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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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清焉沒有讓扶薇看見自己, 悄聲離開。他回到?宸霄殿,獨坐在?書房裏?。案頭奏折厚厚一摞,他此刻卻沒什麽心思翻閱。
    宸霄殿的大太監李東來捧著茶水進來, 瞧著陛下揉壓著額角,奉承道:“陛下如今不像剛登基時, 日日有皇後娘娘陪著理政, 是更?勞累些。不若再請皇後娘娘過來?讓娘娘幫陛下揉揉額頭也是好的。”
    宿清焉皺了下眉,問:“剛登基的時候,皇後日日陪著理政?”
    他語氣是一向的溫和,聽著並?不覺得有異。
    “是啊。”李東來笑眯著眼, “彼時陛下擁著皇後娘娘在?懷, 娘娘誦折子給您聽,你最後落字。不僅辦事兒效率高, 奴才們瞧著也覺得夫妻恩愛極了。”
    宿清焉慢慢垂下眼睛。
    扶薇跟他講述了他缺失的半年,可三言兩語的描述終究是錯過?太多。原來“我會幫著流崢理政”, 這短短的一句話?的背後是這樣的親昵。
    宿清焉抬起眼睛, 望著李東來,語氣尋常地問:“在?你看來,朕與皇後的感情是不是不如剛登基時?”
    這話?問的讓李東來脊梁一寒,可是他再去辨陛下神?色,陛下神?色溫和毫無?動?怒之?意。他猶豫了一下,才試探著說:“這……陛下與皇後自?然是情比金堅轟轟烈烈, 隻是新婚燕爾的時期總是不同。不是說如今沒有新婚時親昵就是感情差了……”
    李東來回答得膽戰心驚,畢竟一個不小心就是妄議的罪名。他仔細覷著陛下的神?色,見陛下平靜地收回視線, 他懸著的那顆心這才落回實?處。宮裏?都說陛下的脾氣如今好得不得了,看來是真的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日日含著畏懼當差了……
    宿清焉半垂著眼睛, 去想扶薇與宿流崢的相處。他聽說過?宿流崢大張旗鼓追去邊地撕毀議和書搶回扶薇,甚至單槍匹馬砍下耶律湖生的人頭贈給扶薇。
    他也聽說話?狩獵場親王之?變時,扶薇是如何日夜趕路趕去尋宿流崢,宿流崢又是如何當眾跪地求娶,惹得天下知。
    這些事,宿清焉隻模糊聽說個大概。旦旦三言兩語已有蕩氣回腸之?感,其中細節又將會是怎樣的心動??
    宿清焉錯愕地回過?神?。
    他在?想什麽?
    他在?介意?
    他不應該這樣。隻要是對她好,隻要是她歡喜,沒有什麽可以介意的。
    良久,宿清焉拿起桌上的奏折,盡量專心地批閱。
    這一晚,宿清焉很晚才回長歡宮。他以為扶薇已經睡了,卻不想她困倦地偎在?床榻上,仍舊在?等他。
    他挑開床幔,扶薇半抬起眼眸,噙著絲困倦的溫柔對他笑:“事情很多嗎?這麽晚才回來。”
    宿清焉心口一窒,忽地自?責這樣晚才回來。
    “讓你久等,實?在?是我疏忽。”宿清焉皺眉,他彎下腰,將扶薇後背靠著的軟枕拿走,扶她躺下。
    扶薇靠在?枕上,半眯著眼等宿清焉上榻。
    宿清焉熄了燈,在?扶薇身?邊躺下。扶薇動?作自?然地抱著他的手臂,將臉貼著他肩臂。
    宿清焉很想問一句——你明日能不能去宸霄殿陪我?
    可是他垂眼看向扶薇,見她已經睡去。罷了,她本就體弱,清閑些養著身?體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更?好。
    宿清焉輕輕拉動?被子,將扶薇身?後的被角掖好。扶薇安靜睡在?他身?側,他側過?臉凝視著她的睡眼。
    他不想睡,想和扶薇說話?,想親吻她,想和她融為一體。可是他隻能將所有這些想法都克製。
    宿清焉閉上眼睛,讓自?己睡去。
    第二天,宿清焉早早忙完所有事情,提前回來,不曾想孫太醫正在?長歡宮。
    “陛下如今這樣,我實?在?懸著心。必然要一直尋找令他痊愈的法子。”
    宿清焉立在?門外,聽著扶薇的話?。
    “陛下。”蘸碧先看見宿清焉,屈膝行禮。
    扶薇回頭,孫太醫起身?行禮。
    宿清焉邁過?門檻,溫聲讓他們平身?。他在?上首坐下,側過?臉望向孫太醫,問:“孫太醫可有醫治的辦法?”
