的手腕逃脫。
    握住她的手腕一轉，身形一換變成麵對麵，正欲奪過孟青竹手上的匕首，又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
    張利訕笑兩聲，“誤會，都是誤會～女俠饒命～你看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能玩刀呢～這麽危險～”
    孟青竹玩心大起，“可惜了，若是你們兩個沒看清我的臉還能留下一條命。”冷白的月光映在孟青竹的臉上襯得猶如勾魂厲鬼。
    張利立刻翻著白眼，雙手摸索，“誤會誤會，我是瞎子，我沒看見。”
    孟青竹匕首向前又送半寸，張利脖子上赫然出現一道血痕。
    不似當初嬉笑，張利臉上反而有些從容，“罷了罷了。如今，也已夠本。落在你手裏，是我們倆輕敵。”
    向孟青竹啐了一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走狗，不得好死。”
    孟青竹側身，指尖冷芒一閃，一枚暗器擦著秦澈的手落入草叢之中，“別搞小動作，醒著就別裝死了。”
    見計謀敗露，秦澈站起身來。
    孟青竹剛想了結了他們兩個，突然被張利拽到草叢深處。
    “這幫狗找來了。”
    孟青竹看看被他拽住的衣裳，又看看他。
    張利憨憨鬆開手，“習慣了。”一掌把她推出草叢，拉著秦澈跑開了。
    速度之快竟讓孟青竹看不清逃跑方位，撿起暗器，弄亂頭發，抓起土蹭到衣服褲子上，拎著箱子站在路邊。
    警署的汽車打著車燈停到孟青竹麵前。劉警監下了車，“孟小姐，龍門飯店欒經理說您至今未歸，十分擔心您的安全。”
    孟青竹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我出城辦事，走進林子一時分不清方位，勞各位擔憂了。”
    “找到孟小姐就好，這林子中可不太平，下次出城記得喊我們陪您。”劉警監請孟青竹上車，“通知他們，孟小姐已找到。收隊！”
    “大晚上的勞各位弟兄擔心了，青竹請大家喝茶。”一遝票子塞進劉警監口袋。
    劉警監拍了拍，“劉某代各位弟兄謝過孟小姐了。”
    “講什麽真龍下天堂，孤王看來也平常。此去借來了兵和將，帶領人馬反大唐。唐氏的江山歸孤掌，封你個一字並肩王”
    孟孟打開箱子檢查了一下，確認準確無誤，放到了和欒經理約好的位置，將準備好的小箱子打開放到桌子上。
    周懷看了眼箱子裏的東西，不懂她是何意。與其對坐，等待下文。
    “周老板當真絕世名伶。”
    “得孟老板青睞是周某之幸，隻是無功不受祿。”
    孟青竹向前推了一推，“我想見謝老板。”
    “孟小姐，又見麵了。是孟小姐考慮好了麽？歡迎孟小姐啊～”樹蔭之下謝晨笑的像是誘拐小白兔的大灰狼。
    孟青竹知曉他的意思，隻不過並不接下茬。背叛，是特情最忌諱的。忠仆不侍二主。
    “青竹有一事相求。”提著手提箱，遞給周懷。
    周懷接過，打開手提箱，向謝晨請示。
    “這，不合規矩。有何事孟小姐直說便好。於國有利者，謝某當傾囊相助。”
    真金白銀是打點的硬通貨。沒想到眼前的兩個人都不動心。這讓孟青竹高看了幾分。
    聽見領導發話了，周懷合上手提箱，想遞回給孟青竹，孟孟卻沒有再接，請謝晨與自己一同坐下。
    “這些金條一是感謝你們解了我燃眉之急。二是替我哥哥求一份自由。吾兄從小頑劣，沉迷於聲色犬馬之中。家父所求，唯其性命無憂，實在不能擔當大任。”
    “謝某不懂孟小姐這是何意。”一番話，屬實說的謝晨有些恍惚。
    “孟青嵐，不合適。如果需要，我可以不與情報組織衝突的任何幫助作為交換。我希望我的哥哥不從事這個行業。”
    孟青竹清楚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家法無情，這話說出口，相當於許出去了大半條命。
    謝晨不答反問，“孟小姐覺得令兄是誤入歧途？”
    孟青竹短短思考一瞬，誤入歧途麽？他所做之事與自己相差無幾，皆是拳拳愛國之心。隻是這漫漫長路無光明，深陷泥潭不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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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孟青竹回答，謝晨繼續反問，“謝某問孟小姐一句，您所做之事為何？”
    “挽狂瀾於既倒。”話說出口，孟青竹意識到，這件事，她阻止不了。一滴淚花落，四散渺無依。
    孟家的孩子都執拗，認定了的事，拚死也要去做。哥哥雖表麵紈絝不拘小節，骨子裏也是認準了一條道就要走到黑的。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孟小姐一片赤子之心，你可知令兄也是一樣的想法？孟小姐對我們多有誤解，令兄也並不為我們所困。這些金條，孟小姐拿回去吧。”
    孟青竹失神站起身，有些哽咽，“不必了。”離開兩步複又停下，“這些金條已經重鑄，沒有記號。龍州監獄新關押二十餘名進步學生，孔獄長是個好說話的，好品茶，喜金銀。這些東西，除了奉天城都可以用，你們拿著打點。海城黑市出了一批貨，你們會感興趣的。大洋國派遣薄葉至奉天，主要針對女性情報人員。”
    “感謝孟小姐，這些對我們很重要。如果需要我們幫助，可以隨時來景春劇社找周懷。我們也隨時歡迎您的加入。”
    “天下至德，莫大於忠。”
    忠誠，忠於信仰，忠於主義。
    本根不搖則枝繁葉茂。
    孟青竹平複好情緒，拭幹眼淚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重莫如國，棟莫如德。此女可抵千軍。”謝晨望著她的背影，好似惋惜。
    “謝老板不必遺憾。”周懷扶了下眼鏡，“其實，她又何須拉攏呢？你我所做之事皆是她心係之事。同是為國，何苦在意陣營呢？”
    謝晨頓時輕鬆了些，“你看的透徹。我們初心是一樣的，又何苦在意陣營呢。她這幾句話也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想辦法聯係孔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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