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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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衣香鬢影, 姹紫嫣紅,如百花爭豔。花團錦簇之中,衆人一眼看到的是那最為醒目的紅, 而那紅衣墨發之人正是謝韞。
謝韞在女子之中身高卓越,幾乎將謝姝擋了一大半。是以不少人順著蕭翎的目光, 以為他看人的正是謝韞。
“那不是謝大姑娘嗎?”有人明知故問。
有人聲音誇張, “原來小王爺看的人是謝大姑娘。”
謝韞:“?”
謝姝:“!”
兩人四目相對時, 謝姝眨了眨眼睛。
謝韞瞬間了然,小聲道:“看來我禁足之期, 還發生了很多事。”
“是啊,發生了什麽多事。”謝姝說:“我的人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相比起來, 其他的事也就不足為道了。”
這倒也是。
謝韞想了想, 又道:“這事應該更早吧。”
謝姝聞言, 又眨了眨眼睛。
可不就是更早, 早在她們還在王府小住時, 她和蕭翎就已經糾纏不清了。
過了好一會兒, 謝韞像是終於回憶完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豔麗的臉上迸發出耀眼的光彩,鳳眸中全是感嘆之色。
“怪不得,我就說世子表哥向來不願意和女子多言半句, 那會兒怎地總是出現,還那般愛管閑事, 卻原來是一早就看上了你。”
謝姝心說, 一開始蕭翎可不是看上了她, 而是盯上了她。
這時又聽到有人“咦”了一聲,“小王爺看的恐怕不是謝大姑娘, 而是另有其人吧。”
雖說沒有指名道姓,卻也讓有心之人想到了謝姝,尤其是這邊的姑娘們,幾乎是齊齊朝謝姝看了過來。
謝姝:“……”
【蕭翎,你有完沒完?難不成你還想昭告天下?】
他還真想昭告天下!
蕭翎想,那樣他就能光明正大看。
這時幾位麵生的姑娘過來,向謝姝和謝韞行禮。
謝韞身形一動,將原本被她遮攔大半的謝姝顯了出來,仿佛是撥開雲霧見月明,剎那之間盡現光華。
那樣的嬌顏玉色,那樣的秀色可餐,眉眼般般入畫,身段顯山露水,端地是貌美猶如花照水,婀娜好比風拂柳。
半晌,有人感慨,“月城公主真是風采過人,以前我等怎麽不知京中還有這麽一位姑娘?”
“你不知,自有人知。前些日子月城公主還未認親時,那白家庶子不是動了心思,說什麽隻重人品不重門第,未經得月城公主點頭便宣揚得人人皆知。”
……還說白家什麽時候重人品了,原來如此。幸好啊,月城公主拒了親,又認了親。聽說鎮南王府和白家斷了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事?”
這些人議論著,不時看向蕭翎。
蕭翎將所有人的心聲盡收,狹長的眼睛在李相如和李相仲兄弟二人間隱晦地打了一個來回,然後落在李相仲身上。
李相如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對李相仲道:“聽說前幾日大皇兄英雄救美,救了月城妹妹,還真是巧啊。”
“趕巧而已,救人之前我並不知是月城妹妹。”李相仲說。
“是嗎?”這話李相如當然不信,“聽說大皇兄憐惜月城妹妹的護衛太少,還想將自己的私令送給月城妹妹,不想月城妹妹沒要,大皇兄是不是很失望?”
安王寧王明爭暗鬥多外,他們這對堂兄弟亦是如此,說是彼此監視也不為過。
若是以往李相仲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論是英雄救美還是暗贈私令都會避人耳目,絕對不想別人知道。
因為那些姑娘他真的隻是利用而已,壓根沒有想過日後真的兌現承諾。反正到後來她們對自己死心塌地,又將清白給了他,隻能是聽之任之。
但這一次不一樣,他是認真的。
當然他也知道皇姑祖母一向不參與皇儲之爭,若他直接上門提親,皇姑祖母一定不會同意,所以他才會故技重施,以為謝姝和那些姑娘一樣好騙。一旦謝姝入了套,傾心於他,到時候兩情相悅,他不信皇姑祖母還會反對。
千算萬算,他沒算準謝姝的反應。
不過無妨,他並不會就此罷手。
所以麵對李明如這般明顯的嘲諷,他麵不改色,依舊溫和,“二皇弟說的是什麽話,月城妹妹受了那麽多的苦,好不容易被認回來,我多照應一些也是應該的。蕭翎,你說是不是?”