    孫太醫犯難地搖頭,道:“近日來苦心搜尋古籍,隻是找到?幾例病例,剛有些線索,暫時還沒有辦法。”
    宿清焉點頭,微笑道:“孫太醫費心。”
    孫太醫又叮囑了幾句平日的注意事項,不過?是讓宿清焉少思?少慮多注意靜心休息。
    孫太醫走了之?後,宿清焉起身?往廚房去,給扶薇做晚飯。
    如今身?為天子,經常日夜皆忙,可一日三餐,宿清焉總要至少為扶薇烹調一頓。
    扶薇也不忍心宿清焉這樣忙還抽時間為她吃食費心,勸他不要再親自?下廚,可宿清焉隻是笑笑,照舊。
    扶薇逐漸開始規律地吃一日三餐,有時不是宿清焉做的,她也盡量吃一些。她不希望宿清焉在?忙於政務的時候,還要惦記她在?長歡宮有沒有好好吃飯。
    扶薇去了廚房,立在?門口望著宿清焉。他修長的手捧著濕漉的米,正在?包粽子。
    扶薇彎眸,道:“還沒熟,就覺得好香了。”
    宿清焉沒回頭忙碌著,笑著道:“今天昨天禦膳房給你送了粽子,你吃了兩個。今日要比一比,看看誰做的更?好吃。”
    “那自?然是你做的更?好吃啦。”
    宿清焉微笑著。
    扶薇以為他越來越忙,所以才漸漸不再一日三餐都為她下廚。
    其實?不然。
    宿清焉是想著……總有一日自?己要消失。她應該適應沒有他的生活,適應那些廚子的手藝。
    “對了,”扶薇道,“十五的時候,我們去天祥寺祈福吧。”
    宿清焉手中的動?作微頓。
    “為誰祈福?”
    扶薇道:“為你呀,為你們。”
    宿清焉輕“嗯”了一聲。原來她這樣不信神?佛的人,有朝一日也會拜佛祈福。
    扶薇坐在?秋千上落淚的模樣忽地落入宿清焉眼前。她是不是,在?想他?
    “糯米從葉子裏?漏了。”扶薇道。
    宿清焉回過?神?,看著狼藉的粽子,將粽子葉放進水中洗淨上麵的殘米,重?新來過?。
    扶薇朝他走去:“清焉?”
    宿清焉抬起眼睛,與她對視。
    扶薇探究地望著宿清焉的眼睛,問:“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宿清焉笑笑。
    “我的宿郎是天下最真誠明朗之?人,從不說謊。”
    宿清焉還是搖頭。繼續包粽子。
    扶薇壓住他的手。她望著他:“清焉,你……你也不必總是那樣完美。有些想法在?心裏?冒出?來了,未必就是錯。”
    “廚房裏?髒亂,你去花廳等我吧。”宿清焉別開眼。
    扶薇皺眉盯著他:“清焉,我們之?間是有了隔閡嗎?你向來不會藏情緒,最近明明不對勁。我一直很喜歡你那雙幹淨的眼睛,如今竟是不敢看我了嗎?”
    “我嫉妒行了嗎?”宿清焉忽然將手中的粽葉摔進盆中,“我一個人批折子的時候嫉妒他有你陪!我嫉妒你和他的轟轟烈烈纏纏綿綿行了嗎?”
    “他……”扶薇喃聲。
    摔落的粽葉碰起水來,水珠濺到?了扶薇的臉上。
    宿清焉看在?眼裏?,臉色霎時慘白,他倉皇朝扶薇邁出?一步。“對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想伸手給扶薇擦拭,可是他的雙手濕漉,甚至沾著糯米。
    “你也是他的一部分啊……”扶薇喃聲。
    “好。你說我是他,那我就是他。”宿清焉皺著眉,拿著帕子小心翼翼給扶薇擦去臉上的水珠兒。
    扶薇抬手,搭在?宿清焉的腰側,輕輕抱住他,她將臉靠在?他的胸膛,去聽他真實?的心跳。
    “你不必……”扶薇剛開口,發現?宿清焉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她趕忙扶穩他,抬頭看去,見他痛苦地皺著眉,手指壓在?額頭。
    扶薇頓時一驚,急問:“又頭疼了嗎?”
