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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夫可可1

    薇瑟的心跳在一瞬間凝固：“——”

    驀地, 昏沉的天空，陷入了濃釅的緋紅裏。

    倏而，喧嚷的世界, 浸入了吊詭的寂靜中。

    呼……吸……呼……吸……呼……

    在絕對的、極端的、純粹的靜默裏，人的呼吸與心跳被放大了無數倍，像是世界上僅剩的風與雷。

    震撼人心的神聖、深入骨髓的恐怖,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從萬端毛孔侵入四肢百骸，薇瑟隻感覺有蟻群在胸腔裏瘋狂地爬動，激得她頭皮一寸寸地炸開, 雞皮疙瘩傳導全身。

    突然, 薇瑟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提——

    她“想”要露出一個笑容。

    就像是洪荒年代，原始祭壇上的牲畜，麵對絕對偉大的生命降臨，被迫作出了絕望的、崩潰的、詭異的笑臉。

    薇瑟能感覺到，自己的思緒，好似翻滾的沸水，大顆大顆的氣泡上升、破碎、爆裂，炸出一團又一團迷離的想法，命令她這麽做：

    “跪拜”！

    “臣服”！

    ——“贊美, 永垂不朽的，真理環”！

    “別聽！！”薇瑟厲聲斷喝, “有東西在入侵我們的頭腦……”

    她的瞳孔顫抖著收縮。

    薇瑟意識到, 自己能夠保持清醒, 很可能是奈亞權柄帶來的冠位效果——

    修道院嬤嬤把十字寶架緊緊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後者像是烙鐵一般，迅速地發紅、發亮、發燙, 滋滋作響地燒穿了衣服，在皮膚上留下了明顯的燒痕。

    隻有這麽做，她才能保持清醒，不遵從腦海裏魔鬼的囈語，淪為邪神祭壇上的人牲。

    但是，在場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麽經驗豐富了……

    在薇瑟驚駭欲絕的視線裏，唯一幸存的金手套女士，以及其他年輕的修女們，露出了誇張而猙獰的笑容，端正地跪坐了下來。

    她們雙手合攏，虔誠地唱誦：

    “贊美！永垂不朽的真理環——！！”

    完了。

    ·

    ·

    ·

    蛇。

    薇瑟看見了，絲線一般迤邐的蛇影，夢幻、神秘、幽邃，在空氣中穿梭交織，把金手套女士和年輕的修女，圈在了自己的身體中。

    像是巨蟒絞死獵物的預備動作。

    然後，她們的腰腹，仿佛被一根無形的腰帶勒緊，越勒越細、越箍越緊——

    嘭！

    鮮血、白骨、內髒，一同爆炸開來，花團錦簇，好不熱鬧。

    血色紛紜，腥氣滾湧，夾雜著激動喜悅的誦念：

    “贊美！永垂不朽的真理環——！！”

    金手套女士和年輕的修女，相對完整的上半身，依舊在唱頌。

    這些人的“下半截兒”，則與她們相對而坐。

    世間再無此等邪異、瘋狂、混沌的場麵。

    修道院嬤嬤驚恐地看向薇瑟。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場上最強大的人：

    ——你還有沒有什麽辦法？

    但是，無形無質的壓迫感，逼得修道院嬤嬤無法開口。

    在磅礴浩蕩的神威麵前，隻有薇瑟還能夠開口說話，修道院嬤嬤保持清醒就已經耗盡全力，連“張嘴”這個簡單的動作，都沒辦法完成。

    然而，就是這一眼，差點把修道院嬤嬤嚇死。

    薇瑟捂著自己的半張臉：“——”

    她的半張臉，還是正常的模樣，肌膚賽雪，紅唇鮮妍。

    她的另外半張臉，卻如同腐敗的屍體，露出嶙峋的白骨與漆黑的眼洞。

    鮮明的對比，驚悚的畫麵，呈出一派非人的妖異之美。

    這是因為，麵對降臨的高冠位邪神，她“生而為人”的這一既定事實，正在迅速地扭曲、崩潰、瓦解……

    過不了多久，薇瑟就會徹底變成怪物，淪為一頭不人不鬼的畸形怪物！

    薇瑟用尚且完整的人眼看了修道院嬤嬤一眼：

    為什麽老嬤嬤沒事？

    難不成信仰天父真就這麽無敵？

    此時，薇瑟才注意到，修道院嬤嬤的十字寶架，如同被深海腐蝕多年的爛金屬，生出了大片大片吊詭的鏽狀物。

    是修道院嬤嬤的十字寶架替她承受了傷害。

    薇瑟的思緒，不受控製地發散，她在朦朧間胡思亂想：

    看來，抱緊一位高冠位神祇的大腿，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是在說我嗎？”