蕭翎還未回答,便聽到有人喊著“讓一讓”的話,不多時就到了自己身邊。
一襲華服,折扇在手,正是章也。
章也的桃花眼那麽一流轉,自然看到了這邊的謝姝等人。他匆忙地向李明仲等人行過禮,然後興高采烈地朝謝姝走來。
“臣這廂有禮了,幾日不見,小殿下風采更勝從前。”
要麽還得說是長情呢,眼睛比誰都毒,那會兒十幾位姑娘,就數這位小殿下出身最低,卻愣是入了長情的眼。
謝姝有些日子沒見到他,聽說他也入了清風院,便也給他道了一聲恭喜。
他聞言,不僅不喜,反而一聲悠長的嘆息,桃花眼中仿佛凝結了一層霧氣。“小殿下你有所不知,為了能和長情在一起當差,我可是把自己的終身都搭了進去。”
“……”
不少人伸著脖子,一臉八卦之色,眼神在他和蕭翎之間來來回回。
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李相仲笑道:“蕭翎,章也為了你可真是煞費苦心,你可千萬莫要負了他。”
這一拱火,香豔的味道更濃烈了些。
剛剛過來給謝姝行禮的三位姑娘,一位是溫華的嫡長女溫綺,另兩位來自梁國公府,一位是梁國公府的嫡女孟靈,另一位是庶女孟離。
孟離站在孟靈身後,並不是很惹人注意,但謝姝還是留意到了她,隻因她的懷中珍藏著一塊明黃色的帕子。
幾乎是在李相仲開口的那一瞬間,她的目光就不自覺看向了那邊,盡管隻敢偷偷地瞄著,但那含羞帶怯又情意綿綿的樣子讓謝姝瞬間了然。
一個白萋萋,一個孟離,皆是楚楚可憐的美人。從這兩位姑娘身上便能看出李相仲招惹的應該都不是高門嫡女,而是專盯著庶女下手。
畢竟庶女更好拿捏,也更容易相信別人畫的大餅。若是嫡女,恐怕從一開始就會逼婚,又何至於失了身還一無所有。
李相仲的話聽上去像是玩笑,實則用心險惡。
章也搖著扇子,道:“我和長情情同手足,這輩子都會為彼此兩肋插刀,誰也不會負了誰。我這人實誠,學不來那些個兩麵三刀的,表麵上與人稱兄道弟,背地底暗下黑手。大殿下,你說是不是?”
李相仲依舊一副溫和的模樣,眼底卻隱有一絲戾氣。
這個章也,仗著章相簡在帝心,平日裏連他這個皇長孫都不放在眼裏,大庭廣衆之下也敢諷刺他。
意欲討好他的人,這個時候自然要替他出頭,“章也,分明是你自己說話引人誤會,你說什麽為了小王爺連自己的終身都搭了進去,又怎能怪別人多想。”
“你們應知我前幾日才定了親,但凡是個心思正的都不會誤會我的意思。欲謀前程,先立家業,這是我父親的原話。所以我若想入清風院,得先定下親事。你說你們這些人哪,成天就愛多想,還愛往歪處想,真是心有齷齪,所見皆是齷齪。”
說到這,章也還搖頭嘖嘖兩聲,模樣十分之嫌棄。
那人反駁道:“好你個章也,倒打一耙!你說誰齷齪?”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不對,眼看著就要打起來。這時向嬤嬤來了,她是來尋謝姝,說是長公主找。
又看向謝韞,道:“謝大姑娘也一起吧。”
二女相攜離去,牽引無數的目光,化解了剛才的劍拔弩張。
章也對著那人冷哼一聲,然後退到蕭翎身邊,壓著聲音揶揄,“我就說你最近跟喝了大補湯似的,成宿成宿的不睡覺,還這麽有精神,原來鐵樹開了花。”
“你沒開花?”
“我說蕭長情,你哪裏有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開的是什麽花,結的是什麽果。哪裏像你,小殿下那朵桃花開在了你心尖上,瞧你這一臉的春心蕩漾的模樣。”
蕭翎聞言,看了他一眼,卻什麽也沒說。
他桃花眼瞬間放光,“……默認了?”
所以他說對了!