    “我……”宿清焉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身?形晃動?站不穩。
    扶薇緊緊抱住他不讓他跌倒,提到?喚人:“來人!來人!去請孫太醫!”
    扶薇和兩個小太監攙扶著宿清焉往寢殿去。一路上,宿清焉緊緊握著扶薇的手,握得扶薇手腕微微地疼。
    他不甘心。他怕這一放手,他把自?己和扶薇都失去。
    將宿清焉扶到?床榻上,扶薇想要掙開自?己的手,試了試沒有掙開,便?由?著他握。她坐在?床邊守著他,同時焦急等待孫太醫的到?來。
    “薇薇,薇薇……”宿清焉疼得聲音發顫,仍舊一聲聲地喚。他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這是頭疾折磨他的反應。
    扶薇見他這樣痛苦,眼睛泛了紅。“清焉,你再忍一忍,孫太醫很快就過?來了……”
    孫太醫確實?很快過?來,可是他除了給宿清焉灌了一碗止痛的湯藥,暫時並?無?他法。
    見宿清焉頭疼仍不緩解,臉色慘白如紙,不停地囈語。扶薇心焦地對孫太醫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哪怕是讓他昏過?去也好,別讓他這樣疼了啊!”
    孫太醫思?慮再三,這才讓小徒弟回了一趟太醫院取銀針,給宿清焉施針止痛。
    宿清焉逐漸安定下來,沉沉睡去,緊握著扶薇的手也慢慢鬆開。
    扶薇垂眼看去,不在?意被攥紅的腕子,隻覺得手腕一下子空了。
    她憂慮地望著宿清焉。
    接下來的兩日,扶薇日夜守在?宿清焉身?邊。孫太醫也暫時住在?了長歡宮,隨時被召喚。
    宿清焉大多時候在?昏迷,他迷迷糊糊地囈語,一會兒喊“薇薇”,一會兒叫“扶薇”,一會兒又喚“嫂嫂”。
    扶薇捏著帕子輕拭他額上的冷汗,聽他囈語,猜到?兩個人正在?這一具身?體裏?掙紮。
    扶薇想一直這樣守著他,可是身?為天子,哪裏?能置朝政於不顧?若他繼續昏迷下去,朝堂必定動?蕩。
    “唉。”扶薇重?重?歎了口氣,喊來蘸碧為她更?衣。
    時隔兩年,扶薇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她仍舊坐在?珠簾之?後,不同的是以前龍椅上坐著段斐,如今的龍椅上空無?一人。而她的理政身?份,也從長公主變成了皇後。
    “天氣轉寒陛下身?體有恙,本宮替他理政。”扶薇高高在?上的肅聲。
    玉階之?下,朝臣們麵麵相覷,又小聲議論著。
    扶薇對這一切早有所料。可她再也不會像剛理政時那樣忐忑不安。這是她走過?的路,她對這一切輕車熟路,對將會遇到?怎樣的麻煩一清二楚。
    她年少時就能坐穩這個位子,何況是現?在?。
    她不會讓朝堂動?亂,更?不會讓他生病時皇位被人搶去。
    這高台玉闕,她少時扶植幼弟。如今仍要扶帝闕,穩朝綱。
    扶薇剛剛重?新理政,朝堂之?中必當生亂,她開始整日地忙碌。而每到?了晚上,她會偎在?宿清焉的身?邊,從他的囈語裏?,去聽他這具身?體裏?,今日又是誰占據了上風。
    “你怎樣才能好起來……一個完完整整的你……”扶薇輕歎,將臉貼在?他的肩頭,眉心輕蹙。
    十五這一日,扶薇沒有宿清焉相伴,獨自?去了天祥寺。
    檀香濃鬱,誦經聲疊疊。
    扶薇踏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寺中,望著巨大的佛像。
    世間是否真的有神?佛?神?佛慈悲又是否真的憐憫世人?
    扶薇接過?僧人的香,仰望著慈悲的佛陀,一步步朝他走去。她遲疑了片刻,才在?蒲團上跪下。
    她的願望神?佛真的能夠滿足嗎?
    “我求宿清焉與宿流崢的痊愈。我要一個完整的康健的他。”
    跪一跪求一求就能得償所願,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呢?扶薇心中疑惑。心若不誠,佛祖又怎會幫她?