    薇瑟呼吸驟停。

    驀地，一道甜美而妖冶的女聲，貼著薇瑟的耳朵輕俏響起。

    是阿默塞斯。

    是再度誕生的“銜尾蛇”阿默塞斯——

    祂笑得很開心：

    “我、來、找、你、咯~”

    ·

    ·

    ·

    修道院嬤嬤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眼尾落下兩行殷紅顏色的血淚。

    薇瑟睜大了雙眼，她的下巴被無形的力量挑起，薇瑟隻能直視正前方：

    蒼穹血紅。

    天地昏冥。

    金手套女士與年輕的修女，身體的上下兩個部分，分別列成整齊的一排，像是夾道歡迎的儀仗隊。

    在“儀仗隊”的盡頭，是金手套阿姨的屍體，她已經被聖焰燒成了焦炭——

    但是，她肚子裏的邪祟，並沒有。

    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一隻人手捅破了肚皮，血淋淋地曝露在空氣中。

    人手奇異地“上升”，好似一條曼妙的蛇，在空氣中優雅地洄遊。

    不，不是一隻人手，是無數隻人手擰成的一條詭異長蛇，祂升上天空、又掉頭向下，形成一道完美無缺的圓環。

    “真理環”。

    這就是阿默塞斯的本源神軀，在世間投影形成的模樣，象征著無限、一切、恒常。

    既而，圓環上的人手，不約而同地舒展開來，像是簇擁在一起的花骨朵，雪泱泱地綻放。

    每一隻人手的掌心，都是一隻人類的眼睛，剔透而碩大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著，齊刷刷地注視著薇瑟。

    嘭。

    微小的，痛苦的，恐怖的聲音。

    薇瑟慘叫一聲捂住了臉：“——”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炸開了……

    這就是阿默塞斯在“真理環”狀態下的實力嗎？

    怪不得那頭黑山羊這麽好殺——因為“黑暗母壤”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便離開了這個地方，接下來大開殺戒的任務，當然是由“真理環”阿默塞斯來做！

    “真理環”形態，與阿默塞斯原先的人形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薇瑟尚且能跟人形態的阿默塞斯斡旋轉圜。

    但是，“真理環”形態下的阿默塞斯，薇瑟連正常的對視都做不到！

    一時間，紅的、白的、黃的，瘋湧出薇瑟的指縫，她在加速崩潰，淪為一頭不成人形的怪物！

    血紅模糊的視線中，薇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呼喚起身體中的奈亞權柄，她反觀靈魂中那個怪誕淩亂的銳角符號，企圖找到自救的辦法——

    於是，最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薇瑟看見，這一道怪誕淩亂的銳角符號，生出了大片大片赤紅色的珊瑚。

    薇瑟的血都涼了：“……”

    阿默塞斯咯咯地笑了起來：“驚喜——！”

    祂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女生一樣，附在薇瑟的耳邊，親昵地低語：

    “我·要·開·動·啦！”

    ·

    ·

    ·

    哢嚓！

    小熊餅幹失去了自己的腦袋。

    薇瑟呆呆地看著。

    嘎吱嘎吱——

    小熊餅幹被送入口中，咀嚼、粉碎，吞咽。

    薇瑟茫然無措地睜大了眼睛：“……”

    發生了……什麽事？

    我是死了嗎？

    ——我被阿默塞斯吃掉了嗎？？

    思及此處，薇瑟猛地回過神，反複地摸了摸自己：

    眼睛還在，脖子還在，腦袋還在。

    嗶剝一聲，薇瑟受驚般回頭，那是壁爐裏的幹柴。

    薇瑟發現，自己坐在長桌的末端，麵前擺放著一碟小熊形狀的餅幹，一碗章魚觸手模樣的甜點，以及一具微縮的獨角獸標本。

    窗外大雪紛飛，室內暖意融融。

    這是一處裝潢平凡、陳設普通的貴族宅邸。

    長桌最上首，有人坐在陰影裏，幽幽地嘆息：

    “唉，沒用的臣子……還需要餘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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