……
正廳內。
長公主和老太妃坐在上座,與衆賓客言笑晏晏。
等到謝姝和謝韞進來時,所有的目光都朝她們看去。兩人一豔一嬌,豔似火,嬌如花,火比花豔,花又比火嬌,竟是說不出來的相得益彰。
她們一近前,老太妃就笑眯了眼。
曾幾何時,她與殿下就是這麽要好。
她心之所想,正是長公主之所思,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欣慰又歡喜。
老太妃笑道:“說來也巧,韞兒這孩子平日裏不喜與人來往,偏偏對嬌嬌不一樣。先前臣婦還納悶,如今卻是想通了。”
老一輩的情誼,在下一輩身上得到延續,長公主自然也是樂見其成。那一日她們祖孫還未相認,她與那假貨來王府之時,已親眼見到謝韞是如何的維護自己的孫女。
後又聽說孫女被謝家另一位姑娘為難時,謝韞為了孫女不惜揭穿自己堂妹的身世,因而被禁足多日,更是打心眼底感謝謝韞。
“這孩子本宮一見就喜歡,模樣性情都與芷娘你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事實上謝韞和老太妃年輕時一點也不像,謝韞高冷,而老太妃年輕時最是活潑開朗的性子。但長公主這話不是表麵的意思,而是在擡舉謝韞。
謝韞與謝姝分開,一個到了老太妃身邊,一個乖巧地去找長公主。
很快陸陸續續地來人,皆是在坐各位王妃夫人們的女兒。所有的姑娘們先向老太妃和長公主請安,然後去到自己母親的身邊。
衆人客客氣氣,又熱熱鬧鬧,一時之間氣氛融洽。
突然萊蕪郡主道:“方才聽趙大姑娘說月城公主極善擂鼓,今日太妃娘娘壽宴,不知月城公主可否讓我等也開開眼界?”
被她點到名的趙芙也在,聽到這話連忙解釋,“之前她們問起月城公主住在王府時發生的事,我便如實相告。月城公主打得一手好鼓,這事不少人都知道。”
言之下意,她可沒有亂說話。
自從那日被鎮南王妃送回趙家後,齊國公夫婦是又氣又臊,氣她不爭氣,臊她丟了趙家的顏麵,因此請了一位宮裏退下來的嬤嬤專門教養她。不管她心裏有沒有服氣,至少表麵上看確實有些改變。
自謝姝進來之後,她一直不怎麽看謝姝,因為她怕多看一眼,就讓自己心裏的嫉妒像瘋長的草一樣。
謝姝也沒看她,而是看向萊蕪郡主。
萊蕪郡主上回在高皇後獨孤宮裏受了氣,這筆賬她自然沒辦法找高皇後算,是以便算在了謝姝頭上。
她之所以提議謝姝打鼓,並非是為了讓謝姝出風頭,而是借機提醒在場所有人,所謂的公主之尊,不久之前還隻是一個人人可欺的小戶女。
“月城公主,可是覺得為難?”
“確實為難。”
謝姝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過來。
曾經她以為這樣的熱鬧富貴與她而言不過是一時雲煙,而今這一切一點點變得真實起來,明明白白地擺在她眼前。
她置身其中,又仿佛在冷眼旁觀。她看著這些人,這些人也在望向她。她在這些人的隨身之物上猜測著她們的性情,她們亦在試探著她的底線。
“今日是太妃娘娘壽宴,壽星最大,客人們如何能喧賓奪主?我又怎麽會為了讓你開開眼界,而與你一同胡鬧,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一個喧賓奪主,一個胡鬧,如兩記耳光打在萊蕪郡主的臉上。
萊蕪郡主不依,“我怎麽就胡鬧了?我也是想給太妃娘娘的壽宴添些熱鬧。你不願意,無非是覺得若是聽了我的建議,有損你公主的顏麵罷了。”
說到底,還是眼紅謝姝的公主身份。
她以為自己這一刺,謝姝必無話可說。
但是她錯了,她隻知道自己所認識的人當中唯有高皇後說話最難聽,也隻能高皇後能說出難聽的話,卻不知謝姝也不遑多讓。
謝姝冷哼一聲,道:“公主的顏麵,自然比一個郡主的顏麵重要。你若是不服,等你當了公主再來與我一較高下。”
長公主聞言,與老太妃相視一笑。
老太妃笑道:“殿下你現在該放心了吧,臣婦就說,嬌嬌這孩子吃不了虧。對付這些人,她綽綽有餘,又何需殿下幫忙。”
這時一個丫環模樣的人匆忙而來,戰戰兢兢地溜著牆邊走,然後到了梁國公夫人那裏,不知她說了什麽,隻見梁國公夫人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出了什麽事?”有人小聲問。
梁國公夫人起身,狠狠瞪了那丫環一眼。
那丫環像是被嚇壞了,一下子癱倒在地,語無倫次,“夫人饒命,夫人饒……婢到處都找過了,就是不見二姑娘……”
她這話一出,衆人大驚。
梁國公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恨不得當場將這丫頭踢死。