    “我……我願用我的康健來換。換他今生無?虞再不生痛,完整無?缺。”
    突然的轟然大雨傾斜。扶薇轉眸望去,看門窗外的狂風暴雨。她再環視,見寺內僧人個個閑然誦經,對窗外之?亂充耳不聞。
    扶薇收回視線,重?新望著慈悲的佛陀,再一次誠心許願。
    雨這樣大,扶薇理應在?寺中休息一晚,可是國事繁忙,她仍舊冒雨回宮。
    人剛一回到?長歡宮,就打了個噴嚏,繼而偏過?臉,斷斷續續地咳。
    蘸碧看在?眼裏?,小跑著去給她倒溫水、煮驅寒藥。
    可扶薇還是病倒了,夜裏?高燒不退,第二天早上硬撐著去上朝。等她下了朝回來,人已經昏了過?去。
    天旋地轉之?際,她看見了宿清焉的麵龐。
    不,好像是宿流崢?
    她還來不及分辨,已經昏睡過?去。
    .
    她睡了大半日,直到?傍晚才退了燒。她睜開眼睛,看見宿清焉坐在?床邊守著她。
    “你!”宿清焉輕咳了一聲,“你醒了。”
    他微笑著:“薇薇,我給你倒杯水?”
    扶薇點頭。
    宿清焉將扶薇扶坐起身?,他轉身?去給她倒溫水。
    扶薇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接過?宿清焉遞來的水小口地喝了兩口,喉間不是那麽幹澀了,才將水杯遞還給他。
    她抬眸望著他,問:“下次寫了信要記得送出?去,否則很可能對方看不見信。”
    “宿清焉”愣住,他眉頭皺起來,悶聲反問:“我學得不像嗎?”
    扶薇微笑著,伸手輕輕摸了摸宿流崢的臉頰。
    宿流崢將臉一偏,避開了扶薇的手,他始終皺著眉,半掀著眼皮看向他,悶聲:“很失望吧?看見我很失望吧?”
    因為怕你失望,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去學宿清焉了。
    扶薇輕輕搖頭,聲音也輕:“沒有。反正都是你,都是……不完整的你。”
    她很想要一個完整的他,不會壓抑克製自?己的負麵情緒,也不會動?不動?暴躁陰鷙行事。
    宿流崢看著扶薇垂放下來的手,終是心裏?癢癢,忍不住將扶薇的手捧在?掌中。他低著頭,嘀嘀咕咕:“我見到?他了。”
    “嗯?”扶薇聲音輕柔。
    “宿清焉。我見到?宿清焉了!”宿流崢煩躁的語氣,“我和他打了一架。”
    扶薇訝然。
    她覺得這事情很奇妙。可對於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她語氣輕柔又尋常地問:“誰贏了?”
    宿流崢很沮喪:“我以為我一定能贏。可是我們武功招式甚至體力能力都是一樣的!”
    扶薇輕笑了一聲,輕輕點頭:“自?然是一樣的。然後呢?為什麽打架?”
    “誰贏了,誰就能獨占這具身?體。”
    扶薇愣住。
    最後是宿清焉輸了嗎?
    宿流崢盯著扶薇的表情,氣得胸口起伏,怒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你看見我回來要失望,要想著他!”
    宿流崢又一瞬間安靜下來,他歪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扶薇:“你不是說他光明磊落?可他奸詐使計,我才輸了。但是,他讓我回來。”
    宿流崢盯著扶薇的眼睛,不肯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小的表情變化。
    扶薇問:“沒有再頭疼了吧?”
    宿流崢疑惑地看著她,搖搖頭。
    “那就好……”扶薇垂下眼睛。
    如果祈求一個完整的他是奢望,那至少讓他身?體不再飽受疼痛折磨。
    “我想睡了。”扶薇疲聲。
    宿流崢立刻熄了燈,爬上床守在?扶薇身?邊。漆黑的夜色裏?,他始終盯著扶薇的臉,連眨眼這樣短暫的時間也不願錯過?。
    “如果是我贏了,我也會讓他回來。”宿流崢知道扶薇聽不見,才小聲嘀咕。
    他慢慢將臉貼在?扶薇的臉頰上,輕柔地蹭一蹭,帶著無?限的眷戀和不舍。
    縱使扶薇身?體再不適,也不會耽擱了早朝。雖然宿流崢醒了過?來,可是她心裏?惶恐已然不放心他。
    一大清早,天色才剛蒙蒙亮,扶薇便?自?覺醒來。她忍著頭疼,撐著坐起身?。
    “薇薇,你醒了?”
    宿清焉溫潤的聲線,讓扶薇愣住。她抬眼看向宿清焉,仔細盯著他的眼睛。
    宿清焉的眼底蘊著一絲歉,他歉聲道:“我做不到?,沒能還給你一個痊愈的他。”
    扶薇愣愣看著他,懵怔著。
    昨天晚上宿流崢與她說的話?,再次被她想起。她仔細地去琢磨眼下情況。
    難道一切都回到?了起點嗎?
    也並?非完全一致,宿清焉和宿流崢如今知曉對方的存在?。
    蘸碧在?外麵叩門:“娘娘您醒了嗎?快誤了早朝的時辰。”
    “起了。”扶薇應聲。
    她這幾日實?在?疲憊,何況病著。她讓宿清焉陪她一起去。
    朝堂之?上,臣子們恭賀陛下痊愈,又婉轉說著希望日日見的是陛下。
    宿清焉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珠簾。他轉過?頭視線掃過?群臣,道:“朕身?體時常有恙不能上朝理政,日後皇後代我理政,亦是一樣。眾愛卿當待皇後之?命與朕之?旨意相同。”
    群臣目光交流,暫時不敢再多話?。
    扶薇隔著珠簾,望著龍椅上的宿清焉,珠簾遮著她的表情,也遮了她眼裏?的擔憂。
    接下來的日子,徹底不可控起來。
    扶薇也不知道每次醒來身?邊的人是誰。
    又過?了五六日,一次宿流崢與扶薇一起上朝時,又有臣子提議希望陛下獨自?理政。
    宿流崢掀了掀眼皮,涼涼地瞥著群臣,冷聲:“朕正有意傳位給皇後。”
    “陛下萬萬不可啊——”群臣跪地。
    珠簾後的扶薇也有些意外。“流崢。”她壓低了聲音輕喚,阻止他胡鬧。
    宿流崢挑了挑眉,沒再說什麽。
    下了朝,兩個人回了長歡宮。扶薇心不在?焉地半垂著眼睛。
    “扶薇,你在?想什麽,想他嗎?”宿流崢問。
    “也不算。”扶薇抬眸望著他,“我隻是在?想也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你們都還在?,又都不會再犯頭疾了。”
    話?剛說完,扶薇喉間微癢,偏過?臉去又是一陣斷斷續續地咳。
    宿流崢趕忙倒了杯溫水,看著扶薇喝下。
    他蹲在?扶薇麵前,撩著眼皮看她,小心翼翼地問:“扶薇,你真覺得這樣挺好?你看見我真的高興嗎?”
    扶薇柔柔一笑,彎下腰來,將一個吻落在?他的額上。“你說呢?”她笑眸相望。
    宿流崢樂了,樂得直接盤腿坐在?地上,撓著頭笑。不多時,他又站起身?來,說:“對了!忘了件大事!”
    他奔去書桌拿了筆墨匆匆寫了封信。他將信遞給扶薇,道:“給那個誰!”
    他如今並?不喚宿清焉“哥哥”,甚至連宿清焉的名字也不喚,隻叫“那個誰”。
    扶薇疑惑地看著手裏?的信,並?沒有拆看。
    第二天,扶薇將信交給宿清焉。
    宿清焉當著扶薇的麵拆開信,信箋上宿流崢龍飛鳳舞地寫著——把皇位給扶薇吧,如何?老子不想幹了!
    扶薇無?奈地失笑,搖頭道:“流崢總是這樣胡鬧。”
    宿清焉將信箋放下,左手執筆,在?扶薇愕然的目光下,寫了個“可”字。
    “你怎陪他胡鬧?”扶薇追問。
    宿清焉將扶薇擁在?懷裏?,將她鬢間的青絲掖到?耳後,溫聲道:“這不是胡鬧,我與流崢一具身?體記憶卻不相通,處理國事確實?麻煩。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沒有你更?適合掌管整個國家。”
    扶薇也陷入沉思?。
    她總不是個為了私欲置國家不顧的人,她知道宿清焉說得很有道理。
    宿清焉放開了扶薇,重?新拿了筆,在?信上又寫了兩句話?,他將信箋折好放進信封遞給扶薇,道:“給流崢的回信。”
    扶薇沒注意他又寫了什麽。
    第二天晚上,床笫之?間,扶薇將宿清焉的信交給宿流崢。宿流崢看完之?後立刻黑了臉。
    “怎麽了?”扶薇問。
    “那個誰!”宿流崢幾乎跳起來,“不讓我和你生孩子!”