“長公主殿下,太妃娘娘,我家離兒許是在哪裏迷了路。這丫頭大驚小怪的,擾了你們的興致。”
說著,她示意那丫頭跟自己出去。
老太妃先叫住她,“這事既然我已知道了,那還是多派些人去找,免得孩子迷了路心裏著急。”
接著又命王嬤嬤親自帶人去找。
半個時辰後,王嬤嬤回來複命,說沒有找到人。
老太妃和鎮南王妃齊齊心驚,因為連王嬤嬤都找不到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迷路那麽簡單。
原本衆人還當是一樁小事,此時皆是上了心。你看我,我看你的交換著眼色,全都是隱晦之相。
梁國公夫人再也坐不住,要親自去找。有些人也說願意幫忙找,至於真心幫忙還是想看熱鬧,隻有她們自己知道。
趁人不注意時,謝姝在長公主耳邊低語幾句,然後從旁邊繞著出去。
她一出去,直接去找蕭翎。蕭翎沒看到,卻遇到了章也。章也說蕭翎回竹林雅居去取東西,去了已有一會兒。
“小殿下,你當心李相仲,他對你沒安好心。”
“我知道。”
“……知道。”章也似乎很意外,“你知道就好,他那個人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實則手段下作。之前你們到王府做客時,他就安插了人想坑長情。你還記得那個白萋萋吧,她當初想給長情做妾,就是受了他的指使……”
已有人朝他們看過來,謝姝也朝那邊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相仲。當李相仲正往這邊走來時,她像是沒看見一般,轉身就走。
一邊走一邊思忖,既然李相仲在這裏,那孟離能去哪?
白萋萋是沖著蕭翎來的,那孟離會不會……
穿過月洞門,又過假山回廊,她直奔竹林雅居。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腳步在逐漸加快。一路上隨處可見的石榴樹上,已再不見石榴果的蹤影,僅餘一樹的綠葉。
竹林雅居的石碑上,那人聲勿近四個字如故。
前屋沒有。
後屋沒有。
書房也沒有人。
【蕭翎,蕭翎!】
她不停呼喚著,沒有人回答她。
她的心開始往下沉,雖然她不停告訴自己蕭翎會讀心術,肯定不會中別人的算計,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往最壞的地方想。
如果蕭翎中了算計,那她……
她忽然發現,她很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嬌嬌,你在找我?”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驀地回頭。
蕭翎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如春曉墨畫,芝蘭玉樹。
“你剛才去哪了,我怎麽沒看到你?”
旋即她便想到了,這人最是知道如何躲避她的透視眼。
蕭翎看著她,目光如晦。
“你為什麽來找我,你在擔心什麽?”
“我……”
謝姝腦子一個清明,頓時大怒。
“你又算計我!”
她真氣死了,難怪章也會說那樣一番話,合著全是這個心機男的算計。
“蕭翎,真有你的,虧得我還擔心你中了別人的仙人跳,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不忘算計我!”
“嬌嬌……”
“你別叫我!”她怒極要暴走。
還未走兩步,人已被蕭翎拉住。
“嬌嬌,我沒有算計你。那個孟家的二姑娘……”
“她在哪?”
蕭翎聽出她語氣中的急切,晦暗的眸色中瞬間光芒大盛。然後那光芒不斷變幻著,詭異而危險。
“嬌嬌,我夜裏又夢到你了。”
她一臉懵,這人這個時候怎麽會說這麽莫名其妙的話。
夢到她?
還又?
這時一片竹葉隨風飄過來,從她眼前悠悠落下。
倏地,竹葉像是一道綠光,劈開了她懵然的思緒。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毫不意外地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那滿溢出來的情動之色。
所以他說的不是普通的夢,而是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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