    信箋落在?錦被上,扶薇垂眸望去,其上宿清焉清雋字跡——“薇薇體內不宜受孕,不要讓她懷孕。”
    扶薇看著這句話?,唇畔慢慢浮現?笑。
    “你還笑!”宿流崢氣得要死,“是不是隻有他對你好,我就是壞蛋?”
    “不是不是,”扶薇湊到?宿流崢麵前,捧著他的臉,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親了親,“流崢把皇位都給我了,怎麽能是對我不好的壞蛋呢?”
    扶薇總能輕而易舉地安撫宿流崢。宿流崢梗著的脊背彎下來,將臉埋在?扶薇的胸口。
    扶薇卻輕輕蹙眉,心中有事。
    她以前不信神?佛,可自?從上次與神?佛做交易,宿清焉和宿流崢不僅蘇醒了且再也沒有犯過?頭疾。
    那麽,神?佛要怎麽拿走她的康健?她這身?體本就羸弱不堪。扶薇不怕死,可她怕一旦她有事,他們要怎麽辦?
    第二天扶薇來了月信,連續幾日血流不止,月信結束之?後卻腹痛難忍,請太醫診治。
    孫太醫一直有給扶薇調理身?體,尤其是扶薇在?成為皇後之?後,更?是有意調理身?體,盡量讓自?己的身?邊變得可以受孕。
    “奇怪……”孫太醫臉色大變。
    “孫太醫,她到?底怎麽了?如何治?”宿清焉皺眉問。
    孫太醫臉色沉重?,從小杌子上起身?,一掀衣擺跪在?地上,沉聲道:“皇後娘娘日後恐怕都不能……不能再生育了!”
    後宮隻皇後一人,這樣天塌下來的慘事,怎能不讓孫太醫悲愴跪地稟話??
    宿清焉愣了一下,問:“隻是這個?”
    隻是?孫太醫疑惑地看向宿清焉,這難道不是天大的悲劇?
    扶薇也有些愣神?。
    神?佛拿走的她的康健,該不會是她的生育能力吧?扶薇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
    可她本來就很不想生育……
    她反應過?來,立刻緊抿著唇,連呼吸也放得輕淺。生怕神?佛反悔。
    宿清焉仔細詢問孫太醫除此之?外對扶薇的身?體可還有別的影響,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才重?重?鬆了口氣,讓蘸碧送孫太醫離去。
    宿清焉釋然地看向扶薇,握著她的手,溫聲:“沒事就好。”
    扶薇眸色微動?,朝宿清焉勾了勾。
    宿清焉彎腰,附耳靠近。
    扶薇湊到?宿清焉的耳畔,柔聲低語:“我們以後都不需要魚泡了。”
    宿清焉一怔。
    扶薇清晰地看見宿清焉的耳朵尖泛了紅。
    夜裏?,扶薇在?屋內點了一支鴛鴦香。濃鬱的香氣飄在?寢殿裏?,溜進攏合的床幔裏?。
    “用這個……不太好吧?”宿清焉有些遲疑。
    扶薇勾著他的脖子,眉眼含笑,說:“可我想用。”
    她喜歡看宿清焉的癡迷。可是這樣的神?情在?他的眉宇間極少出?現?。
    宿清焉看著懷裏?的扶薇,遲疑了良久,慢慢點頭。
    燈火晦暗,鬱香粘稠。床幔浮動?,偶有人影撞在?床幔上。
    那個堅持一夜一次的宿清焉,今夜被扶薇勾得縱情。鴛鴦香再香,也不敵扶薇的軟腰嫵唇。
    第二天清晨,宿流崢疲乏地醒過?來,後知後覺自?己在?扶薇的身?體裏?。他青筋凸起,額角也氣得一突一突。
    扶薇趴在?枕上睡得正香。
    “扶薇!”宿流崢握著扶薇的臉,將她弄醒,“什麽狗屁君子!你們、你們太過?分了!”
    扶薇太困了,她攀著宿流崢的脖子,勾著他躺下,繼續香香睡去。
    .